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遗忘li
第82章
安西娅记得上辈子在画册上,看过梵高那副著名的《星月夜》。
那时候她还是上初中的年纪，因为家长不愿意给她买手机，只好周末溜到图书馆里看小说。
她坐在图书馆冷冰冰的台阶上,胡乱翻着画册，一点也不理解那幅画到底有什么艺术价值,又为什么会受人追捧,简直和毕加索的作品一样无法理解,随便看了几眼之后,就丢到一边，继续看起了言情小说。
但现在,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忽然理解了梵高。
怎么会无法理解呢？
那幅画上漩涡一样躁动的星云和弯月,充斥着疯狂的意念，夜幕上毫无规律的线条和白点纠结缠绕在一起,如同浩瀚冰冷的宇宙,一点一点朝大地压迫过来
而地面上红与绿交织的蕨类植物，叶片和线条全都卷曲缠绕，像庞大的阴影，压过了渺小的人类城市,向着星空挣扎往上……
疯狂.混乱.阴翳黑暗。
那副著名的《星月夜》,和现在她看到的夜空何等相似。
安西娅盯了很长时间的夜空,然后才慢慢把目光收回来。
这异样的反应，引起了餐桌上其他人的注意。
“怎么了？是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的吗？”老爹最先问道,并且招手让仆人去检查一遍窗户，再把壁炉里的火烧旺一点。
“你看到了什么？安西娅小姐？”萨麦迪男爵探究的问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夜空很奇怪？那么多星星，都是彩色的。”安西娅问道，声音有点恍惚。
这话问的很奇怪,但老洛维尔还是顺着女儿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盯了一会儿后，老洛维尔困惑的说道：“我觉得这夜空和前几天没有区别，反倒是工厂污染越来越严重了，那边的烟筒里一直冒黑烟……我真应该想办法向国会提出议案，让纽约好好整治一下污染的问题。”
安西娅沉默了一阵，烛光下的侧脸毫无表情，但又带着一点压抑的恐惧不安。
她用刀叉将盘子里的龙虾肉一点点切成肉糜，胡乱粘上酱料，又心不在焉的吞下。
“哦，那应该是我看错了。”安西娅平淡的回答道。
老洛维尔笑了，宠溺的说道：“你是不是想看烟花了？等到天气再暖和一点，你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去中央公园里放烟花玩。”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的多叮嘱了一句。
“但最近记得不要出门，谁的邀请也不要参加，现在街上的罪犯和疯子太多了。”
“我倒觉得，比起无聊的天空，您更应该关注一下自己身边的危险，小心某些住到你家里的陌生人不怀好意。”萨麦迪男爵在一旁悠然的插话道。
安西娅切割龙虾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谢谢提醒，但比起住在我家里的陌生人，我觉得我更应该提防一些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不和品德不好的绅士打交道……当然，我不是在说暗指谁，这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尊贵的男爵大人，您可以理解的吧。”安西娅彬彬有礼的说道。
萨麦迪男爵意味不明的笑了。
等到晚餐结束之后，安西娅向客人道别，然后上楼睡觉。
走到二楼走廊里时，安西娅看到了明明已经离开大门门口的萨麦迪男爵，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身后，像是鬼魂一样悄无声息。
走廊很黑暗，在安西娅大声喊人之前，萨麦迪男爵抬手将人类少女的嘴巴捂住，然后慢条斯理的凑在她耳边，低笑着说道：“亲爱的安西娅小姐，你见过露娜拿下折扇后的真实面孔吗？”
说完这句话后，萨麦迪男爵就后退一步，从旁边打开的窗户一跃而下，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话什么意思？
安西娅愣了一下，追到窗户边向下看，发现花园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
看来萨麦迪男爵身手好的和罗宾汉一样，来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连门口守夜的男仆们也没有察觉到他。
安西娅在心里默默地调高了萨麦迪男爵的危险指数，并且思考起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露娜.折扇……
……
第二天的《纽约日报》上，刑事案件的报道比前两天还多，有一个记者特意开辟出了半张报纸的版面，提醒了纽约的居民们最近要格外注意安全，除了必要的工作和购买生活物品以外，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不要听信街头巷尾的狂热宗教分子传教，不要接近举止异常.神情恍惚的精神病人.更不要产生轻生或者是犯罪的想法……
整个纽约的气氛都好像在无形当中发生了改变，向阴森怪异的深渊滑落了一小步。
老洛维尔在早晨出了一趟门，想要去外贸公司里谈生意，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坐在书桌前揉着额头，眼里密布血丝。
那家外贸公司有职员跳楼了。
就当着他的面，忽然发出了狂乱的尖笑和哭泣声，然后哈哈大笑着从顶楼一跃而下。
临死前，那个面容陌生的职员手舞足蹈，眼球几乎快从眼眶里凸出来，发疯的一样喊着“祂来了祂来了祂来了，我们都只是祂手里的玩具，人类就是个笑话！人类的文明科学艺术……一切的一切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忆到这里，空荡荡的书房内，老洛维尔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浑身发冷。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半辈子的老商人，没有把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原地踱步了好几圈，再次叮嘱管家照顾好小姐之后，老洛维尔就又一次乘着马车出门了。
