作者:逾九
侍者以为她是尝鲜的新客,挂上职业微笑:“小姐您好,请问您需要兑换多少筹码?”
时冽环视一圈,随手拿起桌上的骰盅,摇晃两下按住揭开,四枚骰子整齐划一六点朝上。
但她没有玩的意向,她正在思索,思索如何快速而不失礼貌地见到赌场背后的主人。
斟酌完,她期待地望向侍者:“我不需要筹码,只需要你去把你家赌王请出来。”
不确定来者的路数,侍者仍然展现出良好的职业操守:“不好意思,我们先生暂时不在。”
初步交涉失败,时冽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一双看不见波澜的眼睛盯到对方笑容僵硬。
侍者忍住冲动不去搓揉假笑到僵化的脸颊,试图打破沉默:“小姐?”
时冽耳尖微动,明确指向二楼某个方向,语气有种刻意捏起的好奇:“可他不正在那块防爆玻璃后面,美滋滋地俯视深陷赌博深渊的笨蛋们吗?”
侍者瞳孔猛地一缩,手心止不住冒出冷汗。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避开明处暗处的保镖抵达过二楼?不可能!可假如只是碰巧猜对,外人怎么知道先生窥视赌徒丑态的癖好?难道……有叛徒!
刹那间侍者的脑海中划过无数推断。
他后退一步,悄悄给同伴发送警戒信号。
时冽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底。
眼看威慑作用达到,她收起矫作的情态,放松身体倒进离她最近的一张沙发。
砸场子嘛,就要有砸场子的态度。
“现在能把赌王请出来了吧?”她吊着眉,一字一句开口,好似完全没察觉暗处汹涌翻滚的波涛。
侍者面上勉强维持客气:“请您稍等。”然后匆忙离开。
“小姑娘挺了不起呀,我在赌场呆了好多个年头,头一次见他们紧张成这样。”一道轻快的声音突兀响起。
“对啊对啊,赌王怕死,从不在人前露面。嘿,这下藏身地暴露,吓不死他!”又有一道声音幸灾乐祸地说。
对话炸出不少小伙伴。
“她从哪里知道赌王的恶趣味的?这件事情只有赌场员工知道吧。”
“我听说有些人类能通过很少资料就推测出一个人的爱好性格,说不定她就是。”
“或许,总不可能听到玻璃扯嗓门吆喝了。”
“玻璃对赌王恨得牙痒痒,天天都能听到它搁那儿骂。”
“说起来这个人类有点好看耶。”
“拉倒吧,她戴了面具你看个寂寞?”
“别说,我就是觉得她比其他人好看,难得有人类看着亲切。”
“嘶,听你这么说,仔细看她是格外好看一点。”
“同感。”
“+ 2。”
“+2。”
“+出厂批次。”
高亢低哑的声音混在一块,渐渐盖过赌客激烈博弈的嘈杂。
可是赌场中没有一个人有所反应。
因为他们听不见。
他们也不会想到,万物皆有灵,他们认知里任他们摆弄消耗的非生命体彼此之间居然会同人类一样交流。
其中声音最豪迈的是两台赌桌,它们呆在赌场的时间最长,对赌王的秘辛了如指掌。
“我早看老千鬼不顺眼了,小姑娘干得漂亮!”
“玻璃玻璃,老千鬼吓尿没?快实况转播让大伙儿乐呵乐呵,我好久没有听新乐子了,天天看他们鬼鬼祟祟绞尽脑汁出老千都看腻了。”
虽然赌场人来人往看上去喧嚣嚷闹,可事实上每天不过是周而复始上演千篇一律的戏码,进出赌场的人总像丢了灵魂一样,他们赤红着眼,他们疯癫地笑,他们永远高亢,永远尖叫,永远无聊。
难得有人闹出动静,非生命体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二楼的特质防爆玻璃立刻大声回应它们:“老东西脸色可臭了,哈哈,叫他拿那张丑脸贴我高贵剔透的身体,活该!”
“哎呀,老千鬼调来好多异能者,小姑娘快跑!”
