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 第139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仙侠修真 玄幻仙侠

  连云摇都不知过去了多久。

  神魂间翻涌交织的气息终于平下,她面色微红,回过神不觉有些咬牙切齿:“来世?你就只有这点出息么?”

  慕寒渊微微一怔,继而勾起薄淡笑议:

  “师……”

  那个“尊”字未能出口。

  云摇将慕寒渊的衣襟攥紧,向身前一扯,她单膝抵在他倚卧着的石榻边沿,俯身吻了下去。

  慕寒渊身影僵停。

  一点冰凉从她舌尖滑入他喉中。

  与之同时,云摇耳边,响起了声术法灵力作祟下的寒蝉低鸣。

  “……”

  终于。

  云摇松了口气,便欲退离。

  只是一声碎裂绷响,云摇余光瞥见,锁灵钉连着的锁链寸寸崩裂,如烟消云泯。

  ——终焉之力。

  云摇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妙。

  然而还是晚了。

  她方离开他唇寸许,就被那人尚血色潺落的掌骨抵着后颈,压了下去。

  那是个压抑在温柔浅表下,近乎疯狂暴烈的吻。

  他以指骨摩挲过她颈后的细腻,柔缓却不遗余力,唇间厮磨更是仿佛要吞吃掉她所有的呼吸。

  “云摇……”

  他在那一吻里带着颤音的唤声,叫她五脏六腑都随之颤栗。

  直至慕寒渊侧身将她抵在石榻上,修长指骨扯住她腰间束带,欲将之撕碎的前一刻。

  他忽地停下了。

  那席长垂如雪的发落下,覆过她满肩,慕寒渊一点点屈身,将额首埋在她颈窝,如泣如喟:

  “……师尊。”

第71章 动如参与商(四)

  云摇仰在石榻上,望着剑狱的内顶,眼眸轻颤。

  她抬起的手几乎要落上慕寒渊的发,只是终究在最后一线时慢慢攥紧,逼迫着自己放下来。

  “慕寒渊,”她听见自己声音平得凉薄,“不要得寸进尺。”

  “……”

  伏在她颈侧,那人呼吸闻声一颤。

  拨得云摇心弦都跟着沉下去。

  但既然明知无果之事,愈是温柔,便愈是残忍。明日终局既定,她只有早作了断,才能叫他少再留恋不前。

  思及此,云摇狠了狠心,抬手将人推抵开。

  “明日公审,你早些休息罢。”

  话声落下,云摇身影一动,已经无形无澜便突破了牢狱禁制,到了牢外阴冷的暗廊下。

  不远处,刚拐过来的悬剑宗守狱修者撞见了云摇,他一愣:“你怎么出来的?”

  云摇微僵了下。

  暗恼自己离开得匆忙,连这一茬都忘了,她转过身时施上遮容术法:“学了一些破阵之术,唐突了。我这便离开。”

  “等等。”

  守狱修者检视再三,确定她身周没什么异常,这才点头将人放了过去:“行了,你走吧。对了,和你同来的那名弟子被你们宗门内的长老召回去了,她让我告知你一声。”

  “多谢。”

  云摇错身而过。

  转过拐角,到前后无人处,云摇抬起左手手腕,将袍袖拉起——

  左腕心处,冰白色的寒蝉印记一闪而过。

  “……还好成了。”

  云摇彻底松下了这口气。

  垂下袍袖,将那枚寒蝉印记掩去,云摇转身踏入了牢狱外的夜色里。

  -

  第二日的仙域公审的地点,就定在那座被称为“乾元天堑”的绝巅上。

  云摇踏上绝巅时,仙域内大大小小的仙门几乎已经到齐了。

  梵天寺未至,浮玉宫满门尽戮——原本仙域内以四大仙门为首的格局已然支离破碎。

  细数过往两月,根由竟不过只是数十日前,那枚从两界山进入仙域的小小天照镜。这一镜“照”得八方云动,九思谷、乾门、浮玉宫、悬剑宗尽数入局,甚至连藏身乾门的上古真龙与东海凤凰仙山都牵涉其中。

  如今众仙盟几乎已是名存实亡,今日之后,仙域格局必又是一番新的洗牌。

  而一切全看今日公审之果。

  “……乾门小师叔祖来了!”

