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渚花晚晚
千熠抬步,奔向若然寝殿,推门而入,殿中空荡,空无一人。
趁着夜幕还未降临,若然披上晚霞的余晖,急急奔向广寒宫。
水浸碧天天似水,广寒宫内丹桂飘香,树影缥缈,玉栏白墙,凄清寂寥。
嫦娥双眸如同一泓清泉,清雅气质,不敢亵渎,她身披水衫,手挽轻纱,怀抱玉兔,正静坐于桂花树下,桂花落了一身,自有一股绰态风韵。
桂花树前的吴刚却不知所踪。
若然左右望了望,嫦娥正巧注意到她,将眼底一瞬间的落寞敛尽。
“若儿今日怎么得空来姐姐这儿了?”
若然回神,浅笑盈盈,吐语如珠:“自然是得了好消息,迫不及待要跟姐姐分享!”
嫦娥不解,若然挥袖之间,落满桂花的玉砖上,赫然呈现出一张完好无损的弓箭来,箭身粗壮古老,箭弦韧劲无比。
嫦娥目光触及到大羿神箭的那一刻,美眸圆睁,惊诧的脸色毫不掩饰,她骤然瘫坐在玉砖上,抱着神箭左右观摩,确认再三后,颗颗泪珠从眸眶中晶莹落下,玉容寂寞泪阑干。
若然原本以为嫦娥在见到大羿神箭之时,定然心喜若狂,结果哭成了泪人,似乎不见半分高兴的模样。
若然有些手足无措,惶恐:难不成是神箭断弦未修补完全,故此,嫦娥仙子愤慨而哭?
若然心虚,口不择言:“姐姐,实不相瞒!这大羿神箭是我们今日在人界不落山,从魔君手中抢夺而来的,若是有什么破损,魔君那边自然是找不得了......不过,我可以代姐姐去寻太子殿下相助,据说他有修补神器的好法子,保证给姐姐修复原样......”
若然这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说得心虚不已。
但是好在嫦娥哭声小了些:“好妹妹,难为姐姐平日里疼你。那魔君是何等人物,你竟敢从他手中抢夺神器?他可有伤到你?”
若然头皮发麻,咬咬牙:“并不曾,或许是忌惮我身边有太子殿下,倒是奉元,好似伤得不轻......”
伤她?
也不知道是谁,临走之前胸口插着一支箭。
但是想想当时之景,若然心间还是有些后怕。
嫦娥闻言,松了口气,擦了擦双颊的眼泪,心情好似轻松了些:“我自从与心术不正的逄蒙周旋,吃了灵丹之后,便失去下界的资格,也不知大羿如今投生到了哪户人家,此次下凡受罚,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续前缘......”
夜幕将至,天阶夜色凉如水,伴着阵阵幽冷的桂花香,若然不觉心间油然而生一股凄苦之意。
望舒女神前来驾驶月车,若然不能再留了。
临走前,嫦娥为表谢意,竟送了若然一坛桂花酿。
若然错愕:“我前几日便是饮了你广寒宫一杯桂花酿,才吐了太子殿下一身,自此便发誓,绝对不再饮酒,姐姐又给我送了一坛桂花酿,这岂不是要我为难?”
却耐不住嫦娥盛情,只好带着一坛桂花酿,回了星曜宫。
若然进来寝殿之时,千熠正盘腿坐在低矮的案桌前处理公务,殿内点着琉璃灯盏,亮如白昼。
千熠头也不抬,淡淡出声:“你方才去了广寒宫?”
若然心底暗叹,道:“殿下英明,殿下怎知我方才去了广寒宫?”
千熠淡淡出声:“你还未进殿,我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偌大的天界,有如此浓郁桂花香的,独广寒宫一宫了吧。”
若然浅笑盈盈,快步上前,在低矮的案桌前盘腿而坐,美目流盼,含辞未吐。
千熠沉浸在公务中,只出声询问:“怎么?有事?”
