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 第141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仙侠修真 玄幻仙侠

  魔头已死,这场仙域公审自该散场了。

  心有余悸的众仙门耆老们一个个难以置信地低议着,向绝巅之下走去。

  纷杂的眼神与声音将云摇包裹,如沉坠湖底。

  云摇一动未动。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这绝巅之上,最后一名悬剑宗弟子也在宗主殷琛的眼神示意下离开。

  殷琛踟蹰几息,终是震撼又有些疏离地走到云摇身旁:“云师叔,节哀。”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

  萧九思束手等在一旁,见云摇始终未动也未言,又等了许久。

  直到这夜色将落,风雪大作得遮人眼目。

  他叹声:“你是准备在这里给他守孝三年吗?”

  “……”

  云摇的眼珠终于动了。

  她回过僵硬的颈,张口似乎要骂,只是先那个“滚”字一刻,鲜红的血从她口唇中喷出,扬了身前覆满的雪地,犹如一大片灿烂盛放的红梅。

  云摇再未能扛住一息,便跪下地去。

  萧九思脸色终于变了。

  他近乎慌忙地上前一步,捞住了云摇如浮絮般的轻身,他将她扶起,就见她心口处,更深重浓郁的血色,俨然盖过了她身上层叠的红衣。

  萧九思面色一沉,拉起云摇手腕,将她袍袖向上一拂。

  恰撞及了,那枚冰白色的寒蝉印记从她左腕腕心褪去的那一刻。

  “你——!”

  萧九思面沉如水,难得剥了斯文假象,他握着她手腕的指背上经络绽起,咬牙切齿地沉声:“这可是寒蝉老祖的替死之术?”

  “……”

  这许久工夫,云摇终于从灵脉里蓄回一丝力气。

  她有些无力地甩开了萧九思的手,支撑着起身:“我不知萧谷主在说什么。”

  “北疆千年前仅余一脉奇血寒蝉,每百甲子渡一次命劫,命劫之下十死无生,故其族人尽绝,直到寒蝉老祖自创替死之术,以蝉蜕假身骗过天劫,真身闭息假死,可蔽天机百年,仙人亦难破其术!”

  风雪飘摇,云摇身影也有些不稳。

  她漠然抹掉了唇角溢出的血,提起了方才落地的奈何剑:“听不懂。”

  “好,你听不懂——你若听不懂,那为何连奈何剑都拿不住!”萧九思怒声,还要低低遏着,“你若听不懂、那你之前三日,若非深入北疆地底寻那只怕死的寒蝉,又是去哪儿了?!”

  “……”

  百般纠缠,终于换得了云摇一记回眸。

  云摇冷哂觑着他:“不然,萧谷主跳下这天堑绝巅,去看看我徒弟是死是活?”

  萧九思冷声:“徒弟?”

  云摇一顿。

  她当他说之前的断绝关系,便撇开脸,有些踉跄地踏着风雪往外去:“叫顺口了而已。”

  萧九思停在原地。

  遮天蔽日的雪掩住了他的神情,连语气里的情绪都叫人听不分明。

  “我倒是好奇了,你为他能金蝉脱壳离开仙域不惜自损天命,苦心孤诣做尽一切——当真只当他是徒弟?”

  “……”

  红衣在漫天风雪中一停。

  须臾后,她一声未答,朝前走去,终于还是没入了山间的风雪里。

  ——

  三日后。

  绝巅之下,皑皑白骨中。

  寒涧底厉风骤起,掠过了一道被刮得支离破碎的玄色鹤氅,鹤氅下裹着的“尸身”被风拂得微动。

  血色尽染的凌眉下,那人睁开了漆黑无底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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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祸起浮玉》,完。

第四卷 魔域风雨

第72章 碧云天共楚宫遥(一)

  六个月后。

  仙域,北疆,遥城。

  城中一处供往来商客歇脚的茶馆内,正人声鼎沸,如浪潮迎面涌跃——

  惊得初入楼那道玄衣微微一顿,没睡醒似的眼眸也挑起来,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扫向楼中。

  “……好!!”

  “精彩!”

  “赏!”

