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香青柠
和卢裕民很是类似。
只不过,崔颂清与卢裕民还是有不同的,不同之处便是崔颂清虽有私心,但大节无亏,即使他一心要走他的道,他也做不到将国?土和百姓拱手送给外族践踏,算是守住了士大夫最重要的底线,这也是崔珣还愿意?前来说服他的原因?。
-
面对崔颂清的拒绝,崔珣没有气?馁:“我的道,和伯父的道,并非水火不容,我的道,反而有助于伯父的道。”
“哦?”崔颂清挑眉:“此话何解?”
“伯父以为,施行新政,在朝中最大的阻碍,是谁?”
崔颂清想也没想:“卢裕民。”
“非也。”崔珣道:“是圣人。”
崔颂清微微一怔,崔珣道:“伯父应当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吧?自古以来,只要是想作为的皇帝,继承皇位之后,大多会重新拟定施政方针,疏远上一任皇帝留下?的官员,转而培养他自己的势力,而如?今的皇帝,还恰好有一个英明神武的父亲,以及一个还在世的强势的母亲,他想要证明他自己,就只能从父母留下?的新政着手,新政如?果错了,那就是他对了,他就是比他父亲,还要出色的皇帝了。”
崔颂清细细琢磨了下?,也觉得?当今圣人对新政抵触的心理,十不离九原因?在此,他叹道:“圣人年少,又长期被卢裕民蒙蔽,这才?有此心思?,假如?卢裕民得?诛,再有其他老师多加教导,圣人未必不能成为守成明君。”
崔颂清虽是太后一党,但心中最忠于的,还是先帝,当今圣人是先帝的子嗣,所以他还是对隆兴帝怀抱希望,崔珣也没有就他这句话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顺着他道:“圣人已然被卢裕民蒙蔽了,就算卢裕民在党争中落败,甚至丧命,圣人也只会再培养一个卢裕民,继续与太后分庭抗礼,让新政朝令夕改,若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新政少不得?会被圣人全盘废除。”
崔颂清沉吟片刻,也深以为是,他道:“你?的想法是?”
“伯父,与其明哲保身,倒不如?殊死一搏,借着天威军一案,将圣人势力彻底剪除,让圣人成为六年前那般没有实权的君王,让他无法再培养下?一个卢裕民,无法再阻碍新政施行,那样?就算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届时?新政已深入人心,圣人想废除,都?废除不了了。”
崔颂清听后,又惊又怒,一巴掌终于掴了下?去:“放肆!你?这是要逼宫!此绝非人臣所为!”
崔珣被打得?一个踉跄,苍白如?雪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但他好似浑然未觉,只是舌尖舐去嘴角溢出的血珠,轻轻笑道:“伯父,什么是绝非人臣所为?三十年前,伯父劝谏先帝,溺死永安公主,这难道就是人臣所为么?”
崔颂清惊愕万分:“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金祢临死前,是被关?押在察事厅,所以,我自然能够知晓。”
崔颂清脸色是白了又白,他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想拿这件事,要挟我?”
崔珣摇头:“要挟?我从未想过。三十年前的事,我不会对第二个人言明。”
崔颂清松了一口气?,他似乎被抽干全身力气?般,颓然跌坐于紫檀案几前,崔珣又道:“或许在伯父的心目中,只认圣人为君,不认公主这个女子为君,只是伯父在三十年前,尚且能为了自己的道,用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说服先帝杀女,怎么三十年后,反倒糊涂了呢?”
崔颂清咬牙,崔珣接着道:“况且,永安公主用自己的性命,给了先帝一个最完美的削弱世家、推行新政的借口,而替天威军翻案,只是让圣人失去权利,让朝堂不再出现?第二个卢裕民,并非是要圣人的性命,比起永安公主,圣人至少还活着,伯父已经不顾人臣本分一次了,难道如?今反而要为了‘人臣本分’四个字,眼睁睁看着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么?”
