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参商
陈方?严抬眼望去,只见闻人明襄领众多宫婢内侍前?来,她着玄色深衣,裙袂上的?艳艳火凤似乎随时都会振翅而起?。
“今日是陈姑娘生辰,我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请主人见谅才是。”闻人明襄含笑开口。
陈方?严连忙回礼:“女公子驾临,本是我陈氏之幸,何来叨扰。”
闻人明襄乃是国?君之女,因此在座之中,除了五境修为之上的?修士,余者皆向她拱手作礼。
上虞之内,五境以上的?大能便可见君不拜。
所以哪怕姬瑶并无动作,也?无人指摘于她。
闻人明襄含笑向众人回以一礼,随后看?向姬瑶:“今日姑娘生辰,明襄受君父之命前?来,特?为姑娘送上一份薄礼——”
她说?着,微微抬手示意,身后弓着腰的?内侍连忙将捧在手中的?那卷白玉简双手奉上。
这番举动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不知君上为这位陈姑娘备了什么?礼?
闻人明襄嘴角噙着浅淡笑意,她将玉简打?开,扬声宣读道:“天元四十七年,岁在癸卯,岷江大水……陈氏陈稚平东境水患,活万民?,有功上虞,今以扶风等七郡为封邑——”
“封,瑶山君——”
话音落下,席上只听一片哗然之声。
封君,大约是各诸侯国?中最高的?荣耀了,非有重大功绩不可得。
众人都预料到,因姬瑶于东境平水患之事,闻人骁理应对她有所赏赐,却没想到他会赐下封君之位!
闻人明襄合上玉简,未曾在意席中众人惊讶神色,向姬瑶躬身拜下:“明襄,见过瑶山君——”
第一百三十六章
瑶山君——
在听到这个封号时, 谢寒衣等少数知晓姬瑶名姓的人眼中都不由流露出几分怔愣之色,这是巧合么?
姬瑶,瑶山君……
这是巧合, 还是警告?
姚静深看向闻人明襄, 只见她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 让人难以自外露的情绪窥得她心中真实想法。
席间议论声渐大,闻人骁为姬瑶封君的消息仿佛惊雷一般, 骤然炸响在众多世族耳边,引发巨大反应。
而闻听此?言, 在场陈氏族人在怔愣之后,大都露出狂喜之色。
这可是封君!
他们?陈氏竟然出了一位封君!
在他们?看来?, 这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与之相对, 席间世族中不免有人心?中泛酸:“她如今不过十四余, 便已被?封为君侯,不知未来?要居何?等高位……”
“便是她平东境水患,也不过救了些低贱庶民,如何?配得君侯封号?”说这话的人压低了声音, 并不敢站出来?对闻人骁的诏令直言不满。
“是啊, 君上未免也太厚待这陈稚了!”
……
席间所坐之人多是世族出身, 何?曾将庶民放在眼中。
就算是上百万庶民的性命又有什?么要紧,上虞境中黔首足有数千万, 少便少些罢了。
大约只有在征役夫, 兴兵戈之时,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会想起庶民。
于是在他们?看来?,闻人骁对姬瑶的封赏实在太过, 她所行之事,封个上大夫已然足够优厚, 何?至于封君!
上虞前一位被?封为君侯的,是庶民出身的闻人昭。
他因数次大败离国,军功煊赫得封武宁君,当日诸多世族因闻人昭出身对他封君多有不忿,如今却觉得相比姬瑶,他之所为至少宣扬了上虞威名。
嘈杂议论声中,萧婥含笑端坐,并未对闻人骁此?举显出多少意外之色,也丝毫不曾对姬瑶封君之事表露不满。
她和?桓家家主都未曾说什?么,其他人便不敢贸然跳出来?,他们?也不想开罪姬瑶。
闻人明襄将册封的白玉简奉至姬瑶面前,只要她伸手接下,便是为闻人氏册封的瑶山君。
姬瑶坐在素舆上,神情只是淡淡。
她没有动。
封君的诏令就在眼前,她却连抬手接住的意思也没有,更不说行礼谢恩。
此?时无?数视线都汇聚在她和?闻人明襄之间,看向玉简的眼神中难掩热切,见她久久不动,陈氏族人恨不得上前替她接下。
“瑶山君为我上虞活民无?数,君父都看在眼中,是故以君侯之位相请,望瑶山君不弃。”闻人明襄笑意晏晏,全然不在意姬瑶的冷淡,开口又道。
对上她的目光,姬瑶眼中只见一片冷淡,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数息过去,场中陡然安静下来?,席间世族面面相觑,她为何?还不接旨?
陈方严就坐在姬瑶身旁,张口想劝,但?偷觑着她神色,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他的胆子一向不算大,此?时便也不敢指点姬瑶做什?么。
姬瑶不动,闻人明襄也维持着奉上玉简的姿势不变,似乎她不接下,她便也不会起身。
“她这是什?么意思?”
