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枫愁眠
今日一见,恒乞儿果非凡人,倒是司樾真人的?表情耐人寻味。
那份百无聊赖的?模样,初见时让人觉得可爱,可往深处一想却大有文章。
纵是化?神老祖看见恒乞儿这般天赋,都该有所表露,司樾却无动于衷——
蓝瑚大胆猜测,或许恒乞儿今日的?表现还不及司樾幼时的?水平。
她见怪不怪,才能只?道是寻常。
这么?一推测,蓝瑚心尖发痒,更没有心思?去管宁楟枫了,所有精力都落在了司樾和恒乞儿身上。
她虽然有着蓝家?嫡女?的?尊严,但更认得清时局。
眼下的?她或许比恒乞儿多两分才学和处事之道,但以恒乞儿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她便会被甩在后面。
恒乞儿未来不可估量,她该和此人交好,一来结实人脉,二来通过他和司樾真人结缘。
蓝瑚瞥见了恒乞儿扎头发的?稻草。
他显然不知道稻草扎头是卖身的?标志,她又看向用柳枝束发的?司樾,想起?了那日司樾所说“你和我一位故友有些相?像”。
或许恒乞儿吸引司樾真人的?并非天才,而是误打?误撞的?一些相?似之处。
蓝瑚霍然开朗,原来吸引司樾的?第一要义并非“才”,而是“情”。
看来练琴还是必要的?。
思?绪间,突然响起?“啪”的?一声。
恒乞儿放下了笔,把那一大摞纸抓了起?来。
他也不管山长和周围学生,抓起?纸跑到司樾桌前,亮着眼睛递出了纸,喊道,“师父!”
司樾掀了一只?眼睑瞅他。
恒乞儿把纸往前递了递,发出哗哗的?响声,献宝一样地期待道,“我!”
是他写的?,他会写字,他和宁楟枫一样!
第25章
如果说上一次的剑术还是偶然, 那么这一次,恒乞儿的才华再也不容掩盖。
未免他就此心高浮躁,山长?勒令裴莘院大门紧闭, 禁止任何峰主和外院子弟骚扰恒乞儿。
对于恒乞儿这个孩子, 山长?从一开始的同情怜悯, 到常常气他不守规矩,再到现在的又惊又喜。
他活了九十余岁,在裴莘院教书二?十七载,如恒乞儿这般的天才还是头一回遇见。
山长?的爱才之心几乎升华成了祖孙之情, 仿佛是看见自?己的雄风不振的独子在六十岁时突然诞下了一个婴孩, 疼爱得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如何,恒大?”下学之后,山长?私下叫来了恒乞儿,“你现在还想离开么?”
恒乞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山长?顿时高兴起来, “好好好,你能想通就好。有?道是因材施教, 你的基础虽然薄弱, 但以你的天资, 继续按部就班的上学未免太过浪费。你既然愿意留下来、继续当我的学生, 那我必倾囊相授, 绝不耽搁了你。”
每届新生除《千字文》外,这一年还要读完《诗经》和《论语》, 但山长?今日将四书都搬了出来,外加一本《庄子》和《唐诗》。
“这些书你每月默出一本来, 《大学》这样篇幅较短的,需在一旬内完成。可有?异议?”
恒乞儿不懂什么是异议, 但山长?的要求他听?明?白了。
看着眼前的书,他顿了顿,沙哑着问?:“师父,高兴?”
这么做,师父就会?喜欢他么?
山长?当即答道,“自?然,天下师长?无不盼望弟子勤奋好学,你学的书越多,她越高兴。”
恒乞儿回想起今日他把纸递给?司樾时的情形,那时司樾虽然夸了他一句,可脸上眼中没多少?开心。
真的会?高兴么……
一本本书籍垒到了恒乞儿的腰,但远不够填满山长?的欣喜,他迫不及待地盘算:若这些内容也都提前完成了,接下来便让恒乞儿学习《道德经》《经法》《十六经》《称》《道原》,若是时间还来得及,便再去涉猎《皇帝阴符经》《南华经》等内容。
他一边知道贪多嚼不烂,一个六岁的孩子一年里哪能学这么多东西,一边又忍不住想,若他做恒乞儿的师父,日后定是要这样规划的。
恒乞儿茫然地看着压抑着嘴角笑容的山长?,此时的他和山长?都没有?意识到,恒乞儿连字都不会?念的问?题。
他抱着山长?给?的书回了宿舍,心里想着白笙对他说的话。
他现在好好念书了,但师父似乎并不为此高兴,高兴的只?有?山长?而已。
山长?是好人,但不是符修,他的高兴没有?用。
虽然山长?的高兴无用,但既然他和白笙都要求恒乞儿好好学习,恒乞儿便也乖乖地照做了。
他尚不理解学习的意义?,更不理解这些书的意义?。
他连书名都不会?念,只?回去坐在炕上,用没墨的毛笔照着里面的字描,一遍又一遍地描。
描了两遍,恒乞儿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他骤然想起,自?己今天居然没有?吃午饭!