他最后道:“此次翻案,是让新政再无阻碍的最好机会,败的话,固然会万劫不复,成的话,却能一劳永逸,从此无人再能撼动新政,伯父应早做取舍,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说罢,崔颂清久久不语,良久,才?叹了句:“罢了,已经做了一次逆臣了,再做一次,又有何妨?”
-
翌日,失踪了七日的崔珣,重新穿上一身暗绯官服,去了朝会。
隆兴帝一见到他,就怒从心起,刚想训他问话,崔珣却手持象牙笏板,从朝臣中走出,他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平静道:“禀圣人,臣有本启奏。”
第129章 129
卢裕民不堪连续七日清流的攻击, 只?能告病不?再上朝,隆兴帝失了?主心骨,他自己冷笑了?一声, 讽刺道:“崔卿,这长安城乱了七日,你也病了?七日, 病刚好, 就有本启奏,你可真是, 忧国忧民。”
面对隆兴帝的阴阳怪气,崔珣面色未变,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起的白麻纸供状,然后恭敬跪下,双手呈上:“禀圣人, 臣有金祢的供状, 要启奏。”
隆兴帝勃然作色, 在场众人也一片哗然,京兆尹薛万辙更是伸长了脖子,盯着崔珣手中的供状,崔珣道:“日前金祢被关押在察事厅时,向臣供认了?一些事情,金祢说,他在六年前随尼都?可汗南下侵周时, 尼都可汗并不攻打丰州,而是率二十万大军, 埋伏在离丰州数百里外?的落雁岭,金祢觉得奇怪, 就和尼都可汗最信任的附离卫胡禄打探,从胡禄口中,他得知,尼都?可汗与大周内应勾结,预先知晓天威军会途径落雁岭,所以才率军埋伏于此,等着将天威军一网打尽,所以天威军之所以全军覆没,并非是轻敌冒进,而是被人故意陷害!”
崔珣字字惊心,殿内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隆兴帝手指慢慢握紧御座扶手,他几近咬牙切齿道:“崔卿!既然你早已取得金祢供状,何以数月后再呈上,你是何居心?”
崔珣闻言,泰然自若道:“禀圣人,金祢供述,不?知真伪,臣不?敢贸然呈上,以乱圣听,可如今沈阙供状传遍长安,字字句句都?能与金祢供述对上,兹事体大,为免奸臣继续残害忠良,臣又?不?得不?呈。”
他说的好像是他无奈呈上一般,但隆兴帝心知肚明?,沈阙是谁审讯的?难道不?是他崔珣么?供状是谁贴遍长安的?不?也是他崔珣么?他此时佯装不?知,简直是将隆兴帝当傻子对待。
隆兴帝已然大怒:“好一个无奈为之的义士!好一个挺身锄奸的忠臣!朕倒不?知,崔卿原来是这?般的忠义之辈,那这?三年惨死察事厅的大臣,都?是罪有应得么?”
隆兴帝怒斥之下,众人于是又?想起了?崔珣于这?三年行的酷吏之事,清流一派本因金祢证言惊诧骇然,听到隆兴帝此言,也有些将对崔珣的鄙夷,转而变为怀疑他所呈供状是否可信,隆兴帝又?斥道:“自你任察事厅少卿来,捏造罪名,诬陷良臣,酷刑逼供,历历在目,哪一桩哪一件,冤了?你崔珣?如今你还敢借供状一事,将自己渲染成忠臣义士,你何来的胆量,何来的脸面?”
这?还是隆兴帝第?一次在朝堂斥责崔珣,隆兴帝句句掷地有声,巧妙将崔珣呈上供状转而变成对他品行的侮辱,将崔珣从鸣冤之臣变成卑劣之徒,而一个卑劣之徒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价值?
