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她撑着腮,看见赵茂山似乎一声叹息。
身后的赵府大门越来越远,赵茂山的身影亦越来越小,直到渐渐要看不?见了,那?一瞬间,赵盈盈才有种真实的不?舍。
她想?,日后她就?没办法常常见到爹爹,没办法常常回家,甚至于,连她熟悉的湖州城也?没办法常回来了。
她将要和自己的夫君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一切都将是陌生的。
去到京城,或许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逛街,不?知道哪里的首饰最好看,哪里的糕点?最好吃。去到京城,她认识的人就?只剩下一个?霍凭景,若是她与霍凭景吵了架,甚至都找不?到人诉苦。
赵盈盈忽然?便难过起来,一阵鼻酸涌上心头,她好看的桃花眸渐渐泛红,盈出迷蒙的水雾。心头酸酸涩涩的,仿佛是那?青皮的橘子,剥开之后挤了几滴在心上。
晃眼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照得赵盈盈睁不?开眼睛,酷暑的风亦是炎热的,拂过她的眼睛,更吹落了她眸中的眼泪。
赵盈盈将帘栊落下,坐回车厢里,垂下眸子,怕霍凭景看见她哭。
她慌乱地?找自己的手帕,想?要把眼泪擦掉,可泪珠已经模糊了视线,让她几次三番地?没找到手帕。
正?着急时,身旁的霍凭景伸手握住她瘦削的颤动的肩膀,用宽厚的胸膛将她圈住。他的手心靠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脸颊靠在自己怀里。
“盈盈。”他柔声唤她的名字,指腹温柔地?抚着她的发端,轻拍着她的背。
小的时候,赵盈盈羡慕赵婉妍哭了有林氏哄,赵如萱哭了有柔姨娘哄,她们的娘亲都会像这样子把她们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但是赵盈盈没有,人人都说她的阿娘温婉贤淑,想?来抱着她时也?一定这样温柔。
可是她的阿娘死了,她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这一刻,她靠在霍凭景怀里,忽然?觉得,霍凭景好像她的阿娘。
她压抑着的委屈便压抑不?住了,赵盈盈没再压抑,痛快地?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哭湿了霍凭景的胸膛,在他中间选留下一滩水渍,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将他的衣裳蹭得皱皱巴巴。
直到赵盈盈哭累了,在他怀里睡过去。
霍凭景抱着她,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胸口,却是弯了弯唇。
他的小娘子眼泪可真多,是水做的么?
嗯,应当是水做的,毕竟旁处水也?多。
霍凭景一向心硬,看过许多的哀啼与痛哭,他一向只觉得心烦,想?让他们闭嘴。但是这会儿看赵盈盈哭,却只觉得可爱,连哭都这么可爱。
天气还热着,赵盈盈趴在他怀里睡着,与他相接触的地?方被两个?人的温度烘出了一一层层的汗。霍凭景手心里也?全是汗,但是一直没换过姿势。
赵盈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过来,醒过来时她还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想?到自己的痛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你的衣裳都打湿了……”赵盈盈从霍凭景怀里出来,靠着车厢理了理自己凌乱的云鬓。
“没事?。”霍凭景眸中带笑,看着她。
赵盈盈侧过身,掀开帘栊一角,发现车外已经是有些陌生的场景。
她问:“到哪里了?”
“已经出了湖州城,往北走了十几里路了。”
霍凭景用帕子沾了水,替赵盈盈擦脸。赵盈盈闭着眼睛,任由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汗渍。
“谢谢相公。”她道。
霍凭景道:“盈盈都唤我?相公了,还说谢谢?”
赵盈盈吸了吸鼻子,又扯了扯嘴角。
霍凭景理解她的哭泣,她不?过是个?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又未曾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成了婚,便要背井离乡去到另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她性子又单纯,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
这样哭过一番也?好,发泄过情绪,就?没那?么难过了。
的确,赵盈盈哭过一场,已经没那?么难过,取而?代之的是对京城的好奇与向往。
京城啊,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那?里的人都会生得很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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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队伍颇为浩荡,除了霍凭景与赵盈盈乘坐的马车,还有几辆马车载着他们的行李,是赵盈盈的嫁妆。霍凭景给的聘礼太多,赵茂山便将其中一些添做了赵盈盈的嫁妆。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护卫随行,瞧着很是威风,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马车行驶了一上午,中午时分?稍作休息,一行人寻了个?阴凉地?方用午膳。
赵盈盈与红棉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了眼威风的车队,叹了声,“咱们看着就?很像有钱人,你说会不?会被人盯上?”
她只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想?到真的会灵验。
这日下午,原本马车平缓行驶,赵盈盈有午睡的习惯,昏昏欲睡,趴在霍凭景腿上。忽地?马车一阵颠簸,将她的睡意都颠簸没了。
赵盈盈揉了揉惺忪睡眼,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一阵破空之声,从她耳边传来。
紧跟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凭景已经抱住她换了个?位置。
赵盈盈这才发现,方才她坐的位置上,多出了一支箭,钉在车厢壁上。
她心突突跳起来,慌张地?看向霍凭景。
霍凭景面色如常,一点?也?不?见慌乱之色,似乎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赵盈盈已经觉得这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怎么办啊,相公,好像真有人盯上我?们的钱了?”她这个?乌鸦嘴,早知道她就?不?说那?句话了。
赵盈盈抓着霍凭景的手,担心得很。
霍凭景勾唇,这哪里是盯上了他们的钱,分?明只是盯上了他这个?人。
会是谁呢?这样光明正?大的,好像完全不?怕死嘛。
霍凭景慢条斯理从袖中拿出赵盈盈送的那?张手帕,对折一遍,而?后将手帕蒙在赵盈盈眼睛上。
赵盈盈怔住,这是做什么?
