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嗯,可能我就是天生讨厌那种油嘴滑舌的男人吧。”
“那师叔可有的忍了,如今在乾门的男弟子中,厉无欢的人气仅次于寒渊尊。而且这位师弟,虽说言行意态风流了些,但同其他女弟子间可是极有距离感的——若非他从进乾门就一直跟在陈见雪师姐身前身后,情意明显,那说不得要有多少女弟子想同他结作道侣呢!”
云摇心情复杂地看向丁筱:“上一辈喜欢萧九思那种伪君子,这一辈又喜欢厉无欢这种来路不明的浪荡子,你们的眼光还真是……差得一以贯之。”
丁筱嬉笑:“我们身边又没有寒渊尊这样的谪仙弟子日日拉椅子奉茶地侍候,眼光自然比不得师叔嘛。”
“?”
“哦而且,”察觉到帷帽下眼神不善,丁筱连忙转移话题,“关于厉无欢,掌门似乎已经按他所说的,派弟子去查探过他的来历了。是西南那边的一座小村庄,庄子里住了好些人,男女老少都有,提起厉无欢都十分喜爱,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云摇越听越蹙眉:“掌门为何会专程去探访厉无欢的来历,他莫非是想……”
话声未落。
乾门弟子队伍前方,就见从虚影空间由陈见雪扶下来的厉无欢忽然折膝,当众朝掌门陈青木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弟子幸不辱命。借此良机,请师父恩准——容我与见雪师姐结为道侣!”
云摇:“?”
“???”
场中一惊,随即呼声四起。
喧嚣没顶。
帷帽下,云摇面无表情。
大约是不忍师叔祖气怒,丁筱小心翼翼地往她旁边凑了凑:“其实,宗门内也是早有传言,说两人有意结为道侣,但并未确定,我就没有与师叔你讲。”
云摇深吸了口气:“也罢。本就不是我能插手管的事情。”
说完,云摇就眼观鼻鼻观心,权当听不见陈青木欣然的笑与应允。
这边乾门动静刚伏下去。
四座莲台道场中左首第一座,浮玉宫众人间,忽起身了位身穿紫袍身影魁梧的男子。
他远远朝乾门方向一拱手:“陈掌门,得此良徒,又作良婿,可谓双喜临门,闻某在前提前恭贺了。”
陈青木面色微变,但仍含笑回礼:“闻宫主客气。”
“有一事,本不该在如此吉日提起,然而浮玉宫既忝为仙门之首,众仙盟更是行监管仙域之职,便须得对天下仙门修者有个交代——”
闻不言提声,面上笑容沉肃下去。
“来人,请寒渊尊上来吧。”
“……”
即便有所预料,广场中四方角落依然是一片哗然。
而那道清绝如雪的身影,也果真在两名众仙盟执事一左一右的迎送下,踏入场中。
直到五座莲台前,慕寒渊停了下来。
“寒渊尊。”闻不言高高站在莲台之上,行了个抱剑礼。
慕寒渊背影清挺如剑,声色淡薄:“闻宫主。”
“关于几日前,在浮玉宫地界,天现异象,魔焰滔天,那方天地至宝的灵镜所昭示的来日魔头灭世之祸——寒渊尊,你可有辩解?”
身后声噪嘈杂,慕寒渊却如未闻。
肃杀秋风拂得他衣袂扬起,而他身影笔直如剑,岿然未动:“非我所为,何来辩解。”
“好一个非你所为!”浮玉宫众人间又站起来一位,正是那位笑面虎的五宫主段松月,不过今日他也不作虚假姿态了,倒是不知因何,盯着慕寒渊的眼神里泛着阴毒的光,“那日异像所显,千里之外犹能得见,多少仙域修者亲眼见证——寒渊尊竟还要狡辩?”
慕寒渊长眸低垂,掩下眸里一点厌倦至极的情绪。
只是这次不等他开口。
身后人群里忽有人冒出来一句传声——
“谁知道那镜子是什么东西,说预卜就预卜了吗?天上异象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
此句一落,很快就有仙门弟子附和了两句。
“确实啊,我见都没见过那镜子呢。”
“听说是碎了,什么天地至宝,这么经不起折腾?”
“我看是那些来历不明的贼人抢夺不成,故意栽赃倒有可能……”
“胡说八道!”
台上,段松月勃然大怒:“那灵镜乃是九思谷为此次仙门大比准备的至宝!九思谷各位道友更是在场,亲眼见过那一幕如何发生——敢问萧谷主,是也不是?”