这样的头等大事都能忘记,恒乞儿又惊又急,当即扔了笔,穿上鞋子往食堂跑去。
他来得晚,学生们?大多吃完回去午睡了。
食堂里没有?人,恒乞儿便跑去了厨房。
厨娘正在收拾碗筷,见了他笑道,“我说怎么没见着,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哩。”
不用恒乞儿开口,她便从木桶里舀了一碗饭,又掀起锅盖,从里面打?了两大勺菜。
“喏,”她将碗递给?恒乞儿,“今天还想吃鸡吗?”
今天的午饭是萝卜炖鸡,鸡被剁成小块,萝卜块放在一起煮。
打?给?恒乞儿的那两勺里有?七.八块鸡肉,可见厨娘对恒乞儿还是照顾的。
恒乞儿吸了吸鼻子,感恩且渴望地把碗接过来,又如昨日那样生硬说了声谢谢,便捧着碗去门槛上坐着吃。
这是他这辈子第四次吃鸡,除昨天外,食堂从前还烧过两回,不管是第几回吃,肉的味道都是那么让人高兴。
高兴……
恒乞儿伸手?抓饭的动?作一顿。
他盯着饭上的白白鸡肉,想起了司樾。
师父说,她昨天想吃鸡,今天想吃牛,明?天想吃羊猪。
他今天还没弄到牛,食堂也没有?牛。
恒乞儿突然站起来,抱着碗就跑。
冬天天冷,他怕凉了,将碗拢在怀里,径直往司樾的院子跑去。
厨娘惊讶地看着他逃命似地跑走,忙探出身来喊:“娃,干啥去!”
恒乞儿没有?回话,他跑去了司樾的院子里。
院门开着,里面没有?人,他来到屋口,对屋门里面喊:“师父!”
没人应他,他抱着碗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喊:“师父!”
依旧是没人。
恒乞儿想,兴许司樾不在,他拉开外衫,把饭碗包在胸口。
鸡肉的油洇了衣内,他浑然不觉,就站在门口等司樾回来。
太阳偏了头,恒乞儿站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司樾的身影,马上就是上学时间,昨日山长?教训过他,叫他不许不去上课。
打?手?心倒没什么要紧的,但他今天没有?和司樾在一起,也许就不止是打?手?心,而是赶下山了。
恒乞儿思考了一会?儿,把棉袄脱了,包着饭碗放在了屋门口的台阶上,自?己转身跑去了书堂上学。
他走后不过半刻钟,屋门砰的被人推开。
纱羊冲了出来,停在了那团棉袄上。
她拨开衣服,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碗,转头看向屋内榻上的司樾。
“你干嘛不让我开门!”她道,“都怪你对他说什么天天要吃肉,这一定是小魔头的午饭!”
她一抬头,看向天空,“这么冷的天,他把棉袄留在这里,自?己还得去外面学剑。”
纱羊说了那么多,可司樾一个字都没回,斜卧在榻上眯眼打?瞌睡。
小蜻蜓施法拖着棉袄和碗回到屋里,叉腰对司樾道,“司樾,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没法抗命,就想刁难小魔头,让他讨厌你,但你别?忘了小魔头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是对白笙、对裴玉门还是那个利用他的师父,他从来不缺孝心诚心和毅力。”
纱羊哼了一声,“你的这些小花招对小魔头来说根本没用,我劝你别?白费功夫。”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司樾坐了起来,她看了眼桌上的饭碗,一伸手?拿了过来,“有?毅力的又不是你。”
“不,我对你也很有?毅力!”纱羊道。
“这倒确实,烦人得紧。”司樾变出一双筷子来,夹起鸡肉,又扒了两口饭。
“你不把人当徒弟,倒有?脸吃人家给?师父的孝敬。”纱羊飞到她身边,“你好意思吗你!”
“这天下只?有?一种人该羞愧——”司樾吐出一嘴鸡骨头来,“浪费粮食的贼。”
“你看,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去当个师父太可惜了。”
“我在停云峰讲了二?十年的道理,也没见哪棵树哪根草修出了灵。”司樾猛扒两口饭,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可见这煌烀界生灵都太过愚昧,我收下它们?也是对牛弹琴,浪费时间。”
“我可听?说了小魔头今天的表现!”
纱羊绕着她飞了一圈,“过目不忘还叫愚昧,我倒想知道你小时候有?多智慧!”
“不错,”司樾抬起筷头指向她,“韵脚押上了,下次注意平仄。”
“司樾!”
纱羊气得又拔了她两根头发,“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是这样不着调的人,活该混沌界…”
她话音猛地一顿,立即小心翼翼地去看司樾的脸色。
司樾脸上没什么异常,照旧一口肉一口饭,仿佛没听?见纱羊的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