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轩辕月
裴英邵吃了蝴蝶酥喝了茶,就是不吃肉,他就那样坐着在窗边直到夜里的亥时。
这两天梨花也是没那么早睡,想起那些疑团未揭开。
梨花看着他在就安心,她裹了个薄被子就在这间外屋的长椅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到啥时候,夜的静谧中前院的鸡鸭叫的十分凄惨,仿佛是遇上什么天敌了。
裴英邵无声推开门,梨花也跟着一起出去,到了前院的鸡鸭栅栏那里,鸡鸭们脑袋转向一个方向搅的呱噪。
梨花知道,这会儿右侧屋的张阿雀已经睡下了,阿芍也在左侧屋睡着。
第39章 燕若九春【6】
“裴公子,你说这些家禽他们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吃坏了,还是被什么给惊到了?”梨花轻声问裴英邵。
裴英邵虽然在人间,这也是初次距家禽这么近,目光锁定这土墙根下两层鸡舍,还有栅栏前方鸡鸭白日被放出来的活动区域,现在看这些鸡鸭豆子大的小眼睛露着惊惧,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停止呱噪。
鸡舍栅栏就在前院北边朝东位置,然而鸡鸭们对着“嘎嘎”叫个没停的却是鸡舍的北边,难道那后方有啥魔物会吃了它们,还是它们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危险?
大家都睡的好好的,就这样被凄厉的鸡鸭声吵得心脏摇摆。
其实梨花有个疑问,鸡鸭这种繁殖力很好的家禽,阿雀养了最少有六十多只呢,也没见她朝食店里的食谱上有关于鸡肉鸡蛋的食物,那碗鸡肉粥的肉很嫩,也是属于她这老板娘自个吃的单锅,但这又消耗不大。
这院子前后就她一个人,她还想着增添鸡鸭兔子小崽,增强数量呢。
那或许,她的鸡鸭会在每个夜里减少数量,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才会一直想着增加数量。
难不成,她只想着越多越好,从不计算数目?
记得早上她算盘打的那么溜,梨花又否定了这点。
深秋夜凉,梨花是穿着单衣出来的,被鸡舍叫声干扰脑子,现在更觉得这鸡舍周围有股子瘆人邪恶到无法预知的秘密。
为了避免站在这里持续忍受这滋味,她决定冒险探究一下院子外面,就去这鸡舍背后,她反正身边有裴英邵。
梨花利索地扎紧衣角准备攀墙而出,裴英邵伸手欲阻止她,他反正看不惯女子这样儿,直到梨花一踩灰砖的破损处一跃而出,他也跟着撑起地面,转车轮一样地翻了过去。
跟着这样的少女,仿佛他也是个少年,踏上沙石混着略微坚硬的地皮,这明显是荒芜的地方,平时很少人来这里
张阿雀家必定世代居住在这里,这院子北边地势略高,前院北边是半陷在底下的,因此鸡舍栅栏是靠着这块较高的地势而建,那些兔子刚才受到惊吓,可以用它们天生的挖掘技巧躲进去土穴内,饿了时候再出来兔子窝里觅食。
梨花走没两步就险些被桑树枝给绊倒,这季节桑树叶子已经落到剩下干枝,人一时看不清很容易踩上细枝条,再往里走就是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林子,中间还有些长的不规则的树,什么形状都有,有些远看像细瘦的鬼魅形象,这里面有个半亩大的自然泉眼,中间水草支棱起来像是女人的长发未经梳理,就那么毛躁蓬乱地垂着。
梨花抽出双剑,脚每次落地都要踩实,就怕是这泉水附近有沼泽或者别的什么陷阱,她怕轰然间她就被消失到陌生的地方,这是每次进入亡者随身物带给她的幻相中,她被那些无法预知的由陌生意识带动的滋味,给吓成习惯了。
也必须要往那个方向去的,去了那个深处才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人的好奇心会牵引出必然的后果,林子里隐隐地有了啜泣声,这声音不算远。
梨花止步,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有些来自冥界的物儿,她还是很害怕的。
裴英邵仿佛能看懂她的心思,凝眉:“若是那异界之物,怕也不会是单个的出现。”
梨花要是不怕才怪呢,小时候大叔师父给她看的的画本子里,把那些物儿描述的极其恐怖乖戾,所以在此刻遇上这样的夜空,这样的树林中,这啜泣声会让她联想到那些极度恐怖的画本子内容。
现在这啜泣声忽远忽近,就游荡在梨花的听觉中。
梨花若不是顾及到男女大防,她这会儿怕是会跳到裴英邵的背上,啜泣的方向,定住心绪能听到就在泉水池子那儿。
谨慎地走到泉水附近,这里上方高树遮的完全没有光亮。再听着啜泣声就更是瘆人的很,梨花点燃了腰间的小铁皮灯盏,那是阿雀鸡舍门口的,被她暂时借了来使用。
灯盏不大的,里面也不知是什么燃料,点了就是绿的火焰,好吧,有了这灯好过没有任何照明的物儿。
裴英邵前,梨花走在后,慢慢地走着到了泉水边沿,那水草意外的在水面微微摇晃着如同暗夜之镜,泉池边有个出口往外冒水,冒水的地方凹下去带着细密的泡沫。
水草视线后方那儿似乎有个身影,银雪衫裤黑色披风,梨花下意识的向那个侧方走近,灯盏绿光一照就看清楚那亮金红石宝剑。
后半夜了呀,明火你在这种诡异可怕的地方做啥呢?