坐上马车前，老洛维尔吩咐道：“我要去拜访几个老朋友，这几天你多去市场上购买食物，至少要保证一个月的用量……还有，不必把外贸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安西娅小姐。”
——他得想办法搞点枪·支。
而与此同时，安西娅从邮箱里取出了来自劳伦斯的信件，低头阅读起来。
——亲爱的安西娅：
——请放心，我一切都好，虽然过程当中确实出了一点小问题。
——昨天夜里，我和这栋出租房屋的邻居——一位名叫皮克曼的画家意外碰上了。是的，就是你现在心里猜测的那样，他看到我的真实面目了。
——但皮克曼对我的外貌一见钟情.大加赞赏！
——他邀请我担当他的油画模特，我已经同意了，现在正居住在他的地下室里。
——右下角落款：你心情愉快的朋友劳伦斯。
看完后的安西娅：“……？”
听听，《对食尸鬼一见钟情》！
当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们有问题。
第83章
安西娅蹙紧了眉头,又重复阅读了一遍这封信，然后一点点将信纸折好，吩咐马夫套马,自己要出一趟门。
坐到家里的私人马车上，出门以后，安西娅发现纽约街头真的空荡了许多。
天空密布阴霾,见不到一丝从云间透露的阳光。
街面上,至少三分之一的店铺关闭了,行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无精打采,耸拉着眼皮走在角落里，又步履匆匆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风吹过街道上的旧报纸,那些恐怖可怕的案件标题,也跟着一块在空中舞动翻飞,让每一个加粗的字母,都好像蠕动的黑色鲜血。
纽约这个拥有上百万人口的国际化大都市，好像一夕之间就衰败了起来，退去了繁华的表皮后,露出病态虚弱的本质。
马车停在了纽约一个老旧的街道上。
安西娅从马车上下来,拢了拢身上的白貂皮披肩,走过自己之前租的那栋房子,然后按下那位邻居——“画家皮克曼”的门铃。
对食尸鬼一见钟情什么的太离谱了。
她更担心废柴食尸鬼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被危险分子绑架了,然后被枪顶在脑袋上，一边哭的眼泪汪汪一边写下那封信。
面对一个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是下跪求饶的怪物，她是不相信劳伦斯的自保能力。
门很快就开了。
一个瘦削而阴郁.五官轮廓也有些古怪的男性青年出现在了门后,询问她有什么事情找上门来。
安西娅早有准备，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自称是哥特文学的爱好者，想要买一些风格恐怖的插画给小说杂志配图，听说皮克曼在这方面有些名气，所以特意来欣赏一下他的作品。
皮克曼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把门彻底拉开，他并不在于金钱，但是有人能够欣赏自己的艺术作品，当然是不错的。
“那么请进吧，我确实有一些作品值得欣赏。”皮克曼说道。
这个画家的房屋内很黑暗，窗子小的只有头颅大小，还被帘子挡住了，一进去，安西娅就因为光线变化而什么也看不清，只好用手挡了挡眼睛。
“蹭——”
伴随着摩擦声，皮克曼用火柴点亮了蜡烛，举在手里，用来给客人照明。
幽微暗淡的光线下，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任何家具，客厅的高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油画。
那些画每一副都无比恐怖怪异，又被画家精湛的技巧描绘的栩栩如生，乍一看上去好像真正的照片一样。
画上，在各种阴郁可怕的背景下，比如说墓地，洞穴或者是森林里，生有利爪的人形怪物们带着癫狂的笑容，它们有的在吃腐烂的人类尸体，有的在围绕着女巫嚎叫，还有的在做好陷阱打算袭击人.又或者是在埃及金字塔一样的建筑里举办宴会……
安西娅放下遮挡眼睛的手，就看到周围的油画，忍不住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这些画上的怪物，全都有一个统一的学名，叫做食尸鬼。
——于是问题来了，这个叫做皮克曼的画家，和食尸鬼是什么关系？
“这些油画都非常精美，您能给我介绍一下其中出色的作品吗？”安西娅微笑问道。
“当然可以。”
皮克曼低笑了一声，走到墙边，指着最大的几幅画作，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上课》——一群怪物在教堂的墓地围成一圈，要求一个人类的小孩俯下身体来，像它们一样进食生肉。
而那块生肉，是一整颗人类的头颅。
“您听说过中世纪的传说吗？妖精会把人类的婴儿和自己的婴儿调换，让人类抚养妖精的孩子长大，而妖精会代为抚养人类的婴儿，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养育人类……”皮克曼的面孔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只有嘶哑的声音缓缓诉说，暗中隐藏着得意，“……而这一幅画，就是在描述它们如何给人类上课。”
“那妖精婴儿在人类的家庭里，会怎么长大？”安西娅问道。
皮克曼走到下一幅油画面前，为她做出了解答。
那是墙壁上唯一一副没有描绘食尸鬼的画。
标准的清教徒房间内，简朴的没有半点装饰物，墙上挂着高大的十字架，在父亲的带领下，一家人坐在十字架下向主祷告，
所有人的面孔都虔诚端庄而模糊，只有一个少年低着脑袋，嘴角挂着嘲讽而不屑的微笑。
“也许，他也会像个人类一样长大。”皮克曼说道。
而安西娅目光凝固在那个少年的面孔上，感觉到微微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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