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女人只会拔剑 第29章

作者:存宁 标签: 女强 爽文 玄幻仙侠

  她好像做到了,却又陷入了更大的不?甘与愤怒之中。

  不?夜城令女萝感到痛苦,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抓住红菱,信誓旦旦说一句我?来帮你,她从一个红菱的身上看到了千千万万个红菱,前楼那些围绕在栏杆前花枝招展拉拢客人的倡伎们,她们脸上的笑容像刀子一般扎在女萝心中。

  她该怎么做?

  找到阿香,带阿香回家,就满足了吗?

  可不?夜城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她要将他们全都杀了吗?杀了之后又要怎么办呢?她承担得起这样大的责任吗?她有这样的勇气与魄力吗?

  要知道青云宗还在追杀她,御兽门之事也势必会在修仙界掀起轩然大波,锋芒毕露会为不?夜城招来灾祸吗?大尊者们连剑尊妻子都不?屑一顾,又怎会怜悯在他们眼中“肮脏污秽”的倡伎?

  但真正让女萝感到恐惧的,是红菱的言语与整个人透出的那股子堕落与麻木。

  鸨母是女人,管教?妈妈也是女人,但她们毒打教?训手下的姑娘们时?,凶恶狠辣的像是拿起杀猪刀的屠夫。

  所谓的极乐之城,女萝没有感到一丁点?快乐,只感到铺天盖地的压抑与黑云压顶的窒息,她喘不?过气,她头疼欲裂,她想?把这片天给?撕开!

  正在女萝茫然出神时?,一阵欢笑声中,忽地传来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妈妈!妈妈!妈妈我?还能活,妈妈!我?能活!我?能活!我?还能接客,我?还能赚钱!妈妈——”

  女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红菱见她神神鬼鬼,说道:“你干什么?好端端的起来吓人?”

  由于得了个金贝,她今儿想?休息一晚,便没出去揽客,但房门还是开着的,女萝猛地问她:“后院有人在哭喊,说自己还能活。”

  “哦,你说前楼的后院啊,我?劝你别过去,那里都是染了病的女人。”

  见红菱说的轻描淡写,女萝却是愈发?恐慌:“什么意思?”

  “等死的呗。”

  红菱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说着,“前楼的女人都是低等倡,要么是买来的时?候不?值钱,要么是年?老色衰,要么是犯了错令妈妈不?快被降级,咱们什么客都接,给?钱就接,这客人什么样的都有,染上病自然不?稀奇。”

  她瞥了女萝一眼:“花二十?个钱买来的女人,换你是妈妈,乐意花两百个甚至两千个钱给?她看病买药,还不?一定能治好么?”

  “吃了便宜的药还不?好,那就只能割掉烂肉拿烙铁烙,若是还不?好,成?日病恹恹,又要给?药又要浪费粮食还接不?了客,你当妈妈是大善人不?成??自然是处理掉了。”

  红菱低低笑了声:“还能活,能活什么呀能活,这样活着……”

  她话没说完,便又倒头睡去,全然不?再关心。

  女萝见她似是睡着了,抬手掐诀调动生息,前楼后院离这里也就一墙之隔,转眼间她便离开了房间,后院每扇门上都挂着一把大铁索,这里没有欢笑,这里只有痛苦的低吟与求救。

  “救救我?……”

  “妈妈饶命……”

  “放我?出去……”

  五感变得敏锐的同?时?,也会听到许多痛苦的声音拼命往耳朵里钻,一个打手肩上扛着个麻袋从一扇屋子里出来,离得近了,女萝才发?觉那呼喊求救之声是如此轻微,“我?还能活,妈妈我?能活!”

  “又死一个?”

  女萝隐匿身迹躲藏在树后,听看门的打手跟扛麻袋的打手搭话,扛麻袋地吐了口浓痰:“他娘的,这个还没死呢,不?过也快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劲儿地喊还能活,活他奶奶个腿儿!晦气!”

  “反正活不?成?了,直接拿去丢了了事,那屋子一会儿得烧点?香熏一遍,不?然臭得要死。”

  女萝尾随前头打手出了后院小门,发?觉整个不?夜城都“活”了过来,热闹喧哗,行人来往络绎不?绝,与白天判若两城。

  打手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在河边停下,这里的河边堆积着一堆一堆石头,他熟练地将麻袋一角抽出一根绳索,绑住了一块石头,就要将还能动的麻袋丢下河,女萝甩出藤蔓将对方?勒晕丢到一边,解开麻袋后,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这个女人身上没一块好肉,脸上脖子上甚至眼皮上都生着癞疮,她意识迷糊,嘴里犹念叨着妈妈我?能活我?还能活,女萝摸出一颗丹药想?喂她吃下,然而她已不?能吞咽,只眨眨眼的功夫,便在女萝怀中断了气。

  临死前,她轻轻喊了一声。

  “娘,我?疼。”

  女萝愣住了,她仿佛变成?了一颗石头,久久不?动,夜风吹拂起她的头发?,女人的尸体渐渐变凉,她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她不?认识她。

  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她对她一无所知。

  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生前活在小小的牢笼一般的房间,患了病便只能等死,快要断气时?还想?着活,水面上不?知何物轻点?波纹荡漾开来,女萝扭头看去,她有些恍惚的想?,这漂亮的、清澈的、宽广的河水之下,躺着多少女人沉默的尸骨?