朝中大臣面面相?觑,相?当一部分清流也开始隐隐赞同隆兴帝的话,甚至为隆兴帝的当场叱喝暗暗叫好,隆兴帝借机道:“崔珣,金祢和沈阙,都?是由你看守,而你崔珣的手段,远近闻名,酷刑之下,要伪造证词,又?有何难?哼,沈阙供状遍贴长安城,定然与你脱不?了?关?系,而你今日又?手持金祢供状前来,你到底意欲何为?还是说,将良臣构陷进察事厅,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还要将朕的帝师也构陷进去?又?或者,你不?止想将朕的帝师构陷进去,你还想将朕构陷进去!”
隆兴帝话音刚落,满殿大臣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痛心彻骨,纷纷跪下,涕泪纵横:“圣人恕罪,臣等惶恐。”
就连京兆尹薛万辙也跪了?下来,泣道:“圣人万莫如此,臣,惶恐啊!”
隆兴帝红了?眼眶,看向崔珣,道:“崔卿,你若看不?惯朕做这?个皇帝,想逼朕退位,朕应了?你便是,但你莫要使如此手段,利用六年前的国耻大辱,讹言谎语,引一群老弱妇孺伪诉鸣冤,致长安城鸡鸣狗跳,致股肱之臣人人自危,假如天下能重归安宁,这?皇位,朕让你又?何妨!”
隆兴帝热泪滑落,群臣悲泣叩首,更有性情耿直的清流恸哭痛骂崔珣:“一介臣子,焉能逼迫圣人至此!吾等纵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这?个奸佞得逞!”
崔颂清也跟着跪在地上,他心中微微叹息一声,他之所以不?愿意参与翻案一事,就是担忧会?出现如此局面,如今他只?能庆幸自己尚未开口,否则只?怕会?被隆兴帝打为崔珣同党,到时新政真要无力回天了?。
几个清流老臣为隆兴帝不?平,越说越激动,已经到嚎啕大哭的地步了?,卢党也纷纷抨击崔珣,说他目无君父,简直大逆不?道,应判处凌迟之刑,以儆效尤,供状一事也已被歪曲为崔珣逼宫的阴谋,隆兴帝正想让左右金吾卫将崔珣押下,但面对满殿的痛骂,崔珣却忽轻轻一笑,说了?声:“有趣。”
-
众人愕然。
隆兴帝也愕然。
有清流斥道:“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崔珣没有和他做口舌之争,而只?是抬眸,望着高高在上的隆兴帝:“臣固然品行低劣,死不?足惜,但如汉朝的窦宪,跋扈骄横,是有名的奸佞,却也能一战击溃北匈奴,立下不?世之功,又?如华歆,清廉寡欲,高风亮节,做官做人,都?毫无缺陷,却也有身为汉臣,助魏篡汉的劣迹,有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臣往常行事如何,不?敢争辩,只?是,圣人若仅因臣品行低劣,就断言是臣逼迫沈阙金祢二人写?下供状,将盛阿蛮等人泣血申冤一举,归结为臣阴谋逼宫,此罪名,臣万不?能服。”
他话语声音愈发清晰,如铿金戛玉,传遍整个大殿:“天威军一案,本就有诸多疑点,譬如沈阙是如何得知盛云廷前来长安求援?譬如裴观岳之妻王燃犀是如何出现在长乐驿的?这?些疑点,难道都?是臣构陷么?臣难道身负如此大的本事,能在六年前提前告知沈阙盛云廷会?千里走单骑,奔赴长安请援?又?或者,臣能在六年前,就指使王燃犀参与谋害盛云廷?”
崔珣苦笑一声:“可事实是,臣在六年前,随郭帅一起,陷于突厥重重包围之中,臣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崔珣一下又?将话给绕回来了?,隆兴帝一怔,崔珣又?道:“圣人说臣觊觎皇位,此罪名,臣更是魂惊胆颤,不?知圣人此言,从何说起?当今天下,乃李氏之天下,举世皆知,臣无兵无将,以何觊觎皇位?况且,臣尚未婚配,并无一子半女,觊觎皇位,意义何在?圣人若因维护老师,就将此等罪名强加在臣的头上,臣万死不?能受。”
崔珣将隆兴帝对他的罪名一一反驳,隆兴帝一时之间,也无言可辩,只?道:“你休要巧舌如簧,如你这?般的奸恶之徒,若非别有居心,为何要替天威军申冤?”
