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仙子,还请歇息。”
纱羊哪有心思歇息。
她焦急地询问红枫:“外头到底出什么事了?司樾呢,司樾她干什么去了?”
红枫偏头, “仙子果真不知?”
“你们都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天界瞒她, 瞒着她用了她的眼睛监视司樾, 瞒着她原来引恒子箫飞升是假,灭混沌才是真!
恒子箫瞒她,瞒着她和司樾说了些什么。
司樾也瞒她——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被瞒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红枫叹了口气, “仙子勿躁, 外头是啻骊带着天兵天将来攻打?混沌了。”
“什么——!”纱羊惊叫之后,又?冷静了下来。
这事并不出人意料,从啻骊老祖让文昭司君倒拨天物时?镜、把司樾从灵台里放出来起?,这场战争便开始谋划了。
“那?、那?混沌打?得?过么?”她忐忑不安地问。
红枫摇头。
赤枫抱着唐刀,面色冷厉道, “自从主人被关入灵台后,这三千年间你们天界对混沌做了什么,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纱羊确实不甚了了。
她在天上?活了三百年, 那?三百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百花田, 哪能?知道天界对混沌做了些什么, 只是偶尔从来花园的仙子们口中听得?一两句消息, 或是某某仙君斩杀了混沌妖魔,又?或是某某神君清剿了混沌邪气浓郁的地带。
从前纱羊只当故事听, 如今这些只言片语组在一起?,所指向的结果却让她心虚胆战。
红枫看了眼赤枫, 示意他说话别?那?么冲。
赤枫做不到对天界的人和颜悦色,他抱着刀背过身去, 免得?自己看见纱羊心烦。
混沌三千年的衰败,柳娴月死和司樾离开是主因,但暗地里也少不了天界的出手。
趁着混沌无主、群龙酣睡,他们边边角角地蚕食着混沌,或是派天将剿魔,或是助力?混沌中的叛军势力?。
如今的十三文臣和二十八魔将仅剩三十一人,七人死在那?场大?战中,还有三人死在没有司樾的混沌。
混沌界中如赤枫这般对天界深恶痛绝者不在少数。
见纱羊面色寡欢,红枫安抚道,“这些事和仙子也无甚干系,你既然问,我们就说,仅此而已。”
“可?既然打?不过,司樾为什么还要去救…”纱羊语音一止,余光悄悄瞥向了在床上?盘腿入定的恒子箫。
虽说没有恒子箫,天界也会想其他办法来正当合理地攻打?混沌,但不救恒子箫,混沌至少能?再争取些恢复实力?的时?间。
红枫垂眸,“我只是一枚枫叶,幸逢主人点化才有了人身。主人所思所想,不是我等可?以?揣度明白的。我只知道,主人是重情重责之人,断不肯做出殃及无辜的事来。”
若非司樾,恒箫死也就死了。
可?他如今的种种境遇,皆因天界想要对司樾动手而起?。
事由她起?,她自然会负责到底。
偌大?的混沌之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一个三四百岁的小?子替她消灾顶罪。
“何况主人似乎成竹在胸,从回来起?便一直在备战,去救恒大?人也不是一时?兴起?,早在闯天牢之前,她便清空了中城,私下召见了狄虎等一众文臣武将。”红枫断言,“她一定是有所筹备。”
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纱羊忍不住问道,“你就那?么相信她?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可?三千年前,毕竟是司樾败给了天界。”
赤枫眸光撇来,眼中的凶光让纱羊瑟缩着后退了半尺。
“我们的确败过,”红枫纠正道,“但主人败的不是神,是佛。何况就算她真的败在过神的手上?,只要她应战,我等就绝不会怯缩。”
司樾走了三千年,可?不论何时?,只要她回来,她照旧能?随时?调遣曾经的旧部,照旧是那?个混沌上?下都认可?的魔主。
这样的信念在天界十分常见,可?对自古以?来割据的混沌来说,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众魔并没有战胜天界的把握,可?他们看见司樾冒死救回恒子箫,便知道,如果有一日陷在泥潭里的是他们,那?混沌、那?司樾也会像捞恒子箫那?样,不惜代价地捞他们上?来。
纱羊尚不理解,可?她同样也这么做了。
在求见不到文昭之后,她义无反顾地跑来了混沌。
司樾是魔,她是仙。本该是不两立的身份,可?不知不觉中,就连纱羊都早已将司樾认为了最大?靠山。
在她理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前,她心中已然笃定——司樾一定会帮他们的,一定会。
砰——!
一声巨响自宫外传来,震得?整个混沌宫都颤了颤。
中城之上?,一道巨剑破水镜而上?,银黑色的巨剑周身环绕着浓厚煞气。
它斜指天幕,与?俯冲而来的万名天兵碰在一起?。
乘势而下的天兵面前竖起?一面结界,凝聚万人之力?,对抗破天而上?的巨剑。
煞气缠身的巨剑丝毫不退,泰山般稳固空中。
半晌,一点破碎之声微不可?察地响起?。
万人屏障上?,自剑尖处露出一丝裂纹。
这丝裂纹飞速蔓延,赫然之间,那?巨剑破屏而上?,刺透了结界,冲进天兵阵中,撞得?人仰马翻,以?一力?破万敌,朝着啻骊袭去!
