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逸qiyi
“哦,教皇?”
大恶魔抬手挠了挠耳朵,俊美到诡谲的面部上似是显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神色。甚至不能称之为“轻蔑”,而是一种连蔑视都算不上的漠然。
仿佛所面对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位面的生物。
“小骑士,你是不是忘了,你们上一任的红衣主教,惨死在我手上的时候不是很痛苦的样子吗?”
“你确定,这一任的所谓‘教皇’,不会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就吓到尿湿了裤子?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随心所欲地大笑,张开的骨翼阴影之下,似有数不清扭曲的触状诡物在翕动蜿蜒。
第45章 45.世界属于不死族
殷棠也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在大陆的某处遇到那个名为亚伯兰的魔族, 届时以撒大概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从不强求以撒放下仇恨彻底原谅那些人,包括王后与那个.他真正血统上的,“父亲。”
若是以撒轻而易举地就能原谅他们,那他根本就不是以撒了。适当的仇恨可以帮助人们走得更远, 因为更多时候支撑人活下来的, 就是这么一口咽不下的执念。
殷棠却从未想过, 以名讳作为以撒姓氏的那个魔族, 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帝国主城。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将皇室贵族搅乱如一滩浑水。
……所以当初, 亚伯兰会选择上在深宫中那个孤立无援的年轻王后, 就是为了给这一天的来临播撒下剧毒的种子?
可那个时候,恶魔有没有想过,整桩充斥着病态反胃虚假爱意的结合里, 会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混血”诞生于世间?
以圣典中被牺牲献为燔祭的孩子为名, 以罪恶之源头恶魔的名讳为姓。
以撒·亚伯兰。
——从此开启了注定被嫌恶的一生。
“属于卡洛斯皇族的时代过去了, 正如同上一个, 被教众们拖下王位烧死在圣堂之上的国王。”
大恶魔伸展开完全体足有几米长的膜翼,脚尖悬浮于虚空,这样说道。
“历史更迭换代, 地图上被征服的疆土越来越多, 空白越来越少。可谁又敢说,自己能完全成为兰斯特的主人?”
“卡洛斯?教皇?琼斯?麦考林?……”
亚伯兰狭长双目一一扫视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人们。人群中无不有出身于神圣世家身世显赫的贵族与魔法师,而此刻在悬浮于半空中魔族的压迫下, 浩渺人群竟也显得渺小起来。
不知想起了什么,大恶魔抚掌发笑,垂着眼睥睨底下的人潮。
“时代变迁,浑浑噩噩的人们终有一天发现, 自己是渺小而无力的。因为他们困在‘人类’的极限里,所做的一切努力尝试,也不过是在框定的范围中突破。”
“……不过也是,你们是理解不了我的,因为你们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天地广阔。就像是朝生暮死的小虫,按照既定的流程快速过完短暂的一生,从此这片大陆上的一切再与你无关。”
“他们不能理解,你应该能吧,殷棠?”
在所有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不老不死的魔女掀起眼睑,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
“你想说什么?”
亚伯兰笑了笑,“我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你很有天赋,我知道的,殷棠。那些平庸世俗的人类无法理解你,我能理解,像你这样夺目的黑曜石不该被埋没在人潮中,与那些碌碌无为之辈为伍。”
“更何况,人类不是你的伙伴。”
——“我们才是同类。”
大恶魔完全铺展开来的骨翼骤然掀起风暴,一瞬间,隔着遥远的主城固若金汤的城池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感受到一股浓烈压迫的魔气与未知野兽的嘶吼。
巡逻队的骑士们面露震惊。紧接着,一夜之间帝国几乎所有身有爵位的魔导师,前后接到从魔法协会传来的边境沦陷的警报。
无数魔导师与战士圣骑士连夜出征,中央教会议事厅的夜灯亮了一个晚上,主城各大家族无人入睡,索亚城堡的皇族卧室,一只完全异化的狰狞怪物从皇储卧室的窗台上跳下,在惊愕声中挥着利爪进入了国王的寝宫。
在这个漫漫长夜中,一切的发生都看似突兀且毫无征兆,却不知世人所见只是地表上方安然无恙的巨树。而在更久远的无数个夜晚,名为尼德霍格的毒龙与无数黑暗蛇类一起盘踞啃食树根,直至大厦倾塌,树根被食尽的那一天。
帝国腐朽,万物沦陷。
“千百年来,这片大陆从不会屈从于任何一个人类。”
大恶魔张开双臂,宛如迎接着夜幕流转的加冕仪式。
——“因为世界,属于不死族!”