崔珣闻言,只?是徐徐摊开地上的金祢供状,供状之上,丑恶的黑色墨迹,与白麻纸的雪白形成鲜明?映衬,他说道:“臣的确奸恶,但奸恶之徒,也可以折服于我大周将士的碧血丹心,青山处处埋忠骨,一寸河山一寸血。天威军五万将士,临危不?避,力战突厥,却折戟于落雁岭,若他们真死于明?刀明?枪,倒也无话可说,可他们若死于阴谋算计,则他们将永生永世,无法瞑目!”
崔珣脑海中,开始浮现当日杀死的突厥兵怀中,那条沾血的锦帕,开始浮现树皮都?吃完的陆二,大口大口啃着半个胡饼的模样,他眼眶不?由一热,缓缓道:“诸位若能去落雁岭,便能看到落雁岭的每一寸土地,都?散满了?天威军的断肢和白骨,每一缕清风,都?承载着天威军的鲜血与不?甘,臣敬佩天威军的忠勇,想将他们的冤情大白于天下,试问?,臣何错之有?难道圣人,以及在座的各位大臣,仅仅因为是我崔珣呈上供状,就宁愿对我群起而攻之,而全?然不?顾天威军的冤屈么?呵,诸位若真这?般厌恶我崔珣的话,我大可自尽,只?求诸位,莫要让保家卫国的将士,于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他说罢,便重重叩首,方?才痛骂他的群臣渐渐都?缄默不?言,隆兴帝攥紧拳头,目光愤恨到可怕,京兆尹薛万辙抿了?抿唇,起身步出,跪下叩首道:“禀圣人,臣与崔少卿素不?相?识,更深鄙其?为人,曾数次上疏弹劾于他,臣以性命担保,与其?从无结交,但今日,臣赞同其?所言,臣曾任扬州刺史七年,江南之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然而江南能有此繁华,难道不?是一代又?一代的戍边将士,用其?鲜血所换么?若非这?些将士,江南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早已如五胡乱华时那般,毁于胡虏的铁蹄之下,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担起江南的歌舞诗文,担起大周的太平盛世,而他们自己,却于大漠黄沙之中,披星戴月,风餐露宿,这?些将士,应该是大周的英雄啊!英雄,即使要死,也应该死于战场之上,而不?是死于阴谋算计之中!臣薛万辙,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随着薛万辙话音落地,本还在犹豫的清流也纷纷步出,他们也开始清醒过来了?,怎可因崔珣一人,就置天威军的冤情于不?顾?这?非直臣所为。他们跪下叩首:“臣文彦,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臣,赵成忠,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臣,上官景,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臣,方?子良,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越来越多的清流站了?出来,崔珣心中动容,他再次重重叩首:“臣知圣人对臣尚有疑虑,臣愿加以避嫌,对此案绝不?插手,也绝不?询问?,只?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一直旁观的崔颂清神情肃穆,他终于也起身,步出队列,跪下叩首:“臣崔颂清,恳请圣人,彻查天威军一案!”
崔颂清一出来,事情已再无悬念,崔党也跪了?一地,叩请隆兴帝彻查天威军一案,清流与崔党,等于朝中大半官员都?赞同为天威军翻案,更别提还有些良心尚在的卢党,也跪下恳求,他们只?是因为政见不?同拉帮结派,与崔党互相?攻击,但除了?政见之外?,摒弃卢党的身份,他们也还是一个人,一个饱读诗书?、明?理辨非的人。
隆兴帝又?惊又?怒,他指着殿下跪着的乌压压众臣:“你们……你们是要谋逆么?”