“你喊没用哇,人类听不到我们。真可惜,难得有个不讨厌的人类。”沙发亲密无间地贴合着时冽,遗憾道。
华丽的吊灯占据最优越的视角,将一楼发生的一切变化收进眼中:“啊啊啊他们伪装成荷官和赌鬼往这边靠拢了!”
……
赌场众物七嘴八舌,有替时冽惋惜的,有不死心坚持提醒她的。
喧闹的议论中,突然插入一个稚嫩的童音:“其实我主人听得到的。”
视线“唰”一下齐聚面具形态的光脑。
周围瞬间无比安静,好一会儿才有物从震惊中缓过神。
“真假的?”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人类可以听见我们吗?”
连一向不爱说话的东西都忍不住加入群聊。
非生命体的世界里闯进一个能听见他们说话的人类!
太新奇了!
一时间非生命体们争先恐后围观绝无仅有的珍稀人类。
万众瞩目中,时冽慢吞吞站起身,径直朝被吊灯报点的荷官走去。
“下午好。”她咧开友好的笑容,望进他碧绿色的瞳孔,“异能检测仪器离太远会显示出偏差。”
她大大方方展开双臂:“需要我配合你进行检测吗?”
荷官手腕一颤,骰盅掉落在地。
时冽弯腰捡起骰盅,擦去它表面沾上的灰尘,微微勾唇:“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见一见你们先生,麻烦代为转告。”
她将骰盅重新放回桌上,自认为笑容真挚。
荷官一个激灵,明白侍者为什么焦灼不安了。
做惯暗处的生意,乍一下被人看破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咬咬牙,他恶狠狠地回了句:“小姐,在混沌星行事不能太张狂。”
时冽无奈地拱了下肩膀:“这不是没办法嘛,想见赌王先生一面实在困难,我只是想和他做个交易而已。”
“就是就是,藏那么深,害得我们家冽冽一个社恐跑那么大老远找人。”光脑义愤填膺。
其他物:“……”
如此嚣张的气焰,如此张扬的闹事,你管这叫社恐?
时冽目光中流露出无限宠溺,她轻柔地抚摸脸上的面具:“我不闹事,毕竟我社恐嘛。”
赌王谢绝一切社交,她左思右想只能想到这个三句话让赌王为她侧目的办法。
是该死的现实压弯了社恐的脊梁。
小光脑果断附和:“嗯嗯!”
没见过世面的非生命体们被他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到了。
它们随后想起。
“居然真听得到!”
“是你的异能吗?”
光脑光荣地担任起了外交官的职务,为它们一一解惑。
“你偷牌!”
骤然响起的叫骂一下吸引住赌场中所有人的注意。
“有谁看到了!你们别想冤枉我!”
被侍者反扣住双手的赌客视线不住乱瞟,发现无数虎狼的视线投注到自己身上后心头猛然一颤,暗忖今晚倒霉碰上钉子,只好强装镇定大声狡辩。
然而他再挣扎也是徒劳,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心里有鬼。
赌客后背被冷汗浸湿,硬着头皮用尚且能活动的手指做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
“啊!疯子!我的手!”
侍者冷酷地掰断他试图藏牌的手指。
“先生莫不是忘了十七号赌场的规矩。”侍者俯视痛到整张脸扭曲的赌客,面无表情道。
赌场有一项规矩:凡是被抓到出千的人,必须留下一条手臂。
“凡是被抓到”,定语很微妙。
出千的赌客显然清楚规定,他慌乱挣扎,试图逃离压制。
千奇百怪的面具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赌局与交易,饶有兴趣地观望这幕闹剧。
脑子活络的开始猜测背后的用意。
赌场一向高高挂起,没有赌王的授意侍者不可能突然发难。
日常出入赌场的没一个省油的灯,或多或少背靠几撮势力,赌王那老家伙惜命得很,轻易不做得罪人的事。
今天几个意思?要儆哪只猴?
“啊!!!”
伴随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一条血淋淋的断臂飞了出去,无力地砸在地上。
鲜血浸染地毯,侵入目睹惨案的每一双眼睛中。
赌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只因为剧痛反射性抽搐两下。
众人对惨状视而不见,反而不受控地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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