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司樾’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恒子?箫会这么说。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去抵抗偌大的禛武宗呢?”她问。
“此乃邪道——”恒子?箫冷硬地?盯着她。
她却激动起来?,“我不管邪道正道,只要保住你的性命,管它是什么道!”
“人终有一死,苟且这二三百年又有何用?”恒子?箫不为所动,“天网恢恢,生前所做,早晚有一结算。”
‘司樾’垂眸,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低低开口,“箫儿,你这是不听为师的话了么……”
恒子?箫眯眸,“你不是我师父。”
许多?年前,纱羊也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司樾让他去伤天害理之事,他也要一昧盲从么?
“我怎么不是你师父。”
那?‘司樾’抬起头来?,两边嘴角向外裂开,露出一抹极其扭曲的笑来?,“这傀儡术可是我亲自授于你的,你看看这上面的咒纹,除了你师父,这修真界还有谁如此精通邪法咒术!”
“不错,我师父的确是魔,可她不是邪道!更?没有教过我杀人偷生之法——”剑光一闪,恒子?箫再不废话,抽剑前扫!
冷厉地?剑气直冲幻象斩去,这一剑十年如一日,正如当?年他回答纱羊所问——
所谓师父,乃学生之楷模。
是仙是魔又如何,若他不认同她,何必拜她为师;若他拜她为师,那?必是认同她的道。
司樾身上谜团重重,唯有一点恒子?箫能够确定:
那?便?是司樾的道,绝非邪道!
一剑扫出,那?幻影纵身起跃,升至空中避开了剑气。
恒子?箫踏气腾空,手?中长剑斜削,紧追而上。
‘司樾’一脚踏在他的剑上,绷脚将剑踢偏。
恒子?箫顺势转身,回身再扫,一剑削下她颈旁两缕发梢。
那?‘司樾’不耐地?轻啧一声,后跃开去。
她落在大殿的柱上,双手?结印,卸下了温柔的假面后,五官狰狞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她双臂大张,底下数十张白布同时扬起。
那?冰床上的几十傀儡同时睁眼,从床上迟缓地?爬下。
待落了地?,晃晃悠悠地?站稳身形之后,数十双眼睛一齐望向了恒子?箫。
这样的眼睛无疑是悚然的。
数十张面孔同时挤进恒子?箫一人的眼中。他们没有生命,动作神态如老旧褪色的皮影人一般,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恒子?箫心脏一抽。
这些年行走在外,他见过的妖魔鬼怪不在少?数,可没有一种邪祟,让他像此时这般惊心。
这说不通。
和活刮菜人、剥皮血尸这等邪物不同,这些傀儡的模样并不可怕,称得上干净整洁。
但他看着这些傀儡的脸庞,却没来?由地?心生恐惧。
“杀了他!”柱上的‘司樾’一声令下,数十头傀儡不知从哪提起了长枪短刀朝着恒子?箫冲去。
恒子?箫抬剑欲挡,截下一把?太刀后,正要反杀身前的傀儡,出剑之时,手?腕却突然一抖,使剑错了两分,避开了傀儡的身体?。
他大脑一懵,刀光又来?,容不得恒子?箫多?想,急忙格挡。
他一剑架着三把?大刀,抬脚往出刀的傀儡踹去,然脚抬起,又蓦地?落下,再也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
身后又有傀儡包抄而来?,恒子?箫低喝一声,剑上雷光暴涌。
他动用了十成?的力,欲一剑清出一片空地?。
然数道落雷砸下,却只在恒子?箫身周方寸之间,那?十成?功力只发挥出了半成?已矣,连一头傀儡都没有伤到!
恒子?箫一惊,果然不是巧合。
不知为何,他始终无法对这些傀儡下杀手?。
他手?软,傀儡可不。
在水泄不通的包围之下,恒子?箫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终使得有傀儡一爪抓开了他的后肩。
鲜血渗处,他动作一顿,其余的傀儡顿如鬣狗般撕咬上来?,一棍敲在了他的膝窝。
恒子?箫一个踉跄跪在地?上,眼见头顶又苗刀砍来?,连忙抬剑架住了刀刃。
他这狼狈的模样令‘司樾’大笑出声,“你看你,这是何苦呢。乖乖听话不好么?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权势佳人,这世上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
“你不是嫉妒那?岳景天么,只要按我说的做,百年之内我就能让你超过他,成?为新一代的第一剑修!”