琉璃灯盏下,若然肌肤胜雪,顾盼之际,自有一股清灵气韵。
将桂花酿置于案桌,才道:“我从广寒宫带了一坛桂花酿,也舍不得喝,便巴巴地给殿下送来。”
千熠瞥了一眼桂花酿,不咸不淡道:“本殿素来不爱饮酒,雪族那日,我连你的梨花酿都不爱喝,更别提这一杯便醉的桂花酿了。”
若然错愕:“听殿下这意思,是知道我那夜只喝了一杯桂花酿,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而后又吐了你一身?
千熠不语,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若然等不到回应,瘪了瘪嘴,也不说话,静静盯着千熠处理公务。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寂静无聊,但闻书页沙沙声,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千熠出声:“你还在担心,倘若你今日当真将魔君杀死,势必会引起魔界大乱。届时,三足鼎立之势被摧毁,天界吞并魔界,果真完成六界大一统。而你,则会成为那个罪人。对吗?”
若然回神,清澈的眸光里沉淀出一层暗淡。
“倘若今日我真将魔君杀死,于天帝而言,自然求之不得。但纵观全局,剩余四界中,谁不愿意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势平稳牢固?若然大胆妄言,冥、妖、人界归顺天界,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臣服做小,也好比被打压得暗无天日。若是局势一朝崩溃,大战势必一触即发,可不是生灵涂炭的代价所能换回的。而若然,便是那个六界罪人......”
千熠终于抬起双眸,对上若然清澈的眸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难为你还有如此高见,竟将这六界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若然错愕:“殿下不怪我?”
千熠轻笑不止:“你同我如此推心置腹,我为何要怪你?”
若然缄默不语。
千熠又道:“你害怕?”
若然点了点头:“是。”
“为何?”
若然闻言,细细回味心境,不料,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六界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之景,心间一阵刺痛,胸前再次泛起淡淡的柔光。
千熠垂着眸子,指尖微动,那柔光便悄然隐去。
若然定了定心神,神色有些奇异,张了张嘴,道:“不知。”
千熠淡淡道:“有些事情,确实不需要理由。”
若然直直望着千熠的双眸里,噙着点点泪花,好看的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千熠心尖不由一抖,遂搁下笔来,神色诚挚,道:“别怕,今日之事,并不全怪你,这只是个意外。倘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不会让你身陷囹圄。”
第五十一章 :承诺的花草树木
千熠浅笑,星眸璀璨,恍然一瞬,天地失色,眸光诚恳,是从未如此的坚定。
若然怔愣,仿佛在千熠璀璨的眸光里瞧见了一丝复杂的情愫闪现,却转瞬即逝。
“殿下为何会帮我?”
若然眉头紧蹙,晶亮的眸子一直锁着千熠,似要将他看个透彻。
“难道殿下不怪我无礼?毕竟我曾吐了殿下一身,两次!”
千熠缄默不语,已经垂下头,继续处理公务,瞬间便沉浸其中,好似从未与她讲过什么话。
若然抿唇:“若是我果真身陷囹圄,殿下预计如何救我?”
她晶莹的眸子在满殿琉璃灯盏的光辉照耀下,盈盈发光。
“你可是梨雨轩千金,母神位列上神之位,又是青丘公主,有位身为上神的狐君父神。如今又多了一个身份,天界太子的贴身仙侍。”千熠头也不抬,淡淡道,“旁人忌惮你身后势力,轻易不会动弹你。倘若你当真身陷囹圄,那也只能怪你修为甚浅,蠢钝不堪,明摆着让人陷害于你。”
若然闻言,一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来:“我修为甚浅,蠢钝不堪?”
话落,转而想了想,发现也无甚可生气的:“殿下说的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修为和我这脑子,若与花辞或者林修相比,确实还算可以,若是摆在殿下或者风流鬼魔君大人面前,确实微不足道!殿下如此评价我,那我便承认自己修为甚浅,蠢钝不堪吧......”
