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沓
因为司祯喜欢, 他学会了狐狸穿衣, 狐狸拿筷, 狐狸洗澡, 狐狸写字。
就现在,他正拿着炭笔,一丝不苟地替司祯把凡人的心愿都记下来。
记下来,再分类, 方便她看。
狐狸弯弯嘴角, 心里嘿嘿直乐。
他真是一只贴心的狐, 只有他这样贴心的狐, 才能千百年如一日地得司祯的喜欢。
“主人去凡界玩儿了,等她从凡界回来, 我也可以整理把这些整理好,给她一个惊喜。”
神座前面,袅袅飘烟。
烟里有一个又一个泡泡冒出来。
司祯神格破碎后,凡人不再供奉她,她的神像流落到了不同的地方。
狐狸睁大眼睛, 认真拿着炭笔,辨别画面里的地方。
有的雾蒙蒙的, 时有水声响起。
这是神像进了湖中。
在湖中的神像, 被许愿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狐狸始终盯着画面。
司祯这样好, 肯定不能只有他一个信徒, 她需要很多很多!
直到狐狸眼睛都睁地酸涩了, 才看到一条小鱼游了过来。
鱼在神像周围盘桓,把神像的衣角当成了躲避的好地方。
于是鱼儿絮絮叨叨的愿望就被记录下来了。
狐狸拿着炭笔,记录年月时间地点,以及鱼儿想游过这片海的愿望。
狐狸一双白爪子因为笔上的炭变得黑乎乎,他满不在意,换到了下一个画面。
得抓紧时间。
狐狸记了很多的愿望,并因为这些愿望而开心。
不是像司祯以为的那样,在神格破碎之后,她就被凡人一致推下神坛。
在很细微的角落,还是有人愿意一直追随她的。
真好。
狐狸伸了伸懒腰,并揉了揉僵住的腮,把小脸儿也糊成一团。
“姐姐……”
狐狸伸到一半的懒腰僵直住了。
他怎么会听到他自己的声音?
一个极细小的泡泡飘出来,里面的画面似曾相识。
一间破败神庙,里面的神像已经落灰。
佘年先是看到了神像的一角,接着继续往下,整个神庙的画面都露出来了。
隔着如烟似幻的雾气,他看到了在枯草堆上,满身是血的自己。
看到了自己望着神像痴迷的眼神,看着自己手在脏污的布料来回摩挲。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唤,听到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祈愿。
他说:“求姐姐别丢下我。”
被丢下是一场噩梦,初始,他以为司祯冷心冷肺,当真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他无意识之间,也对着神像许了愿望。
愿望之中夹杂着欲语还休的呢喃,他轻声唤着姐姐。
不是直呼名字,也毫无僭越之心。
他只想有一个跟着她的身份,哪怕奉她为主。
他可以甘愿为奴。
一些已经十分久远的,过于让他心碎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狐狸面色不虞。
被司祯用爱和包容养了很久,他几乎以为自己就是这样天生就生长在爱的沃土中幼苗。
佘年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属于曾经的偏执表情。
爱而不得,他无计可施,只能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来换得一个留在司祯身边的机会。
让司祯爱上他的机会渺茫而虚妄,可他就是不愿意放过自他出生以来触碰到的,唯一的一束光。
佘年衣裳颜色浅淡,五官却是动魄惊心的美。
他抚着手下的神座,思绪又慢慢归于现实,呼吸逐渐平缓。
不被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再也不会被抛弃了。
他是姐姐唯一的道侣,也是姐姐唯一的小狐狸。
画面依然在继续,画面中身受重伤,嘴唇苍白的人含着一缕溜进两唇之间黑发,眼神恍惚。
或许是因为受伤,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嘴里喃喃的声音越发娇气。
他就这样看着神像,心里生出了几分渎神的愧疚之意。
又在想起司祯抛弃自己,要同自己分道扬镳的事实后,报复性地和神像对视。
手上潮湿,布料被水浸透,那份愧疚感又成倍地卷席而来,压上心头。
他确确实实在渎神。
神像的眼神悲悯,高高在上,不为所动。
干草堆里的人自嘲一笑。
高高在上的神当然不会为他这样一只小狐狸而牵动心神。
画面里的佘年扯扯嘴角,画面外的狐狸皱皱眉头。
这是信徒的心愿单,是司祯可以看到的东西。
他不是怕司祯听到他永远留在姐姐身边的祈愿,他怕的是司祯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他极少发出来的,司祯很少听到的声音。
渎神的愧疚又蔓上来。
狐狸皮下绯红一片,年轻莽撞时干的坏事,现在后知后觉知道了何为羞愧。
这份羞愧就会增叠加倍。
狐狸嘤了一声,慢慢缩在司祯的座位上,用两只黑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一对已经被爪子抹黑的大爪子把耳朵压成趴趴耳。
狐狸现在浑身发烫。
他是真的做了些不是很好的,不能被司祯发现的事情。
司祯会不高兴的。
狐狸有些沮丧看着前面纸上那一板一眼的狐狸字迹,从心里开始萎靡。
上天可以作证,他在最开始,真的只是想帮司祯处理公务,减轻她的工作量罢了。
他也没有想过能看到这些画面。
“滴滴——”
通讯镜的响声吓了狐狸一大跳。
这还是司祯在妖界的时候,为他量身定做的加大版本的通讯镜。
狐狸两爪可以捧起来的那种。
狐狸手忙脚乱点开。
通讯镜里是司祯的脸。
司祯很惊诧自己只是一会没在家,自己的宠物怎么就把他自己搞成这种黑黢黢的狼狈模样了。
她挑眉,欲言又止。
看了烟雾泡泡里那些画面的狐狸自然觉得自己干了亏心事,看到司祯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虚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他两只爪爪局促不安地耷拉着:“我没有做什么坏事。”
一张嘴,就把自己暴露个底掉。
司祯也没觉得狐狸真干了什么很大的坏事,狐狸那点的心眼她还是知道的,狐狸对好话的认知她也是知晓的。
最善良的一只狐狸,能做的最大的坏事可能也就是……
“你把家里锅底捅了?”
司祯眼睛里带了笑,像是真的想到了小狐狸雄赳赳气昂昂去厨房,然后捅翻锅底铩羽而归的场景。
狐狸显得迷茫而心虚。
为什么说他捅了锅底?
司祯:“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狐狸摊开爪子,粉色爪垫都变黑了。
他往桌上的墨笔看,找到了爪子黑的源头。
“我没有捅锅底……”狐狸小声为自己辩解。
“那你干什么上房揭瓦的事情了?”
司祯问地很随意,好像狐狸真的去把屋顶的瓦片揭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