“喝!”一声高喝,天穹之上?的六戟神君背后浮现出巨影。
「法天象地」
他所幻身影,头顶天、脚踏地,手中战戟如银河长短,一戟抵住了那?冲天而来的魔煞巨剑。
两兵僵持片刻,他双手握戟,将巨剑猛然挑飞,打?回了地面。
巨剑反冲,在触碰到水镜下的城郭前,一道黑影破水浮于空中。
阴风凛凛,那?高大?颀长的身影上?的黑袍便也鼓鼓翻飞。
他脸上?一条白练蒙着双眼,练尾迎风抽舞,成了那?黑影中唯一的两抹亮色。
被打?回的巨剑疾速冲他刺来,男人垂首而立,不动一寸,唯衣带飞摆。
那?剑尖离他一尺时?骤然停下,如恶犬认出了主人,兀地掉头,再度指向了外敌。
“盲剑——”六戟神君翻转战戟,戟刃破空,戈声泠泠,“多?年不见,让本座来会会你!”
“呵。”盲剑下颚微抬,倨傲道,“这世上?只有‘剑戟’,从无‘戟剑’之论。”
六戟神君不同他辩驳,他身后法天象地所幻巨影斜挥巨戟斩下。
湿重的乌云被破开一道光路,风流云散,半边天幕皆被那?战戟巨影所划破。
盲剑下颚微敛,身旁魔剑煞气翻涨腾涌,横冲而上?,于高空之中拦住了那?斩下的战戟。
兵戈交撞,神魔二力?互抵,所生余波将震荡开来,方圆数十里无人胆敢踏足其中。
蓦然间,一张浩瀚无垠的棋格覆在了水镜之上?。
九重天乌鹭神女抬手,指尖钳一白子。
她挥手掷子,数枚白棋自云端射向水镜上?的棋格当中,将九星占满。
神女高唱,“点兵,落——!”
九星方位上?,三万天兵奔涌而下。
地上?良璞抽出斩马长刀,七尺有余的长刀挥而向前。
刀光为烽令,城中预备的数万魔兵迎敌奔袭,与?九星下的天兵斗在一起?。
底下混战一团,天上?乌鹭睁眸,一瞳玄黑,一瞳苍白,将底下九处战局收入眼底。
她一双黑白广袖蹁蹁跹动,再度朝中城落子。
“相思断,梅花五,隔二关,三三侵分,愚形之筋——”
整个中城俨然成为了乌鹭手下的棋盘,凡白子落,其对应方位的天兵或攻势凌厉,或防御增强;凡黑子落,所对魔兵必被削弱实力?。
这一招[星罗棋布]和水袖的[水墨天地]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增强己方,削弱敌方。
战局一发不可?收拾,将对将,卒对卒,整个中城已彻底沦陷在了兵乱之中。
喊杀震天里,有一抹悠悠扬扬的笛声传来。
混沌宫宫门之上?,水色蓝裙的媿姈横笛敛眸。
笛音随风,遍传天下,散落城中。
所闻之处,妖魔振奋抖擞,仙神眼花心乱。
媿姈眼睑微抬,一双猩红魔瞳望向高天上?的乌鹭。
自乌鹭扭转水袖的[水墨乾坤]后,媿姈的骨笛音再度将增益倾向了魔兵。
风中有了血气,天兵伤亡渐增。
倏尔,一支玉兰自天而落,定在了乌鹭棋格之上?。
玉兰瓣瓣绽放,花香铺开,馥郁芬芳。
香气所致,天兵身上?伤口缓缓愈合,魔兵却纷纷倒地,呕吐不止。
啻骊面色稍缓,她身旁的兰神双手结印,催促着花香。
这样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在玉兰绽放的下一刻,混沌地下亮起?了一丝丝绿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深入地底十里有余,遍布整个中城。
白发繁裙的鬼芝闭着眼,双手结印于胸前。
她满头白发发丝飘飞,身上?泛着一层莹莹的绿芒。
这绿芒和地下的亿兆菌丝同出一脉。
荧绿的菌丝不断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它们植根地底,在混沌浑浊的空气中提取最为纯净的养分。
这些养分汇聚于天山般高洁的鬼芝一身,再从她身上?化为点点孢子,如光沫一般播撒城中。
飞尘般细小?的孢子落在魔兵身上?,愈合着他们的伤口,抚平了他们的苦痛,在灰暗的血战之中源源不断地传播生机与?希望。
大?地回春,只要时?间充裕,鬼芝手下就绝无亡者。
她便是靠着这无上?的治愈力?,以?文臣之身,在衰败枯竭的混沌里一次又?一次地挡下了鬼牛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