“……”
“殷棠。”埃里克皱眉,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另一头沉默不语的女人。
下一秒,金发骑士长目睹站立于魔女身边的阴影中.那个混血种脸上的神情时,突然抿了抿唇,抬手制止周边骑士蠢蠢欲动的攻击姿势。
“我想说。”
蓦地,一阵女声打破死寂到极致的气氛。亚伯兰凌空挥了挥手,做出一个使所有人安静听她说话的动作。
“我就知道,聪明人都应该知道怎么选。殷棠,期待你的发言。”
殷棠:“我想说,难道没人记得公元前巫妖王当政的事情吗?”
“虽然我魔法史的成绩是‘糟糕透了’,但那段历史连我都记住了。公元纪前一千年巫妖之王上位,将各大阶级的掌权者都秘密替换为不死的黑暗种族,这段统治却在两百年后被迫终结了。因为大贵族们平日都在兢兢业业地装人类,对竞争对手抱着‘玩权谋干不掉你我就熬死你’的心态。结果两百年后大家看着死对头同僚们一点没变的脸面面相觑,都在想着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怎么还不赶紧去死。”
“最后各大家族矛盾爆发,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怒火使得他们找出了巫妖王的命匣,并将之摧毁焚烧于众目睽睽之下。至此,兰斯特的历史中再没有出现过一个黑暗种族当政的国王。”
埃里克:“……”
人群中几个魔导师的表情有些扭曲,介于此刻肃穆紧迫的情况与到底该不该笑之间。殷棠像是没看见飘在空中的大恶魔骤然黑了的脸,耸耸肩道:
“再说了,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你。都已经不老不死了,干点啥不好,偏偏要将无限的生命浪费在有限的批公文上?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也对,王后大概就是喜欢这种长得帅又脑子不好的,看她之前对那个傻逼国王的态度我就知道了,你们还真是挺般配的哈。”
别说了!
魔女身后的大魔导师们纷纷摆出惊恐神情,如今帝国学院被封锁外头的支援进不来,若是眼前的恶魔一个发怒将学院夷为平地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事了。
也不知是幸是祸,亚伯兰在最初的震怒之下竟然又平复下来,带着点可惜的神情朝她摇了摇头。
“我说过,我对城堡里的那个位置不感兴趣的,才刚过了没一会你就忘了?我原本以为你是聪明人,殷棠,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碌碌众生中的一员。”
“我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皇权,而是世界。我要整片兰斯特都向我臣服,要让魔族的阴影遮蔽日轮,要让不死族重见天日。”
“不是我们看世人的眼色,而是世人,向我们畏惧乞怜。”
“殷棠!”
短暂到甚至无法以时间测量的变故中,黑发魔女颈间渗透出一丝鲜血,转眼又滴落在衣领。
她胸膛起伏着咳喘两声,感受到魔族的尖锐指甲直接贯穿进身体上之前与魇魔缠斗时留下的伤口。那只恶魔冰冷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他话音出口的瞬间,毒素的印记便也刻上皮肤。
殷棠终于明白,众人口中那个行事莫名的德怀特家主“坎修斯”,是以何种方式在日积月累中加深对皇室的诅咒的。
凡以诅咒作为剧毒威胁人性命的,在她的印象中,也就只有那个代号为诅咒的魔女能够做到。
如今的亚伯兰,竟是隐隐更胜一筹。
“好吧,好吧,在场唯一的想要拉拢对象拒绝了我的邀请。那么,作为替代,下一个找谁呢?”