  云摇踏入绝巅的公审广场内,四周压抑的低声议论间,不知谁忽冒出了这一嗓。

  登时,整座公审广场内,众仙门修者的目光全数落来。

  云摇的脚步微微停滞。

  倒不是因为那些一瞬加身的瞩目,而是她望见了绝巅的刑台上,那道长发如雪的清癯身影。

  禁制光阵叠绕在慕寒渊身下,平地拔起的金色光牢将他笼罩其中。

  这绝巅上风雪不绝,终年严寒,慕寒渊灵力受封与凡人几乎无异,悬剑宗的人虽在除魔之事上格外愚直,但也未有意苛待,为他在单薄清衣外披了件玄色鹤氅。

  那一身墨氅白发,愈发衬得他眉眼清拔,松形鹤骨。

  云摇停了两息,扫下睫尾,转身去到了乾门坐席间。

  四周低议尽数入耳。

  “不知今日,乾门这位小师叔祖会怎么选?”

  “但愿云摇前辈不要包庇那魔头吧,不然乾门这千年不坠的清名,怕是要毁在她手中了。”

  “不包庇怎么够?这魔头可是出身她门下……”

  “今日若处置不公,留得魔头祸世,明日起仙域便是人人自危,乾门担得起吗?”

  “正是……”

  云摇一拨奈何剑,虚空中清唳入云。

  绝巅刑台四方一寂。

  众仙门修者不自觉地消下声去。

  耳边终于得了片刻清静,云摇垂眸,余光就扫见了在身后神色微恼的丁筱。

  云摇正尽力让自己不往慕寒渊的方向望。

  见状,她借机偏首,传音问:“你怎么一副被背叛了的神情?”

  “我只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天山山巅,仙门大比那时,同样是对寒渊师兄发难,我想不明白——为何那日他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今日却又都巴不得逼寒渊师兄死了呢?!”

  云摇似乎没想到丁筱纠结的是这个问题,她微微怔过,才开口道:“仙门大比,到的年轻弟子,还是门中耆老?”

  “大比五年一届,往届不入,自然是年轻弟子居多。”丁筱想都没想。

  “那你再看今日呢?”

  “……”

  丁筱下意识地随着云摇的话,向着八方一扫。

  众仙门公审,能代各仙门出席的,自然是门中的掌门和实权长老。放眼望去,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大仙门外,皆是一派神容肃穆的长者。

  “确实都是各门耆老,”丁筱问,“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年轻气盛时,只问是非对错,本心好恶,敢疑天何不公。而愈是年长,心中便愈多龃龉,见一事,是非之前,先权利弊、衡得失;作诸多考虑,再行趋利避害之举……”

  云摇说着,眼尾微抬,似嘲似讽,“如此想来,人寿有尽,实是万物得存之根本。”

  丁筱听得恍惚:“师叔是说,寒渊师兄的存在,是各仙门耆老都不希望看到的?”

  “是啊。当日在天山,这些掌门耆老不曾阻拦年轻弟子们站在我们这边,是因为彼时,对面是仙域之首、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浮玉宫……”

  云摇说着,忽地一怔。

  “原来直到今日,我才听懂大师兄说的那个故事。”

  “故事?”丁筱茫然扭头。

  “屠龙者终成恶龙。”

  云摇低声自嘲,“数十日前浮玉宫在上,它是那头恶龙。而今杀了恶龙的人,踏恶龙王座于足下,同样凌俯众生……于是今日,他们眼中的慕寒渊,俨然便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恶龙的了。”

  “可那只是可能啊!”丁筱忍不住怒。

  “对他们来说,一个可能关乎生死,自然该灭杀在襁褓之中。”

  云摇回眸,望向丁筱,眼神一瞬竟叫丁筱觉出几分神性的漠然:“换你作他们,与预卜中,将要祸世灭众生的未来魔头非亲非故,你要他生,要他死?”

  “——”

  丁筱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