  她们的眼睛还注视着这世?间,她们的嘴巴还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欢笑夹杂着哭喊,愉悦伴随着嘶吼,活的缠绕着死的,悄无声息。

  直到热乎乎的东西?舔了舔她的脸,女萝才回过神,疾风与九霄都趴在她身上,毛茸茸的脸蛋上尽是担忧。

  “我?没事。”她单手抱住两只毛茸茸,像在跟那个自从进了不?夜城便分外茫然不?解的自己立誓,“我?没事了。”

  她在迷惘什么?她在害怕什么?她在愤怒什么?

  疾风与九霄一直暗中隐藏,先前暗房中便是疾风在外捣乱惹得满妈妈怒骂给?女萝争取到了时?间,它们始终看着阿萝,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怯懦与不?安,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当然也会怕,也会不?知如何是好,但即便身处噩梦,阿萝也会醒来。

  每一个阿萝都会醒来。

第41章

  两只毛茸茸乖乖待在女萝怀中, 时不时舔舔她的脸,无声地安慰着她,这一刻疾风与九霄都深恨自己迄今未能炼化横骨,倘若可以口?吐人言, 也可说几句贴心话安慰阿萝。

  忽地, 疾风浑身炸毛, 冲着女萝身后发出威胁的低吼,女萝沉浸在情绪中忘记感知外界,疾风一叫,她才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猛然回头?,却见数步开外, 不知何时来?了一名白衣僧人, 慈眉善目, 神清骨秀,正悲悯地望着自己。

  女萝下意识将九霄疾风抱紧了些, 僧人眉眼含笑,并?无敌意,却不开口?, 女萝问?:“你是何人?”

  僧人双手合十, 念了句佛号:“贫僧寂雪。”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陌生僧人,女萝无比警惕,“你待如何?”

  “施主虽坏了贫僧的事,然贫僧对施主却并?无恶意,施主请看。”

  僧人伸出一只?白玉雕琢般的手, 修长指尖轻指河面,“这永无休止的怨气?。”

  女萝同样感觉得到, 不夜城这条河,河底不知缠绕着多少冤骨,以至于她靠近这条河时便觉得心口?憋闷难忍,她不想顺着这僧人的言语走,反问?:“你说我?坏了你的事,我?坏了你什?么事?”

  “稚女埋尸之地。”

  女萝恼道:“你是那位圣僧?你怎地好意思说?若非你以怨气?滋养地龙,如何会有后来?惨事?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生了人面疮,哭死哭活要治,治好了又要继续求子,贫僧只?是如他?们所愿而已?。”

  女萝摇头?,不想跟此人多说,她望着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女尸,心头?又疼又怒,却忽地听闻白衣僧人道:“此处怨气?更胜女冢,传闻不夜城有魔修出没,施主还请多加小心,尽早离开不夜城。”

  女萝见他?着僧衣念佛号,言语又无比温和,简直是从未见过的好人,端的是配得上圣僧这称呼,可不知为何,她感觉他?就像是这河水一样表面柔和,实则无比冰冷。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有魔修出没?”

  “施主竟然不知?”寂雪含笑回答,“近些日子,不夜城出了不少人命,天鹤山的少主也陨落于此,据说死者都叫魔修挖了眼睛与心脏,不过……”

  他?轻笑,抬眼看向繁华似锦纸醉金迷的街道,“那又如何呢?”

  女萝还待再问?,却见僧人低眉浅笑,脚下出现?了一个红色法?阵后便失去了踪迹,九霄跟疾风仰头?看着她,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她与那僧人素不相识,对方却说不夜城有魔修……

  女萝深深吸了口?气?,努力露出笑容:“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如果这里真的有魔修……那事情恐怕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简单。”

  两只?不约而同用脑袋蹭蹭她的脸,女萝又看向那死去的姑娘,心想若是那位圣僧还在便好了,如此也能将?这亡魂超度。

  “这里没有亡魂。”

  摄魂铃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它大概也是瞧出女萝心情不佳,因此不像往日嘴欠,说完了这句便没了声息,女萝将?麻袋自女子尸体上拿开,发现?这麻袋是特制的,正好可以将?人装进去,两头?束紧抽出绳索再绑上石头?——沉入河底便不会被人发现?。

  那些失踪的,据说是逃走的或是赎了身的女人们,又有多少个是被丢在了这冰冷的河水中?