见此?,四下有窃窃私语声响起,这可是封君的旨意,她为何?还不接下谢恩?
这可是无?上尊荣!
上虞立国近千年,得封为君侯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但?这与姬瑶又有什?么关系?
人族眼中尊荣权势,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世上之事,对姬瑶来?说,只是想做和?不想做的分别。
恰好,眼前这件事,她不想做。
不想做的事,那便不做,如此?而已。
至于旁人如何?想,姬瑶向来?是不在意的。
在越发沉凝的氛围中,闻人明襄脸上的笑意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淡淡阴霾。
陈肆动了动唇,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
低声议论的宾客也在凝滞的气氛中噤了声,席间一片寂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就坐在姬瑶下首不远的越重陵站起身来?,打破了凝滞气氛。
他抬手自闻人明襄手中接过玉简,俯身一礼:“阿稚行走不便,我代她谢过君上恩典。”
越重陵这话出口,众人下意识看向坐在素舆上,神情毫无?波动的姬瑶,她看上去可不像有谢恩的意思。
姬瑶看向越重陵,对上她的目光,越重陵只觉在眼前少女面前,自己心?中想法仿佛无?所遁形。
但?那又如何??
越重陵站直身,随后又郑重向姬瑶拜下:“臣,见过瑶山君。”
在他拜下之后,席间来?客终于回过神来?,眼中带着几分复杂之色,众人压下繁杂心?绪,先后站起身,齐齐向姬瑶施礼:“见过瑶山君——”
姬瑶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只觉无?趣。
她指尖微动,越重陵手中玉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齑粉,转瞬被?风吹散。
席间再度陷入了一片沉滞的静默,闻人明襄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下去。
闻人氏已经对她足够优厚。
萧御怔然一瞬,又觉得这的确是她会做出的事。
也只有她,才会这么做。
座次并不靠前的诸多小世族此?时却颇感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短短一刻,局面一波三折,实在让他们?有些反应不及。不过就算心?中茫然,此?时也不敢贸然出声问询。
就在接近死寂的沉默中,院墙外响起数骑疾驰而过的声音,大门前,有人扬声道:“我等奉东境封道首之命,携礼为陈姑娘贺!”
门外的陈氏奴仆并不知园中发生的变故,知晓封应许与姬瑶有旧,不敢怠慢,立时便引着几名自东境来?的远客向席间来?。
大约是因连日赶路的缘故,几名武者都有些风尘仆仆,为首女子正?是寇柔。
随着几人前来?,气氛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席间还站着的人正?试图努力忽略那卷被?姬瑶毁去的封君玉简。
“寇柔姐,他们?站起身,是在迎我们??”身后青年有些疑惑。
道首在淮都原来?这么有面子么?
寇柔敏锐地察觉了气氛中的微妙,令他噤声,沉着地行至席上,向众人一礼。
在场并没有什?么人识得她,但?封应许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飞红台一战,如今列席在座的许多人都曾亲眼得见。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也从传闻得知,封应许一手诡怖刀,正?出自姬瑶指点。
他千里迢迢派人自东境送来?会是何?等珍奇灵物?
寇柔郑重自纳戒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这是东境特有的织物,即便织就数十丈,交叠起来?也不过几两重。
此?时数十丈长的绢帛在她手中也不过一卷书简大小。
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既不能令水火不侵,又无?法不令浊气所污,连一枚灵玉也不值。
寇柔与几名武者将手中绢帛展开,随着绢帛展开,道道墨迹现于人前,这是无?数个福字,其中许多字迹堪称稚拙,说是出自初学者之手也不为过。
众多世族再三细看,发现这真的只是张满是墨迹的绢帛,再无?其他殊异之处。
这算什?么?!
堂堂东境武道道首,献上的贺礼竟然只是一卷无?甚用处的绢帛?!在场许多世族交换眼神,都觉匪夷所思,目光自然地流露出轻鄙之色。
在这样的视线下,几名东境武者不由涨红了脸,寇柔神色却是如常,她开口道出了绢帛上墨字的来?历——这是封应许亲自请东境七郡受灾乡民为姬瑶写?下的万福书。
封应许如此?行事,一方面是为救水患,他散尽所有,如今囊中羞涩,一时筹措不到像样的贺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清楚,于姬瑶而言,自己能寻来?的重礼大约只是微末之物。
所以最后,他耗费数日,亲自请东境百姓为姬瑶写?就这卷万福书,贺她生辰。
这卷绢帛或许什?么也不值,却是曾受姬瑶恩惠的黔首满怀谢意写?下,他们?真心?贺她安平顺遂。
只是在世族之人看来?,这样的贺礼未免太过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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