她故意提着灯盏,走过去就往对方脸上照,被他一个本能地防备将宝剑架她脖子上:“做甚!用这种灯盏照人,很可怕的你知道吗?”
“哼!我还觉得你很可怕呢,你倒是先说喔……”
“有人在这里哭呢,听!”明火忽然眼神略微惊惧,梨花以为他很讨厌她的出现,她收回灯盏,任凭那碧绿的火焰跳跃在无名的风中。
“嗯,我知道,这不过是风声带动了老树枝的摩擦声。”梨花装的无所谓,摆手表示她知道原因。
泉水中央那像女人乱发披着的水草,忽地分成两堆草,梨花不明白为啥这样,为啥夜里啜泣声不停止?
这两方面一个联想,让梨花不由地拽着明火的鬓角两条带子,一下就拉下他的头冠,被明火死死地护着没掉落地。
“咋了,这里你找到真相了?”梨花整不到明火就反问他,这会儿唯有这样对待明火,才不会让她很恐惧,她又问:“应该,只有一个吧?”
不知不觉中,晨曦在树顶斑驳的缝隙中渐显。
林子里的所有都清晰了,有了颜色的林子,是微微带着清新混杂着吊诡的气息。
明火转身对他们招手:“这里有个没命的,你们不想看看吗?”
就在破晓光线中,梨花裴英邵看到了那亡者。
这人头在泉水池子外面,身子完全浸泡在泉水石边沿内,死相奇特。
乍看是完好的躯体,梨花近看就被那副惊悚残样吓住了,这哪里还能有法子活下来呀!
脸部是完整的,头顶没有发,头颅整个顶端是动用医术切割过的,顶部大约一个小儿巴掌大的洞,里面被钉上了好几个翠玉镶嵌的白银釧。
远看,会以为那是头发与装饰头发的饰品,现在看来就是为了装饰头顶骨被人观赏的,但可惜成就未达成,人先衰亡。
除了头顶的发丝甚至头皮都被刀刮的干净以外,仔细看,还从亡者耳朵内看到很小的一株桑树苗,翻看四肢和各处发现,这具躯体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的,泉水岸边那些红色,白色的属于亡者的脑浆脑血也已顺着边沿淌进去泉水池子中央。
这令人哆嗦的破晓带来的冷凉,让人鼻子眼睛都跟着像被水浸过,泉水池子中央那些水草又成了别样,刚才分成两篷,现在成了一队的舞女随风翩翩起舞,带出泉水池子畔腥膻浑浊的味道。
先是裴英邵,后是梨花,他们都胃肠难受到跑开了去,太受不了那种凄惨的,令人发指的属于人的死后状态。
林子里有了光之后,泉水边沿那颗白银钉子镶嵌翠玉的头颅,看在明火眼里平淡冷漠,裴英邵伸手捂着梨花的眼睛。
他征战多年,是见过太多了,梨花慢慢从视觉连同胃肠的不适当中缓和过来,在这过程中,她觉得她似乎不适合吃玄门这碗饭。
怎能把人家的头颅切了盖子,还往里钉上白银镶嵌翠玉的小指粗的几根条,这是什么构想和做法啊?她扶着树干好一会儿,都不能平复心绪。
这泉水池子,这个亡者奇异的头颅,她真的不能立刻忘记,现在,就连壮胆子过来寻觅一件身上的遗物,看看能否进去意识当中,这都暂时不敢想。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的吗?”明火这时候还带着讥诮的笑:“这不是才刚断气儿的,可我也是两个时辰前看到的呢!”明火斜倚在老树的躯干上,显得对此事并不感到惊讶。
“两个时辰前你就来了这里?”梨花心想,她那时候还睡在外间,而裴英邵似乎就没怎么睡呢。
明火看着梨花,又故意不看裴英邵,那深情分明是很吃味,她一个平时独自行走在暗黑边界的玄门弟子,怎么忽然就多了个男人在身边呢?
这才分开多久啊,就开始对别人青睐,还信任地带着出来一起查询案子了?你们在那内院的窗扇内聊着轻声细语的话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对着裴英邵很明显翻个白眼,嘴唇唏嘘两声表示不屑。
“明火,你什么意思?你烦什么白眼啊!”梨花举起双剑就要左右攻击明火的前胸。
裴英邵见状,过来就拉住她:“这会儿我们还在这槐树林子里呢,看人这么遭罪在生前,咱们快别吵了!”