他歇斯底里,但一句厉喝,终于断送他所有念想,太后于殿外?徐徐走入,斥道:“圣人,你闹够了?没有!”
第130章 130
太?后?一来, 甚至连卢党群臣,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后?自被?封为皇后?以后?,就已?经在太昌帝的默许下参与?朝政, 等太?昌帝驾崩后?,更?是?垂帘听政将近二十年,经历的大风大浪比隆兴帝多上不知多少, 清流虽攻击她牝鸡司晨, 但在隆兴帝一意孤行之时,却也?不由期盼, 希望太后能出来主持大局。
隆兴帝从御座弹起,面如土色,太?后?缓步走到?他面前,高声斥道?:“圣人,如此局势之下, 你?还要维护你的老师吗?”
隆兴帝自小到大, 都在她威压之下, 太?后?徐徐前来,他也?开始徐徐后?退,连指尖都惊惧到开始微微颤抖,太?后?指着殿下跪着的众臣,厉声道?:“这殿下请愿的,全是?我大周的栋梁,而在大明宫外的百姓, 更?是?我大周的基石,你?把基石和栋梁都得罪了, 你?是?想让大周彻底崩塌吗?”
面对太?后?的质问,隆兴帝仍然鼓起勇气, 喃喃道?:“此乃构陷……”
“构不构陷,自有?京兆尹去查,有?大理寺去查,有?御史台去查,岂容你?说是?构陷,就是?构陷的?”
隆兴帝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像幼时一样,痛苦垂首不语,太?后?望着他和自己甚为相像的面容,心中一种浓烈的悲哀涌了上来,是?她的过错啊,在诞下菩萨保后?,总不由自主将他与?明月珠比较,觉得他不如明月珠乖巧,不如明月珠贴心,但一个活着的人,怎么能比得上死去的人呢?她一昧沉溺在明月珠死去的哀伤之中,没有?像对明月珠一般,把百分百的母爱都给菩萨保,这才让他养成温和懦弱的性格,以致于轻易被?卢裕民等人蒙蔽,今日这种局面,如若细细追究,只怕她这个母亲,要付大半责任。
太?后?语气已?经带了一丝怆然:“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你?一意袒护老师,连其身都不正了,你?还怎么正朝廷,怎么正百官,怎么正万民,怎么正四?方?圣人,你?真的要为了你?的私心,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将大周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隆兴帝面对太?后?的连声指责,他脸色惨白,嘴唇嚅动:“阿娘……”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太?后?压抑下心中不忍,继续咄咄威逼道?:“圣人,你?是?大周的皇帝,你?还要带着大周走向国泰民安,万夷来朝,你?不能再任自己被?私情裹挟,让百官和万民寒心了,卢裕民若真的冤枉,律法会还他公道?,那些诬陷他的人也?会受到?诬告反坐的处罚,谁都不会冤屈了你?老师,为了大周安宁,为了帝位稳固,你?应,早下决断!”
隆兴帝拳头慢慢握紧,他茫然看着太?后?,太?后?只是?冷冷瞪着他,他目光,又扫视过跪在地上央求的群臣,群臣则在殷殷期盼地看着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让他做一个明君,他神情恍惚,良久,才松开握紧的手指,木然道?:“传朕敕令,彻查……天威军一案。”
群臣大喜,纷纷叩首道?:“圣人英明,太?后?英明。”
崔珣心中大石落了地,他随群臣叩首,一滴热泪,带着他六年来无尽的愤懑与?不甘,终于从他眼角滑落。
这天,应该要亮了吧。
-
隆兴帝下令彻查之后?,京兆尹再无阻碍,薛万辙开始着手查案,只不过,太?后?特令大理寺也?参与?此案。
太?后?召见一直告病的卢淮,将抓捕审理卢裕民的事宜全权交由他负责,卢淮苦笑:“太?后?还敢信任臣吗?”
