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冼清秋
等到飞鱼袋中的箭只剩下一支,她猝然勒马,马儿长嘶着高高扬起前蹄,又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司云落就这样停在原地,等待身后的人追上来。
可等了许久,远远只出现了一人一骑,那人蒙着面,眉眼都看不分明。
难道她声东击西的计策失败了?慕容星衍不会还是被追上了吧?
但多思无益。
司云落摸出最后一支箭,对准了那人的面纱。
“你是谁?”
那人不为所动,只是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司云落浑身一凛,厉声喝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松手了!”
不知为何,他好像极为笃定,司云落不会伤害他。
她也不管这人哪里来的这种自信,箭矢飞出掠过,扯掉了他的面纱,在司空如默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哥哥?”
她不敢去看司空如默此刻的表情,可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依旧策着马到她面前来。
司云落怕他会先行开口,问出那个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便只有先发制人。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慕容星衍?难道君臣之间,真就到了这等不死不休的地步?
司空如默只是垂眸看她,伸出手想摩挲她的脸颊,却被她不自觉地闪避开去。
那只手停在半空,终究还是缓缓垂下。
“为什么?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了。”
司空如默说话依然是温声细语的,似乎完全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责怪于她。
但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忧伤,以及一丝难以觉察的妒意。
“但你赢不了的,收手吧,哥哥。”司云落语声哀戚,仿若恳求,“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就这样安稳平和地生活,慕容星衍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可我要的不是安稳平和。”
司空如默遽然抬眼,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折射出充满野心的锐利光芒。
“落落,你曾经答应过哥哥的啊,永不相离。可只要他横在我们两个之间,就永远没办法达成我的心愿。”
“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司云落强迫自己收回对他的愧疚和怜惜,说出的话语比刀锋还要刺人。
“所以你送我入宫,到头来又反悔了是吗?须知这世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哥哥,若你所求只是与我永不相离,那你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吗?”
司空如默迟疑半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道:“假使我赢了,你自然能回到我身边。但若是我败了,也不过是败给你而已,并不可惜。”
因为不愿再隐瞒下去,即使看穿了她的计谋,也还是追了上来。
至于究竟能不能成事,还是要看天意成全。
司空如默继续道:“落落,我只想提醒你,慕容星衍并非如他表面看起来一般,其人心思玲珑,远胜于你,你以为今日布局,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么?”
但司云落一个字也不想听。
是慕容星衍为了引出潜藏在龙骧军之中的细作,配合演了这出戏码。
若是司空如默露出马脚,他便能够以弑君的罪名,一举解决镇北侯府这个心腹大患。
即使没能处置司空如默,亦可借龙骧军防务失当的缘由,怪罪到慕容既白头上。
好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举!
他的种种举动,分明就是有意为之。诚然他是护着她的,却也是他,将她拽入了这团危险的漩涡之中。
可成为他的替身,代他引开追兵,又的确是司云落自己心甘情愿的。
司空如默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落落,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真心。他身上流淌的毕竟是皇室血脉,这天下间,只有我和你才是毫无保留的至亲之人。”
谈话间,只听见有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似乎是大批人马赶到了。
年轻的帝王率先纵马到她身边,用自己将她与司空如默隔开。
他将她抱过来,把脸埋在她的发丝之间,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后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司云落神思恍惚,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她闻着他身上依稀传来的血腥气,听见了自己虚无缥缈的声音。
“我没事,多亏哥哥及时赶到,甚至为我还受了些伤。”
即使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她还是不得不为司空如默遮掩。
只是慕容星衍还会不会信,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或许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心甘情愿假装糊涂罢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没想到老婆动真格的龙龙
2.可怜的落宝(默哀一秒)这些男人都是什么新型号的狗东西啊!