恒子?箫没空回嘴,他架刀之时,身前露出空档,立刻有傀儡对着他心窝踹来?。
喉头泛出一股腥甜,恒子?箫咬牙吞下,拼出全力弹开剑上的苗刀,暴喝一声跪地?而扫,强劲的剑气将蜜蜂般围来?的傀儡尽数清退。
甫有空隙,他立刻起身,拖着被打碎的膝盖往唯一的大门跑去。
一股莫名?的怯意如绳索般束缚住了恒子?箫的手?脚。
不知为何,只要他一看见这些傀儡的脸,便?不由得泄劲,连正视他们都做不到。
仿佛…仿佛他已经?亏欠他们许多?,再不能伤害他们了一般……
他拼命往那?扇门跑去,身后是傀儡们杂乱的脚步和‘司樾’那?止不住的大笑。
“装什么正人君子?!事到如今,你当?真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你我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比我更?蠢而已——”
她的声音伴随着猖狂的大笑,回荡在恒子?箫耳边,魔音灌耳般挥之不去。
“回来?罢,回来?罢!天网恢恢,早晚有一结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时安逸!”
恒子?箫压着烧灼般疼痛的心脏,不听不想,只管往大门跑去。
他冲出大门,回身将门关上。
数十傀儡跟着奔到门后,眼见一只青灰色的手?就要插入门中,恒子?箫使出全力,在最后一刻合上了大门。
至此,那?些傀儡终于不见,那?魔音般的笑声也被隔绝在门后。
恒子?箫靠着门喘息良久。
心脏突突狂跳,不止是因?为方才被傀儡踹了一脚,更?是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和惶恐。
他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么,可再也不敢留在那?黑暗的大殿之中了。
平复了许久,恒子?箫才转头看向身后。
他没有多?想就跑出了门,也不知门外是什么模样。
这一转头,眼前的景象令恒子?箫一愣。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廊内四壁都贴着镜子?。
他往前走去,一路上,头顶、脚下、两旁的镜子?倒映出千万个他来?。
在恒子?箫扭头打量镜子?的时候,镜中千万个恒子?箫也扭过头来?,沉默无言地?盯着他。
这感觉不比被傀儡们盯着好受,仿佛在被千万人审视一般。
恒子?箫收回视线,可不论他低头还是抬头,四面镜子?总能照出他来?。
那?些视线无可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在万人注视下步步前行。
恒子?箫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想要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镜廊。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他终于看到了走廊的尽头。
又一扇门出现在他眼前,他受够了被无数双自己的眼睛盯着看,立即推门。
门一打开,恒子?箫僵在了原地?。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门内没有别的,只有一根横躺着的铜柱。
铜柱横拦整个房间,柱身宽十丈,被烧得通红滚烫,正缓缓转动。
整个房间无一出口,唯有铜柱另一侧的一扇小门可以离开。
想要到达小门,便?必须越过这方烧红了的铜柱。
恒子?箫扭头,想另寻道路,可一回头,上下左右四方镜子?里一齐照出他的脸来?。
百千亿的恒子?箫冰冷地?凝望他,那?视线万箭诛心一般朝他射来?。
恒子?箫下意识往后退去。
后脚一动,顿时踏空,掉入了铜柱所在的房间之内。
滚烫的火气冲天而上,恒子?箫呼吸一禀立即提气。
他想要飞回回到走廊之中,可房门却在他眼前霍然关闭,绝了他一切后路!
“呃啊——”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上了铜柱,身体?贴到铜壁的瞬间,恒子?箫便?爆出凄厉的惨叫。
滚烫、剧痛、焦灼味……
他很快便?分不清这些了。
烧红的铜粘着皮肉,犹如火炉内的烙饼,恒子?箫被烫化在了铜壁上。
他本该痛昏过去,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时刻感受着血肉被烤焦的滋味。
贴着铜柱,恒子?箫随其徐徐地?旋转一周,一周之后,落在了对面的那?扇小门前。
他趴在地?上,半死不活,隐约间有微风拂过。
本以为必死无疑,可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完好无损,无一处烧伤!
恒子?箫愣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继而抬眸,看向前了面前这道小门。
身后是炙热的铜柱,他没有退路,只能将它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