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眼下还有甚么?不明白?
秦黛黛以血画符,是为了保护那个?傻子阿望,她想见到的人,也是那个?傻子。
所以当自己出现,她失望了。
岑望只觉心中窝着一团无名之?火,与先魔的折磨全然不同,却不知究竟在恼怒什么?,最终只将?气撒在秦黛黛手中的偷闲剑上:“吃里扒外。”
偷闲剑上的光芒微滞, 下瞬陡然“委屈”地暗淡下来。
秦黛黛回过神,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不悦道:“它也是为了保护你, 你说?它作甚?”
“难道不是?”岑望轻哼,胸口的安魂符骤然一暗, 他?随之?低咳一声,喉咙涌起一股血腥气。
秦黛黛一滞, 不再与他?争辩:“你如?何了?”
岑望深呼吸一口气, 嗤道:“小小魔物……”
话未说?完,他?再次痛苦难抑地闷咳一声, 唇角溢出一道血线。
血腥味愈发浓郁。
岑望嫌弃地蹙眉。
秦黛黛迟疑片刻,自芥子袋取出一枚梨花酥递了过去。
岑望身形微顿,抬眸看向?她。
“吃些吧,能消去些血腥味。”秦黛黛声音平静。
岑望沉默良久,最终接了过去,缓缓吃了一小口,酥甜的糕点在唇齿之?间散开,血腥味果真淡了不少。
他?抬头,迎上秦黛黛的视线,低哼一声:“没想到大小姐还随身带着这?么?多糕点。”
方才他?看得清楚,她的芥子袋中,糕点整整齐齐地放了许多。
秦黛黛睫毛微顿,继而淡声道:“阿望备的。”
就在阿望消失那日,许是他?预料到了什么?,为她备了一年都吃不完的糕点与蜜浆,藏在芥子袋的角落,排列得整整齐齐。
岑望安静下来,只觉口中的糕点陡然变得甜腻起来,心中也止不住的烦躁。
下刻,他?忽地手一颤,糕点掉落在地。
“你做什……”秦黛黛凝眉,话没说?完,便?见赤光不断冲撞着岑望的肺腑,断骨刺破少年肺腑苍白的皮肤,留下骇然的血口。
而她打下的安魂血符愈发暗淡。
秦黛黛想到自己左右已画了血符,索性?送佛送到西,便?要再次拿划开一道口子。
未曾想还未动手,手腕蓦地被人攥住。
“你那点血便?是流光了,也无济于事。”岑望冷声道。
“你……”
“出去。”岑望打断她,尾音轻颤。
秦黛黛愣了下:“安魂符马上要散了?”
“所以,不想化成?一滩血肉,就马上离开!”岑望没好气地抬眸,待看向?仍在原处的女子,不知为何嗓音一滞,许久垂下眼帘,莫名补了一句,“我已有压制它的法子。”
秦黛黛看他?一眼,想着他?总不会以性?命开玩笑,转身便?要朝外走,下瞬却又想到什么?,将?偷闲剑放在他?手边,这?一次脚步飞快地走出洞口。
岑望仍坐在角落中,强忍着皮肤寸寸撕裂之?痛,看着那柄偷闲剑上,半晌道:“她倒是为你说?话。”
偷闲剑的光芒颤了颤。
岑望阖眸:“去吧。”
偷闲剑飞身而起,化作无形的结界落在洞口,阻隔洞内的动静。
洞内冰火交叠,少年瘦削的身影因剧痛而微蜷,在先魔惊惶的嘶吼中,一点点抽干自己灵脉内的灵力……
“你也会没命的!”先魔恐吓道。
少年面色煞白如?鬼,无所谓地冷笑:“那便?看谁先没命吧。”
*
山洞外。
秦黛黛未曾走远,只在洞门口寻了一处空地,自芥子袋取出竹席躺下。
她不知岑望如?何压制先魔,只是山洞内分外安宁,她心中勉强安定下来。
方才以血画符耗费太多灵力,秦黛黛只觉自己丹田内空了许多,灵根也在隐隐作痛。
她朝山洞内望了一眼,见无异状后?取出藏月镜,进入镜中世界修炼起来。
许是初次画出血符,秦黛黛又多了一层领悟,将?其炼化入灵台,灵力滋生竟比往日还要快些。
不知多久,察觉到丹田内灵力逐渐丰盈,秦黛黛从?镜中世界走了出来,却在踏出的瞬间,眼前?多了一道穿着人界缎袍的少年身影。
秦黛黛的脚步定住。
少年站在她面前?,安静地看着她,唇角带着几不可察的笑,见到她出现,少年眼底如?有萤火弥漫:“阿姊,你醒了!”
秦黛黛不敢置信地呢喃:“阿望?”
少年用力地点头,牵起她的手,下瞬却又懊恼道:“上次见面我说?过,往后?便?叫你黛黛的!”