3.龙龙段位高着呢,在短短人生中致力于搞死所有情敌,要不是他有意和落落亲密,哥哥也不会这么快动手,起码会等到他们二人分开走再说
4.他甚至还试探了老婆的箭术,所以造他的反不是那么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的
5.我掐指一算明天或者后天写结局
6.所以如果你是落落,在不杀任何人的前提下(因为有人死了就会失败),如何平衡哥哥和龙龙之间的关系?好难想喔……
第90章 第90章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一更)◎
慕容星衍怀抱着她, 没有说话。
司云落很想问他,在这沉默的片刻时光里,他心中所想, 究竟是险些失去她的后怕,还是如何坐实司空如默谋反行刺的罪名?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质问的话, 只是语气淡淡的。
“是吗?那还要多谢镇北侯了。”
司空如默很快反应过来, 事败已成定局,他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气节和傲骨, 再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他右手抚上心口,对慕容星衍略略颔首。
“陛下言重, 皇后娘娘乃臣之亲妹, 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慕容星衍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是道:“虽然是为了皇后, 但镇北侯救驾来迟, 也是不争的事实。朕倒是想了个办法, 可以让镇北侯将功补过。”
司空如默道:“愿闻其详。”
慕容星衍眯起了眼, 故意抻长了语调, 语声凉薄。
“朕亲率羽林卫与刺客厮杀, 此刻已经是力有不逮。方才捉了些活口,朕瞧着面熟, 像是从前龙骧军的旧人, 或许与镇北侯有旧……”
司空如默听闻此言, 迅速翻身下马,玄色衣袍拂落在地面上, 沾染了些许灰尘。
“陛下此言, 实在令臣惶恐!倘若陛下龙体欠安, 臣今日万死难辞其咎!”
司云落垂眸望着几乎匍匐在地的兄长, 忽然发觉一件事情——在慕容星衍手握的权力面前,人命与蝼蚁本就没什么区别。
她又凭什么期望着,他待她是格外不同的?
慕容星衍用马鞭点了点司空如默的肩头,看似随意,却没有令他起身的意思,反而命人将俘虏带了上来。
“朕抓了几个活口,想审问出背后主使之人,无奈他们的骨头实在太硬,咬死了不肯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如默:“无用之人,不必留着。镇北侯便替朕分忧,当着朕的面,一刀一刀将他们全部杀了吧。”
说话间,已经有数个遍体鳞伤的人被架了上来,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唯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擦得白净,像是故意要让某人辨别身份。
与此同时,一柄长剑落在了司空如默面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去吧。”年轻的帝王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司空如默抬起头时,不知是不是尘土迷了眼睛的缘故,眼眶有些红。
有时候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惩罚,并不是将苦痛直接加诸其身,而是让他在意之人去代替他承受失败所带来的后果。
即使如此,司空如默还是默不作声地捡起了长剑,提剑向俘虏的所在而去。
剑锋划过地面,在清凌的风声之外,额外多了一层尖利的锐响。
到了此刻依然不肯吐露司空如默的身份,只能是他最信任的死士。
死士合该为他而死,但绝不应该是这样,死在自己以性命侍奉的主人手中。
长剑刺进第一人心口之时,慕容星衍的手覆在了司云落的双眼之上,让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吐息近在耳畔,温热灼人,可司云落只觉得冰凉刺骨。
“落落,不要看。”
她看不见血肉横飞的画面,亦没有听见悲愤的痛骂抑或凄厉的哭号,偶有一丝痛苦的闷哼逸了出来,飘飘荡荡传到她耳边,就能够让她心尖发颤。
无言的赴死更显悲壮,即使到了生死关头,也没有一人选择出卖司空如默。
司云落心中明白,镇北侯府赖以支撑的臂膀,又被慕容星衍折断了一条。
*
才刚刚成行的秋猎被迫因此中断,因着天色已晚,慕容星衍不得不下旨,原地休整一夜,第二日再返回燕都。
龙骧军的内鬼已被肃清,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和司云落单独回了营帐,缠着小皇后给他包扎伤口。
摇曳的烛火之下,他卸了外甲,任司云落将衣袖捋上去,在她指尖触碰到伤口之际,夸张地连声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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