听话抛到了自己这儿,满场目光跟着落身,萧九思心里骂了段松月三遍,面上笑容和熙温吞:“这灵镜么,确实不假,但当日之事,我不在场,其余做不得声。”
萧九思话说过半,就感觉一道目光恶狠狠地从自己身上刮了过去。
……竟还是从台下来的?
他啼笑皆非地望下去,想着乾门哪个弟子或是仙域哪个寒渊尊拥趸,竟然有这么大胆子,敢给他这个四大仙门掌门施一记眼刀。
然后萧九思就在乾门弟子的最后方,窥见一张乌黑长垂的帷帽。
萧九思一怔。
耳边话声犹在继续——
“诸位听到了,萧谷主亲口佐证,那灵镜确有其事!”段松月悍然提声,“此事事关重大,灭世之祸不可不防!若处置不善,很可能危及整个仙域乃至乾元!还请宫主决断!”
“……”
莲台下骚乱更甚。
赞成的、反对的,相信的、质疑的,诸多声音不一而足,充斥着整个广场。
闻不言假仁假义地叹了口气:“寒渊尊,并非我不愿保你,实是此事非同小可,纵使你我私交甚好,我也不能置整个仙域安危于不顾啊!”
台下仙域众人间,忽冒出个极小的声音。
“无耻之尤!”
莲台上闻不言悲恸的脸色一僵。
他身后段松月立刻反应过来,惊怒上前:“何方宵小,敢趁乱扬恶?!”
偌大灵压向下,骤然压得整个广场内四处寂然。
四大仙门没人说话,底下一众中小仙门更不敢贸然动言。
段松月嘴角勾起个阴沉得色的冷笑,正要转身回禀闻不言,只是刚将他胖得颤巍巍的肚子转过半圈,就听得身后寂静里,一声微颤、但清晰咬字的怯怯女声:
“寒渊尊从未做过任何危害仙域的事,你们,怎么可以凭一道异象就给他定罪?”
段松月脸色狞然,转身:“哪个门派的无知弟子,竟敢在此——”
他话声未落。
距离那名瑟瑟的女弟子不远,又有个男弟子僵着身影,梗着脖子仰头:“我们是人微言轻,但寒渊尊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在妖兽口中了……众仙盟若要问罪,那,那连我一同拿下吧。”
“……”
犹如一两滴雨声敲落在寂静湖面上。
紧随其后,是一场声势并不浩大,却犹如将天地洗刷一净的晴雨。
“还有我。”
“我……我也是!”
“修者修心,若连这般不公都不敢直言,那我还修什么长生!”
“没错,要拿寒渊尊问罪,那也一并问我好了!”
“……”
站在莲台下,慕寒渊微微怔然。
他不禁侧过身,望过身后一双双情绪复杂的眼。那些面孔他俱是不识的,硬要翻找,兴许能在识海中勉强找出些救过的那万千修士的几分相似眉目来。
那些是他从未真正在乎过的、甚至有些怜悯的,弱小苍生中的一员。
无论是段松月还是闻不言,一根手指都能叫他们灰飞烟灭。
可他们还是站了出来。
慕寒渊忽想起了云摇那日与他说过的话。
[……那你还是不明白。]
[待你真正明白那日,你不会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世间本身。]
或许。
只是他以为自己从未履红尘。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好像早已成为红尘中,许多人一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们……你们……”
台上,段松月气得圆滚滚的肚子都起伏难平,他面红耳赤地死死瞪过每一个有声音冒出来的地方。
但即便他所望之处被他震慑下去,其他地方又会有声音接上。
眼看着声浪就要连成一片——
“唉,我何尝不同诸位一般想法呢。”闻不言忽然出声打断,压下了一片众议。
他抬头,直望向乾门方向:“不如这件事再问一问乾门吧,寒渊尊毕竟是贵门小师叔祖门下弟子,交由你们来评议也更合适些。”
“……”
场中一寂。
显然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闻不言竟然愿意将此事交给乾门决议,更有弟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误会这位闻宫主了。
掌门陈青木也意外,但方才他便皱眉欲言,此刻更是直接开口:“闻宫主,以我对寒渊尊的了解,他必不可能做得出——”
“陈掌门,”闻不言出声打断,朝陈青木露出个和善的笑,“我知按师承论,你与寒渊尊本就是同辈的师兄弟,这方面自然不好叫你左右为难,依我看,此时还是交由贵门的长老来说,如何?”
“……!”
陈青木脸色陡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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