  女萝取下自己的发带为死去的女子编了一条辫子,大概是病重的缘故,女子头?发很少,干枯发黄,已?经死去的人,即便用生息喂养也不会给予女萝任何回应,她又撕了一块衣角,沾了河里的水为女子清洗干净身体,最后才?在河边挖了一个坟,将?女子放了进去。

  多余的话一句没有说,女萝抱了抱九霄跟疾风后离开,九霄与疾风默默地望着那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坟”,久久未动。

  女萝回到房间时,红菱还在睡,她坐在床上思索,想要离开不夜城很简单,现?在就可以,可又想留下来?,又想打探消息寻找阿香,同时还要查探魔修之事,那被关在这小房子里必然不行,看样子,只?能让脸上的“疤”好起来?了。

  “红菱,红菱?”

  “干什?么呀!”正睡得香的红菱被摇醒那是一肚子气?,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没好气?地瞪着女萝,“好端端的不让人睡觉,你又要折腾什?么?可千万别再跟我?说逃走的话,烦死了!”

  “我?想问?你,最近这段时间,不夜城是否有魔修出没?”

  红菱的头?顶仿佛蹦出无数个问?号,她静静地盯着女萝看了两眼,又倒了下去,“有病。”

  见她拒绝交流,女萝冷不丁开口?:“其实我?当时捡了两个金贝。”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问?一遍。”

  红菱变脸如此之快,女萝顿觉哭笑不得,她半点不觉红菱面目可憎见钱眼开,甚至觉得这样的红菱显得真实又有活力,于是女萝取出金贝在红菱面前晃了晃:“金贝可是很值钱的,你得回答完我?的问?题我?才?给你。”

  红菱干脆道:“你问?。”

  “不夜城有魔修出没,这件事你可知晓?”

  扑哧一声,是红菱被逗乐了,女萝纳闷,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乐的事,看在金贝的份上,红菱好心道:“我?说你啊,能不能别做梦了?这世上何曾有过神仙佛祖,即便有,他?们也不会管你我?,伎女是最为肮脏之人,满天神佛早就将?我?们女人抛弃了!”

  “我?在这不夜城也待了快十年,从未见过什?么魔修,你最好别做修仙大梦,老老实实认命吧,没可能的,你进了风月楼,除非死,否则不可能逃得掉。”

  女萝并?未生气?,她又问?:“那你有交好的朋友么?”

  “朋友?你可越问?越奇怪了,你抢我?的恩客我?勾你的相好,伎女哪里需要朋友?难道在暗房时管教妈妈没跟你讲风月楼的规矩?我?们可是不容许彼此说话的,你刚才?说的那什?么魔修,比妈妈跟打手还吓人吗?”

  低等倡伎的看管无比严格,决不允许她们私下交好或是相谈,很多人被卖来?便是在这小小的房间,到死也没能出去。

  见女萝不说话,红菱急了:“诶不是,你可别拿话哄我?啊,这金贝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喊人了!妈妈若知晓你偷偷藏钱,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等女萝递过金贝,红菱才?转怒为喜,她小心翼翼捧着金贝,呵了口?气?,又擦了擦,随后珍而重之地想要藏起来?,结果瞧见女萝笑意盈盈望着自己,立马警惕:“我?可告诉你,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你可别想从我?手里头?抢走!转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知道我?把钱放在哪里,等我?放下戒心,就全都偷走?你的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在不夜城所见到的桩桩件件,及那死去的女子,女萝一直心情沉重而痛苦,此时她却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笑,红菱见状恼怒不已?:“你笑话我?!老娘是你能笑话的么!”

  “不是笑话你,是觉得你很可爱。”

  红菱愣了下,愈发恼羞成怒:“你、你!真是满口?胡言乱语!我?要睡了,不许你再找我?说话,我?可不会理你了!”

  嘴上如此凶恶,脸却红到了耳根,僄客只?会夸她骚赞她浪,完事丢了几个钱便头?也不回,她从未被人夸过可爱,她、她这样的人,怎会可爱?

  心里这样想着,手却不由?得抬起抚了抚发髻,略显局促地将?凌乱的碎发掖到耳后,又调整了下睡姿。

  女萝将?红菱的动作收入眼底,有些想笑,却想起那个在自己怀中断气?的姑娘,眼睛却不免泛起酸涩。

  过了会,红菱瓮声瓮气?地说:“你要想找人,在前楼是没可能的,这里消息最灵通的便是妈妈,但?别去问?打手跟龟奴,他?们只?会睡了你再反咬你。”

  “谢谢。”

  红菱没再搭腔,女萝抬手摸了下脸,目光逐渐坚定,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红菱所知有限,还有名叫寂雪的僧人说不夜城中有魔修出没,女萝感觉这个地方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她也不困,盘腿坐在床上,回想起僧人消失时脚下出现?的法?阵,一点点凌空画了出来?,这应当是一种瞬移阵法?,但?女萝从未见过。

  即便是乌逸跟休明涉的记忆里也从不曾有,有心想问?问?日月大明镜,却又担心吵醒红菱。

  这不夜城当真是如其名,从夜幕降临那一刻起,整座城“活”过来?,直到天亮才?归于平静,宾客散尽,歌舞淡去,整座城又恢复了白日里的安宁静谧,直到下一个夜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