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 第192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仙侠修真 玄幻仙侠

  慕寒渊归来时,司天宫的主宫内正是满殿烛火。

  那人似乎有些不易习惯,在踏入殿内后,微微一停,继而才走向云摇:“师尊为何今日燃烛了?”

  “我以为你喜欢。”

  云摇从窗外万年不易的山河月色间收回了视线,倚着木窗窗沿,懒倦回望:“你不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与否,”慕寒渊道,“我只是想将师尊看得更清楚些。最好分毫毕现,深镌于心。”

  云摇被慕寒渊这少有的哄人话逗得失笑:“看那么清楚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记着。”

  “嗯?”

  云摇不解地回头看他。

  慕寒渊却未答。

  他隔着云摇身旁用来搁茶壶木盏的矮几,坐在了临窗的另一侧:“师尊这样守着同一片江色灯火,千年万年,不会觉着腻么。”

  “不会啊,”云摇转过去,望着月下华光如锻的江色,她笑了,“反而我每次只有望见它们,才会觉着心安。只有看着这一盏盏灯火,想象灯火后的那一户户人家,如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何得避风雨,冷暖度日,我才会觉着作为神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云摇含笑回过头,远山的灯火映在她眸底,熠熠生辉。

  “他们就是我的意义。”

  慕寒渊安静听着,侧颜清冷出尘依旧,却又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暖意。

  像是沉思了许久后,他抬袖,手肘撑上了木几,袍袖堆叠下来,露出修长凌冽的手臂,凌霜艳雪似的,一直延伸到腕骨,手掌。

  最后是缓展的指节微微屈着,只指根勾起,拨过置于案尾的那盏烛火的焰心。

  他似无意地低声问:“那师尊呢。”

  云摇一直望着他的手,闻言有些没回过神:“嗯?”

  “彼岸是人间,热闹,繁华,灯火鼎盛,而司天宫中空旷寂寥,千年万年亦只有师尊一人。”

  慕寒渊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那师尊呢。”

  “以前是会有些时候忽然觉着孤单,我就会去人间走走看看。而且没关系,我以后不是还有——”

  话声在云摇回眸,对上慕寒渊微微垂首的侧颜时戛然而止。

  一并尴尬停住的还有她的笑容。

  那短暂的一瞬里,云摇提前知晓了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那个字,这让她几乎有些慌乱。

  不,不行。

  不能多想。

  首先,终焉之力还未可解,三界安危重过一切。

  其次,慕寒渊终究是终焉魔尊,这一点如今大概是闹得仙庭皆知了,即便终焉之力能解决,如何给他一个三界容得下的身份也是难题。

  最后,混沌父神走之前,怎么就没提三圣可不可以谈,谈点风花雪月呢……

  “还有?”慕寒渊等了半晌不闻,不解地低声,微微偏首望来。

  “还、还有——还有司天宫里这么多的仙君仙娥陪着我呢。我闲着没事逗逗他们,也挺好玩的。”

  在慕寒渊察觉前,云摇飞快地挪下了眼,视线很自然就落到了慕寒渊拨烛芯的指骨上。

  那处烛火已将他指腹灼起血红的伤色。

  云摇眼皮一跳,立刻抬手攥住了慕寒渊的手腕,将他指节从烛火上拉开:“你做什么?”

  慕寒渊似乎怔了下,有些不解地望她。

  “你是魔尊之躯,与仙庭众仙的仙体不同,仙界的一切五行之力对你都能造成伤害,”云摇将他手掌在桌上翻覆过来,没好气地熄了烛,“即便不会伤及根本,但烧成这样,你都不觉着疼吗?”

  “……让师尊劳心了。”

  慕寒渊淡淡一笑,“方才在想师尊千年所感,一时失神,忘记了。”

  云摇气恼又无奈:“你们魔是天生对痛不敏感吗?”

  慕寒渊动了动睫,似笑:“大概是吧。”

  “……也不知道说羡慕还是可怜好。”

  云摇在旁边翻找了一通,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知道搁了多久的青木神宫送来的药瓶。

  “仙力对你有害无益,我只能给你用药了,痛的话你跟我说。”

  “好。”

  于是烛火烧得寂静,只听窗外江上,流水浮月色而过。

  云摇与慕寒渊隔着长案,相对而坐。她小心地低着头,有些生涩地给他两指灼出来的伤处涂药。

  慕寒渊就一动不动地随她拿着手腕,任左任右,他只安安静静地垂眸望着她被烛火勾勒的侧影。

  “云摇。”

  “慕……”

  两道声音同时起,又同时止住。

  一两息后,云摇停下动作,从他修长指骨上方,她微微眯眼抬头:“你喊我什么?”

  慕寒渊淡淡一哂:“师尊。”

  “……你当我聋?”

  慕寒渊于是又笑了。

  灯火映得他眉眼温柔,眸底如雾气横江,他低低缓缓地念她名。

  他念得至珍,至重。

  “云摇。”

  “……”

  云摇怔在了那儿。

  那一瞬有种古怪至极的恐慌感,在她神生漫长的数万年里,第一次忽然笼了上来。

  像逃不开的翳影。

  像下一刻她就要永远失去面前的人。

  “砰。”

  寂静里那一声清响格外明显。

  连慕寒渊都怔了下,向下低头,云摇下意识跟着他看过去——

  她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压在了桌案上。

  像极了要做点什么的前奏。

  云摇:“……”

  等等。

  她不是这个意思。

  云摇讪讪地将手指一根根从慕寒渊的手臂上翘起,抬上去:“嗯,伤药,上好了。”

  说着,云摇就要抽回手——

  却被那人原本安静垂搁在桌案的指骨蓦地掀起,握住了她的手腕。

  触感清凉的药膏也蹭上了云摇的掌心,被两人肌理之间的温温度揉化了,有些缠人的黏腻。

  江边的夜色似乎也随着升温了。

  “慕,慕寒渊,”云摇莫名有些结巴,“你的伤,不能乱碰。”

  “好,那我不碰师尊。”

  碍事的长案从两人间被无形之力推入了窗外的江水中。

  “扑通”一声。

  云摇惊得睁大了眼:“我的金丝黄梨——”

  可惜没来得及把起始神君最宝贵的金丝黄梨木桌案拯救回来,她已经被再没了隔阂的慕寒渊向前轻拽着,扑入他怀中。

  而罪魁祸首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态,连一点支撑的力都未给予,就任由她将他扑在了身后的窗棱上。

  “砰。”

  “砰。”

  两声闷响后,两人斜倚着拉开的木窗,上下交叠。

  身外便是漫漫的月色,夜色与江色。

  清风拂面,灼人心魂。

  云摇拽着最后一丝理智未退:“慕寒渊,你——”

  “我手上有伤,不碰师尊,”慕寒渊一边说着,一边握起了云摇的手,将她的指尖轻抵上他随话音微微滑动的喉结,“那师尊碰我,好么。”

  “……”

  指尖下喉结轻滚,云摇脑海里天人交战。

  像是察觉,慕寒渊低声笑了:“师尊若是不愿,就当这是我的条件。”

  “……条件?”

  云摇不安地抬眼。

  灯火早已翻覆,眼前夜色不知为何浓重了起来,竟叫云摇都觉着被遮蔽了视感。

  她看不清慕寒渊极近处的眉眼,只觉察他低下头来,轻含吻过她指尖。

  “我知师尊终究是要归位,求人或苦己,不如来求我。”

  明知前面像个深涧,云摇还是在魔蛊人心神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向前:“求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