秦黛黛怔然,一时没有动。
“黛黛,这?林间晚霞甚是好看,我们一同去看吧!”少年笑看着她,拉着她一同飞到树梢之?上。
远处的晚霞如?一幅古老而雄浑的画卷,静静地沉入到一片云海之?中。
“黛黛,你可想看人舞剑?”少年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
秦黛黛安静地望着他?。
“上次黛黛便?看千乘峰那些人舞剑出了神。”少年唤出一柄寻常灵剑,于树梢与晚霞之?间舞弄起来,身子如?惊鸿,华彩万千。
直到最后?一招毕,少年飞身到她面前?:“黛黛,你怎么?了?”
“你怎么?都不说?话?”
秦黛黛拿过他?手中的灵剑,认真地打量着他?,许久垂下眼帘:“因为你不是真的。”
少年神情一变,飞快朝后?跑,胸口却已被灵剑贯穿。
秦黛黛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一片白,镜中世界安静如?常。
秦黛黛踏出镜中世界,千叶的声音立即响起:“黛黛,你怎么?知道那是假的?我方才想提醒你,奈何你在镜中。”
秦黛黛恍惚了下:“坠崖前?,我曾和闻人一致认为此处同无烬崖极为相?像,便?是罡风都无二状,只比无烬崖更为幽深可怖,心中便?想着此处会否也会令人生幻象,没想到竟是真的。”
只是不知是否因为自恃有秦胥设下的役灵伞守护,此处的幻象竟如?此轻易被人识破,实属异常。
想到闻人,秦黛黛低头看了眼通讯符,她先前?已给闻人敛传了音信,不知为何对方始终未曾回应。
却在此时,山洞中陡然传来一声灵剑长吟之?声。
秦黛黛忙抬头看去,正见偷闲剑快如?闪电飞了出来,围着她盘旋着,像是在催促她进入山洞之?中。
秦黛黛想到什么?,快步走进山洞,却见昨夜仍勉强能坐立的少年,此刻腰身微蜷着倒在地上,双眸安静地阖着,乌黑的墨发有几缕凌乱地散在苍白的面颊上,精致的眉眼溅落了几滴嫣红的血。
纯粹又阴邪,安宁又诡谲。
最诡异的是,他?浑身上下,竟再无半分灵力,就像……毫无气息的凡人。
秦黛黛心中咯噔一声,指尖灵力注入他?的眉心,可灵力经由他?经脉内游走一遭后?,颓然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千叶,这?是怎么?回事?”秦黛黛心中骇然,“他?也入幻境了?”
千叶:“这?小少君既能破役灵伞,便?不会被幻境侵袭。”
“……先魔之?力须得依靠灵力而生,这?小少君只怕是将?自己的灵力都抽离,生生将?先魔逼退了。”
将?灵力抽离?
那与自戕有何区别?
秦黛黛眉头紧蹙,下刻探视他?的丹田,待看见那枚先天金丹仍微微闪烁金光时,心口微松:“千叶,金丹仍在。”
“那便?还能活,”千叶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黛黛,你可曾听过走马灯?”
秦黛黛不解。
“修士抽离灵力几欲去世前?,过往会如?走马灯般而过,此刻小少君躯体完好,只是灵识不知走到了识海哪一重,若能将?其找回,便?可生还。”
偷闲剑倏地嗡鸣一声,剧烈颤抖着,似也在赞同这?番话。
秦黛黛看向?岑望,那岂不是……要窥探他?的过去?
若探到什么?秘密……
秦黛黛心中异常烦躁,以她先前?与阿望的经历,岑望的过往明显不似三界流传的那般,什么?“天道宠儿”“天之?骄子”。
可见岑望面颊愈发青白,她轻叹一声,盘腿坐于地上,念起搜灵心诀,下瞬指印结出,注入少年灵府之?中。
刹那间,景象突变。
神玄宫主?殿之?上,天色阴沉如?泼墨,雷电于黑压压的云间穿梭而行。
数十洞虚修者坐镇于东南西北中。
大殿之?中,绝美女子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之?中,小腹隆起,面颊虚弱苍白,满头虚汗。
不知多久,忽听一声婴孩啼哭划破天际,漆暗的天空,暴雨顷刻间如?注般落下。
“缚仙绳,落!”半空中,一道无情的声音带着阵阵回音响起。
顷刻间,坐镇的数十修者手中多了一道泛着赤光的绳索,在半空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将?整座宫殿密不透风地束缚在其中。
而后?一道熟悉的俊朗身影现身于阵法正中央,手中赤光重重压下。
床榻上,女子眼角徐徐坠下一滴泪,手掌凭空出现一柄如?冰一般纯净的冰刃。
冰刃划断脐带,婴孩被澄净的灵力包裹着。
“我的望儿出生便?身怀金丹,好生厉害,”女子温柔地哄着婴儿,婴儿渐渐止了啼哭,然下瞬,女子轻柔地在婴儿眉间落下一吻,“往后?再不要回到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找到,过好自己的一生……”
女子温柔一推,掌心至纯的灵力顷刻变得极盛,竟裹挟着婴儿冲破众多大能的桎梏,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西北处。
宫殿却在下一刻被缚仙绳镇压入地下,不见踪迹。
秦黛黛怔在原地,她记得这?个?美丽的女子,她是岑望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