裴英邵一说话,梨花心里好受了很多,收回双剑还是不敢看失去手筋脚筋的亡者。
看手法像是行医的人,但看头颅的切割方式又觉得不对,人类还不能这般的能耐与想法。
第40章 燕若九春【7】
既然遇上了,即使是这么凄惨可怜的死法,梨花也没理由不管不顾的,她就把整理尸体这事儿当成是她应该做的。
“……你,刚才那样儿,我看你还是甭管这个了。”裴英邵特意扫一眼明火,想着别让梨花插手这亡者的身子。
明火还站在粗大树干那儿,两手抱臂,眼神冷漠,他并没看到裴英邵对他一个扫视。
“来吧,就你我。”
梨花手里抓了几片手掌大的款冬花叶子,先遮住亡者头部和裴英邵一同将尸身抬出泉水池,放在地上,清理出干树枝再铺上款冬花叶子,正好这叶子的苦香味也将脑髓脑血的味道掩去一些。
你能想到一个人被切开头顶盖,装上那白银镶嵌翠玉的玩意儿,不知道是装饰还是别有用途,显然要他命的是最后脑髓被取了。
为何要将一个人这样折磨?是胁迫还是自愿的都很难说,装饰了白银镶嵌翠玉垂到头部是一种美感的追求吗?应该不是的。但也很难说,这世间奇异的事情无奇不有。
既然贪图一种奇特的美感,为何要将双手与双脚又挑了筋?是因为头颅装饰了白银翠玉,这种做法获得了什么让人眼馋的财富吧。
这嫉妒,贪婪就是要人命的引子,好比那毒药一样粉碎了人们的良知。
梨花到此刻还是心生悲悯,她动手差不多把那泉水池子外面生长的大叶子款冬花都给拔光了。
就是为了给这苦命的亡者,一个遮蔽身子的仪式,尸体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以至于不会吓走这里经过的人。
一个半时辰前,走进来这林子深处,走的很谨慎,现在有了光线就走的快,也走的顺了。
裴英邵并肩与梨花前行,明火望着他们的背影深思着。
他遇见这丫头好几次,她都一个人哪!这次是哪根筋不对,非要拉上这位裴英邵?
快要出来槐树林子外了,梨花回头狠狠地睕了明火一眼,这人真是的,每次遇见血腥情况的时候,都是他也出现的时候,这次竟然被他抢了先机。
“喂!我也会跟着你们去那里,就当是咱们熟人聚会?”明火这么对梨花说,他是带着低姿态的恳求。
裴英邵很大方第一招手:“来呀!跟上,人多,热闹。”
梨花很小气没好气地转头:“你说你,不声不响就先来了,还让我每次都不能避免地碰上你,说!你是何目的?”
明火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加快脚步走到了他们前面。
梨花碍于裴英邵也在,她就没跟这人计较到底,还真是让她没辙,脸皮这么厚。
三人出了林子差不多也到了巳正时分,深秋日头此刻为这大地增添了薄薄的暖意,但这未能渗透那些表层底下的凄凉与哀怨,这日头照耀的也就是一派虚浮。
到了张阿雀的朝食铺子,门内出来的人很少,走进去她正准备打烊关门,说是每日按定数发酵的面团豆汁都卖完了,现在刚和了面团打算做些扁食。
她这里,巳正以前是朝食铺子,过了时辰若是人客少,蝴蝶酥豆汁卖的完,她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家厨房与用餐的膳食间。
当然,属于她自个享用的食材就不会有限制了,她正要擀开薄薄的一层皮,还准备剁馅子包馄炖呢。如今家里来了客人,又是她心甘情愿留下来的,那这心里滋味就是顺心如意的。
那切好的鸡胸肉撒上了迷迭香,野荠菜用盐巴腌制了放上葱白切碎,才刚走进来,梨花的鼻腔里已有这些食材的味儿打转着。
阿雀笑着半眯起眼睛:“等着阿,很快就能好,好了就下锅了,下锅里煮到内外熟了就给你们先吃。”
梨花欣然:“好啊!多谢老板娘这么用心的款待。”这些话都是她那大叔师父经常说的,每次带她下山打牙祭吃些稍微讲究点的食物,长腿大叔用完吃食就会对店家说这句,她又对着裴英邵说:“裴大哥出手安排,也是周详的很。”
张阿雀也许就是吃鸡胸肉的原因,她没有那些少妇们丰腴到过度的身形,她中等个头,体态算是秾纤合度,因此她看到明火这样的生人勿近的冷漠青年,她很有自信心,一双明眸带着适度热情地招呼:“这位公子,看来你们是认识的,对吧?”
梨花瞧着明火那张冷漠帅酷的面庞,她微笑对阿雀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