若然啧啧一声,心中轻松愉悦:“殿下方才也说了,我身后有梨雨轩和青丘,有我两位已然位列上神的父神母神,倘若我当真身处桎梏,若无父神母神相助,我还有花辞,还有濯盥、林修,还有落絮!”
千熠身子微不可闻一抖,眸子瞬间幽暗深邃,似有一阵漆黑旋涡,要将眼前的人儿吞噬,周身气息冰寒,整个寝殿瞬间冷清,冷清到似乎霜降,要在寝殿内凝成厚厚的寒霜。
开口如切冰碎玉,冰冷阴森:“你喜欢落絮?”
若然心里慌乱无措,又焦躁难耐:“殿下莫要开这样的玩笑!落絮不过若然友人,若是我有难,以落絮的品性,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千熠突然起身,伸手按住若然,身姿颀长,迫近之时,冷气强劲,如玉的手指微微用力,隔着清透薄纱的衣裙,摸到她温凉的肌肤。
若然怔怔地望着面前陡然迫近的千熠,他五官精致,眸若星辰,仙风道骨,气质清寒,风姿俊秀,神韵独超。
舌头似乎发麻:“殿殿殿、殿下!”
千熠一双星眸里凝着深深的忧郁:“那你就是喜欢我?”
若然喉咙一哽,羞红了脸,恼羞成怒道:“殿下慎言!殿下何等金尊玉贵,若然怎敢妄自尊大,不要命了喜欢殿下?”
“你不喜欢我?”
几乎狎昵的亲密举动,温热的呼吸掠过,似缱绻地吻在若然的双唇。
若然双颊滚烫,眸中更是愤怒羞恼:“绝不喜欢!”
千熠搭在若然双肩的手更加用力,眸光深邃,卷起一股狂风暴雪,漩涡中心幽深恐怖。
若然吃痛:“殿下松手,你弄疼我了!”
身子因为疼痛而微微轻颤,清丽绝俗的脸上还布着羞恼的红晕,娇嗔一声,妩媚诱人。
千熠眸光更深,投向若然的目光如狼似虎。
若然盈盈的眸中沁上晶莹泪珠,含泪欲泣,哽咽无语,眸色映现控诉恨意。
千熠一怔,眸光瞬间清明,他抬着一双星眸,深深看了一眼若然绝美的容颜,暗自长舒一口浊气后,终于肯将手松开。
若然感受到双肩的压迫感消失,瞬间舒适无比,又暗自腹诽千熠的古怪举动。
不悦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古怪?对我问些莫名之言,又对我做些莫名之举......殿下明知修为于我之上,还对我如此施压,看来殿下的贴身仙侍,也并非如此易做......”
千熠神色微冷:“你知道便好!既身为我贴身仙侍,怎么也该认清事实,有些人并非你所能肖想!”
若然一噎,十分莫名其妙,气恼道:“我并非有攀龙附凤之意,与殿下相处,也是恭敬如常,从无半分逾矩,殿下何出此言?”
千熠对上若然愤愤的眸子,望了许久,眸波无痕,却映不出一丝倒影。
若然瞧着,有些后怕,心中原本燃起的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忍不住出声:“殿殿、殿下?”
千熠淡淡出声,清冷之中,有些疏离:“明日晨起,将星曜宫偏殿那块空地上种好花草树木,如此,你便可以离开星曜宫了。”
若然闻言,眉间不悦之色一扫而空,却又不敢笃定:“果真?殿下莫不是同我说笑?”
她这才来星曜宫几日啊?这么快就又走了?
千熠神色淡淡,眸中的清冷疏离消失不见:“果真。”
若然欣喜:“多谢殿下,我明日定会早起,为殿下的偏殿空地种好花草树木。”
原来诚心致歉,竟会如此容易,早知如此,那日便不必拖沓,还害得濯盥挨打受伤。
只是不知,方才的所言所举,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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