大恶魔在众人神态各异的表情中,视线缓缓停至双目充血的混血种身上。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在于此。
“让我看看,又找到了一个好苗子。虽然是个混血杂种,但怎么也比人类好多了。”
亚伯兰话语骤然停顿,望向上一秒从黑暗中扑面而来的簇拥触状体。这些诡物们如影随形,根本不知何时沾染在身上,又从寄生体上连接本体,给予了致命一击。
衍生体们钻进血肉,又被本身就带着剧毒的恶魔体质融化分解。
以撒站定在黑夜中对于痛苦翕动着的触手们置若罔闻,金瞳中沸腾的血仿佛化为实质,缓缓从眼眶渗出。
【杀了你。】
他似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此刻随着符咒的消失魇魔已经起不到任何召唤作用,但以撒的口中依然吐露的是不属于任何一种体系的诡异语言。
亚伯兰终于怔愣片刻,手中力道不禁放开了些,“你……说什么?”
以撒迅疾冲上前接住魔女向下坠落的身体,背后狂乱翕动的衍生体们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进攻。大恶魔反应过来,没有再计较未知语言的事,反而游刃有余地笑了笑。
“看来你的进化期成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呢。诶,我听说,在分化期之前他们一直把你默认成女孩?哈哈哈哈我就说么,你怎么会选择跟你那可怜母亲走上同一条老路。”
“不是这个原因。”
以撒头一次,将面露痛苦的魔女交由到背后魔导师们撑起的保护屏障内,转身正面着那双遮天蔽日的膜翼。
“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我选择分化的原因。”
“啊?”
亚伯兰掏了掏耳朵,像是根本不在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漫天触状体。“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愚蠢可笑的感情吧?别傻了,以撒。”
“就算你再怎么不想承认,我们体内流着的也是同一种血。”
——“和我一样,你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那种情感,我亲爱的儿子。”
第46章 46.下辈子再见
匆忙赶到的魔导师与骑士们无从得知那只出现在校园的魇魔去了哪里, 就像是最后没有人知道,名为“亚伯兰”的魔族与那个深渊种对话的内容。
在漫天扭曲的触状体与巨大骨翼交织投射的阴影下,真正意义上流淌着同一种血的魔族与其变种激烈地对峙。
大恶魔在又一次堪称轻而易举地躲过衍生体们的攻击之后,似是终于失了所有耐心般嗤笑一声。
“所以我说, 人类的感情只会拖累你, 蠢货。”
他面对以撒扭曲的面孔这样说道, “爱不能作为你手中的盾牌.你的利刃。只有你自己掌握的绝对的力量, 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东西。”
可怖的膜翼卷起风暴, 将咯着血的深渊族毫不留情地击飞在围墙, 伴着轰然倒地的巨响又连续挥下数击。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渺小又脆弱,可悲又滑稽。”
亚伯兰咂舌,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没有与亲情有关的任何情感, 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怜悯。
“爱能够带给你什么?能将你从濒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吗, 我可怜的儿子?你甚至根本就不具备爱与被爱的能力, 你如今所感知到的.一切与那个字眼类似的情感, 不过是另一种感情的寄托……”
“你不会不知道,上世纪最强者诅咒魔女科洛丝的养女,曾经在一种压抑逼仄到极点.稍有不符合预期就会被残忍对待的环境下长大吧?”
“以撒, 她根本就不爱你, 她爱的是她自己。她在你身上投射的是以往的不甘怨恨,她透过你在看曾经的她自己,你所感知到的那些她的所谓‘爱意’, 是建立在她对科洛丝的复杂爱与恨交织条件下的。”
“……哦,竟然还能站起来吗?”
以撒在断了一地的触手残肢中一点点从残垣废墟中挣扎起身。
他半个身子都被暗色的血液浸透,惯用的右臂呈现一个可怖畸形的弧度,反折着从大臂的位置断裂, 惨白骨节从截断面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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