“不?要看,盈盈。”她若是见到尸体,定然?会害怕的。
赵盈盈心跳得更快了,完全搞不?懂状况,她听见霍凭景说:“待在这儿别动,我?的好盈盈。”
赵盈盈还想?说些什么,可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只好往角落里缩了缩,好像自己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似的。
眼睛被蒙上后,只能看见一些依稀的光影,耳边听见的是刀光剑影的声音。
她猜想?,是匪徒冲了上来,想?要抢夺他们的财物。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响停了。
赵盈盈松了口气,但又转瞬提起一口气。不?知是她相公赢了,还是那?些匪徒赢了?
若是匪徒赢了,会不?会将她抢走?那?些说书先生总说,匪徒最喜欢漂亮的女人,会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若是他们要抢自己,那?她该怎么办?要随着相公而?去么?
月神大人,您能不?能再显显灵,保佑我?相公和我?安然?无恙。
“盈盈?”有人走进来,熟悉的嗓音唤她名字。
赵盈盈顿时松了口气,是霍凭景的声音。
第72章 害怕
她想月神大人尽管没再出现?, 可还是一直在暗中保佑着她的。
欣喜之际,霍凭景已经走到她身边,从丝帕与眼睛的间隙, 赵盈盈看见霍凭景的衣摆。她扯下丝帕,难掩欣喜, 霍凭景想拦没拦住。
赵盈盈将霍凭景上下打量一番, 有些紧张地拉住他的手, “相?公,你没受伤吧?”
车厢里空间有限, 赵盈盈只好弓着身围着霍凭景转了一圈, 确认他没有受伤, 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她才刚成婚, 可不想成?为寡妇。
霍凭景看着她紧张的神情, 眉宇之间盈出笑意?:“娘子在想什么?”
赵盈盈心直口快将心里话说出来:“在想我?才刚成?婚, 还不想成?为寡妇。”
霍凭景微微偏过头失笑,将她小巧的手包在手心:“娘子放心,为夫怎么舍得让盈盈成?为寡妇呢?”
赵盈盈莞尔, 又道:“方才还在想,不知是那?些匪徒赢了, 还是相?公赢了?若是那?些匪徒赢了,我?该怎么办?要随相?公而去么?”
霍凭景眸中笑意?渐深:“盈盈不要太小瞧为夫,盈盈忘了,在岳母大人的墓前, 为夫曾保证过,会护盈盈一生周全的。”
赵盈盈冲他笑了笑, 依偎在他怀里,一直紧绷的背脊终于松懈下来。她的视线越过霍凭景的肩, 落在车窗外。
“那?些匪徒呢?你们已经制服了他们么?要报官么?”赵盈盈视线一抬,尾音戛然而止。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有护卫将一具尸体拨开,赵盈盈正巧就看见了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鲜红的血已经变得黏糊糊的,与他身上的衣物混合在一起,这场景对赵盈盈来说实在太过冲击,又非常恶心。
毕竟她这辈子看过最血腥的画面?,也就是后厨杀鸡。但是眼前这一幕,比杀鸡要血腥得多。一只鸡才多大,一个人是一只鸡的好多好多倍,流的血当然也是一只鸡死了之后流出来的好多好多倍。不止他的身上有血,地上更是一滩红色,触目惊心。
赵盈盈整个人都僵住了,视线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她僵硬地视线收回?来,却又触到别处,亦是护卫在处理尸体。好多具尸体,那?些匪徒,全都死了。
赵盈盈睫羽颤动,感?觉到霍凭景的手握住了她坚硬的肩膀,她如梦初醒,抬眸看霍凭景。
霍凭景叹息:“本来想让他们收拾完,再让盈盈摘下丝帕的。吓到盈盈了么?”
赵盈盈往他怀里蹭了蹭,轻嗯了声:“是有点。”
她猜到过会有匪徒可能死掉,但是没想到所有的匪徒都死了,好像一个活口都没有。一下子死了好多人,也许有个二三十个了吧,好吓人噢。
可是霍凭景好像一点也不怕,泰然自若,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她闭上眼睛,眼里都是刚才看见的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忍不住侧过身干呕了两声。
霍凭景替她轻拍着背,又从手边倒了杯水给?她。
“还好么,盈盈?”霍凭景看着她的侧影和?拧在一起的小脸,微微敛眸,这种事对她而言还是太过难以接受了吧。
她方才的担心不是假的,但那?担心,是对她新婚的丈夫的。而她的丈夫,是一个才华出众样貌出众又温柔的人,是他一向在她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
若是有一日,她看见他真实的阴暗的样子,还会像现?在这般么?
赵盈盈接过杯盏,浅抿了口:“我?没事啦,就是有点恶心。”
赵盈盈捂着心口,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副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又挑起帘栊,往外边望了望,迅速地望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相?公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好冷静。”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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