“为何不敢?”太?后?道?:“你?为官以来,奉公守法,尽忠拂过,如果连卢卿你?都不值得信任了,那这朝堂,谁还值得信任?”
卢淮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得到?太?后?如此高的评价,他向来忠于隆兴帝,虽然对太?后?垂帘听政不像他伯父卢裕民一样抵触,但也?赞同太?后?应及早归政予隆兴帝,六年前,参与?上疏逼太?后?还政的官员,也?有?他一个,加上他和卢裕民的关系,他一直觉得太?后?应该是?极为厌恶他的,可如今,太?后?居然说他值得信任,他心中顿时一阵愕然,喃喃道?:“但臣,是?卢裕民的侄儿。”
“正是?因为你?是?他的侄儿,吾才将此重任托付与?你?,如若你?叔父是?冤枉的,你?自可为他洗冤,如若你?叔父确实作恶,你?也?可以凭大义?灭亲的功劳,不被?他牵连,继续做你?的大理寺少卿。”
太?后?居然有?意让他不要被?卢裕民牵连,而且还有?意让他继续做大理寺少卿?卢淮在来蓬莱殿前,本?以为太?后?会借机杀了自己,他是?报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谁能想到?,她居然要救自己?卢淮惊愕之后?,便不由问道?:“臣何德何能,能让太?后?如此为臣考虑。”
太?后?叹了一口气,诚挚道?:“卢卿,你?是?社稷之臣啊,这朝堂,或许有?人比你?更?有?才干,但无人比你?更?赤忱丹心,吾老了,没有?多少岁月可以活了,而你?还这般年轻,将来大周,少不得还要依靠你?,吾怎么忍心因你?叔父之过,让大周损失一个宰辅之才。”
社稷之臣、赤忱丹心、宰辅之才,这已?经算是?对一个大臣最高的赞誉了,卢淮万万没想到?,他没在隆兴帝那里听到?这种赞誉,但居然能在太?后?这里听到?这种赞誉,他已?然热泪盈眶,跪下伏首垂泪道?:“但臣,恐会辜负太?后?期望。”
太?后?并?未放弃,仍然耐心劝着:“卢卿,吾知晓,你?自幼是?你?叔父照拂长大,让你?去亲手抓他,的确是?在难为你?,可是?,你?若不去,你?,乃至范阳卢氏,吾都无法保全,况且,天威军一案,若真是?你?叔父暗中指使,那你?再行包庇,就不仅是?对不起五万将士、六州百姓,更?是?对不起那个寒窗苦读、立志报国的卢怀信!”
太?后?一语点醒,卢淮不禁愣住,《起居注》里记载的薛万辙牵裾而谏的场景,自己任大理寺少卿时踌躇满志写下的“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的对联,徐徐浮现于他面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山野古刹里的悠扬钟声,他慢慢垂首,太?后?又道?:“卢卿,你?日前告病不来朝会,却于前日回了长安,吾相信,你?心中其实,早有?决断了,只不过,虽有?决断,但叔侄之情,割舍又谈何容易?但正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义?与?情,也?不可兼得,卢卿,你?到?底选大义?,还是?选私情,你?就在此处,告知吾。”
卢淮热泪颗颗滑落,他咬着牙,半晌,才叩了一首,然后?抬眸,一字一句道?:“臣,选大义?!”
-
陈旧寒酸的卢府,此时已?经是?门可罗雀,卢淮抬头望着褪色的木匾上的“卢府”二字,他抿了抿唇,率领一众武侯,踏了进去。
卢裕民早已?遣散家仆,独自一人端坐于厅堂,看到?卢淮时,他微微讶异:“怀信?”
卢淮让武侯等在外面,自己步入厅堂,撩袍端坐在卢裕民对面,他沉默片刻,道?:“叔父,是?我。”
“谁让你?来的?”卢裕民喃喃问道?:“太?后??”
上一篇:在诡异世界写狗血虐文后
下一篇:千金修仙,全靠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