  细细听了,却原来只是片连绵起伏的喝彩声。

  帷帽下的眼帘又无趣地耷扫回来。

  “客官喝茶?这边请!”跑堂的堂倌搭着根布巾,半弯着腰将新客引到一张角落的空桌旁,一边擦桌抹凳,一边娴熟地报了一串茶点名单。

  帷帽前薄纱微动。

  在旁人并未听得什么,堂倌那儿却清晰入耳,一挂布巾扬身起向后厨:“好嘞!一壶洞庭君山茶,一碟芙蓉豆腐,一碗水粉汤圆!”

  好在茶楼中众人都兴致不减地聊着方才的那段评书,即便是离得极近的邻桌三人也没察觉什么异样,一边喝茶,一边聊得眉飞色舞。

  “也不知写出这段乾门之变的‘度君子’究竟是何方高人,怎么听着竟如同亲历亲临一般?”

  “编书传文,多有杜撰。不然全按这乾门之变里所写的,那浮玉宫分明就不是什么弑魔之伐,而是全为一己私利?那死在绝巅之上的魔头也成了为乾门偿血债还一力揽责的圣人了?”

  “这也未尝不是真相嘛。”

  “嘁,就算这部分是真,那他当众入魔,魔焰焚城,这总做不得假吧?”

  “但你没听说书里讲?月后细数,除了死在城中的浮玉宫修者和倒塌的屋舍外,城内并无伤亡,堪称神迹啊!”

  “……”

  “客官,您的洞庭君山,水粉汤圆!”

  堂倌挂着茶巾端着托盘,快步绕过了邻桌热议的三人,将茶水茶点送到了玄衣帷帽的客人桌上。

  一盏热茶沏起。

  茶香袅袅里,邻桌望着这边古怪的帷帽,停顿之后又挪开了注意,续起前言。

  “若那位当真不曾为恶,那实在是死得冤枉啊。”

  “死都死了,在那两界山下的天堑寒涧躺上半年,怕是尸身都只剩白骨了,再说起他善恶又有何用啊?”

  “正是,当初可是天下万民请命,誓要诛杀魔头的。”

  “客官慢用。”

  堂倌退身离开后,帷帽薄纱掀起了一帘,挂于耳后,只露出了半截雪盈盈的下颌,唇色如点朱。

  邻桌三人中有个多看了眼,惊讶又惊艳,显然没想到这从头到脚遮得如此严实又一身风尘的佩剑行客,竟然会是个身影翩跹的女子。

  只可惜那薄纱只掀露出半脸,没有继续向上拉开的意思,旁的也看不见了。

  女子拿起瓷勺,漫不经心地舀起只滑溜溜的水粉汤圆,正要抬勺。

  “只是无论那位是魔头是圣人,他师尊云摇真人却是天下第一的狠心——那可是她唯一的亲徒啊,怎么能为了乾门声名,就将人逐出门下,甚至一剑穿心,弃尸在那万年风雪不化的绝巅寒涧呢!”

  “扑通。”

  刚舀起的汤圆随着握瓷勺的手指一颤,便跌回了碗中。

  汤汁四溅。

  帷帽下,云摇回过神。她正要抬手去擦,却忽见一只手进入了视线范围内,也不知对方从哪拿的布巾,干净利落地在桌上抹了过去。

  布巾甩到桌角时,那身青衣长袍也在桌侧坐了下来。

  云摇帷帽一抬,迎面便是张暌违已久的,实在好看又实在讨嫌的脸——

  只是这次云摇的注意力,很古怪地向那人眼角一落。

  ……还真有颗痣。

  她前世怎么从来没发现?

  “干什么,”慕九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三百年不见就不认识你师兄了?”

  云摇拍开他手:“六个月不露面,我还以为你已经入赘凤凰族,定居东海了。”

  不等慕九天说话,云摇想起什么,打量他:“修为恢复了?”

  慕九天懒洋洋地往椅子里一靠,朝她勾笑:“你猜。”

  云摇:“……”

  就他这副骚包德行,她不用猜,必然是恢复了十成十的修为,甚至按方才她失神都未能察觉他靠近来看,很可能比之三百年前又有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