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存宁
斐斐讨厌非花,拼了命挣扎,又是?哭又是?骂,她骂曾坚,骂芳妈妈,骂那些欺辱她的男人、瞧不起她的女人,骂总是?惹她生气的非花,还骂不长眼睛的天。
紫衣人们原本是?跟着自家掌门?夫人来教训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倡伎,结果却?被几个倡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们没有感到羞愧,也没有可怜,只?有被羞辱的愤怒——连这种低贱之物也敢辱骂他们,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以后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杀了!通通给我杀了!”
中年女修恨得牙痒痒,她才不听这几个贱人说胡话,倡伎下贱勾引有妇之夫是?事实,那么她们就该死!
精心培养的头牌姑娘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三位妈妈简直要晕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女萝袖中藤剑已蓄势待发,只?见一阵寒光,当?啷之声不绝于耳,竟是?紫衣人们的刀剑被击中落地,他们仓皇四顾,中年女修更是?大怒,几次三番有人坏自己好事,她饶不了对方!
“谁!是?谁!给我滚出来!”
一道清朗男子嗓音轻笑:“这位夫人,太容易动怒可不好,夫人这般貌美?,倘若因怒气长了几条皱纹,岂不是?暴殄天物?害得老天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另一道冷淡的男子声音则说:“你这见了女人便走不动道的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众人纷纷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雅间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年轻公子,大概是?先前雅间内闹得太厉害,才不曾发觉。
四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中年女修没见过他们,却?认得他们身上的衣服,她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怎么回事,竟来了四位大门?派的年轻天骄?
出手打落一众紫衣弟子武器的是?最右边那位白衣公子,他唇红齿白极为俊秀,一直没有说话,另一位也没开过口的美?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破元宗燕钧,这位夫人身为修者却?对三名凡人姑娘出手,岂非恃强凌弱?”
女萝悄悄收起藤剑,她刚走回斐斐身边,斐斐就挣扎着从非花怀抱投入她怀中,她潜意识感觉到女萝身上有令自己无比安心的气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女萝对这些修者的恩怨没兴趣,她只?想?赶紧给斐斐上药,正想?着,一个药瓶出现在了面前。
是?那位白衣公子。
“这是?天鹤山的独门?伤药,对外伤非常有效。”
声音很好听,轻柔悦耳。
女萝向对方道了声谢,拧开药瓶给斐斐涂上,这药果真?厉害,斐斐的半张脸原本肿胀不堪还冒着血丝,刚刚抹上药,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
“原来是?燕公子,失敬,失敬,在下是?虎爪帮帮主曾坚之妻,只?因一时气愤,这才……”
“我能理解夫人的气愤,可这三位姑娘个顶个都是?绝色,夫人怎地忍心下手?”
怜香惜玉的男子一身红袍手持折扇,轻轻叹息,“怨不得曾帮主移情?别恋,夫人也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女人太过强势可不讨人喜欢。”
只?这一句话,便令女萝对此人印象跌入谷底。
“行?了邹羿,你少说两句。”
显然这四人中,破元宗的燕钧是?领头人物,女萝心中奇怪,只?看穿着打扮与周身气场,这四人绝对是?各自门?派中的佼佼者,来不夜城寻欢作乐的修者不少,但他们大多又要僄又要面子,一个个偷偷摸摸,像这样?四人结伴还光明正大做自我介绍的非常少见。
中年女修不敢多言,哪怕邹羿笑意吟吟语气友善,她也不敢再说出要杀了斐斐的话,甚至不敢叫斐斐小贱人,只?能灰溜溜地带人离开。
这件事暂时拉下帷幕,芳妈妈拉着白衣公子千恩万谢,若非对方及时出手,斐斐的命便没了!
她看出这几人非富即贵,于是?立刻想?要斐斐前来讨好,可斐斐心情?极差,一点都不想?跟男人打交道,只?靠在女萝怀中,三位妈妈只?好围着四位公子打转。
女萝轻轻摸着斐斐的脸,感觉她情?绪平复许多,这才温声哄道:“以后不可这般冲动,记住了吗?倘若不是?那位公子出手相救,你的小命早没了。”
斐斐充耳不闻,抬头看她,以一种恩赐的语气说:“你想?跟我要好吗?”
脸上伤都没好利索,就这样?说话,女萝忍不住笑了:“我想?。”
斐斐吸了吸鼻子,“行?,那我愿意跟你要好,可是?我有个条件,你,你不许跟那个坏女人做朋友,否则我就不跟你好了!”
她对非花的敌意还真?是?从始至终一成不变,女萝看了非花一眼,非花含笑朝她点头,于是?她对斐斐许下承诺:“嗯,我不跟坏女人做朋友。”
斐斐这才高兴几分,嘴里嘟嘟哝哝,女萝仔细一听,才发现她还在骂那位虎爪帮帮主夫人,黄脸婆老大娘丑八怪之类的……
像个小孩子。
虎爪帮那位夫人在介绍自己时,从头至尾不道姓名,只?说自己是?某某人之妻,斐斐生气骂人,也是?攻击对方青春不再容貌不美?,这令女萝心头那口气不上不下,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第48章
大多数人对斐斐的评价都是脾气坏, 只是因她生得美貌稚嫩,裙下之臣无数,无论再怎样恼怒,看见她的脸也会不由自主地原谅她,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 因此愈发张狂跋扈, 谁的?面子都不给,但其实她心里清楚,因为还?有价值,所以妈妈纵容她,因为长得漂亮,所以恩客忍让——她就像是小猫小狗, 主人对她偶尔的?高傲冷淡不以为意, 然?而一旦她咬人抓人, 挑战主人的?权威,就会被立刻处理干净。
斐斐知道, 却不在?乎,她只要还?活着的时候能随心所欲就行了,反正?不夜城的?女人花期短暂, 到最后大家的命运都一样, 卑躬屈膝谄媚讨好是狗,抬头挺胸张牙舞爪也?是狗,那她为何要做乖顺的狗?
她就是要闹,就是要发脾气!
可是在?这个人的?怀里,她有点?想哭, 直到非花朝她靠近,斐斐立刻怒视对方:“你不要过来, 你离我远一些!”
说着,跟个小孩儿般向女萝告状,指着非花道:“我不喜欢她,你若是跟我好,你也?不许喜欢她。”
女萝眉头微蹙,还?在?看斐斐脸上的?伤,“很疼是不是?接下来几天你好好休息,别再来艺苑了。”
斐斐警觉:“你不让我来,是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不在?,你就可以跟坏女人好?”
她敏感?又多疑,想象力还?很丰富,女萝保证道:“不会的?,我也?不来,本来你们俩就是为了跟我配合才天天跑艺苑,我先自?己练一练,练好了再通知你们,好么?”
“那,你要保证先通知我。”
女萝几次三番挡在?她面前,黄脸婆要杀她也?是女萝出手相?救,斐斐对她很是信任,至于同?样想要保护自?己的?非花,因为讨厌她,所以不想提。
祝妈妈与满妈妈快步走来,分别拉住自?家的?非花与女萝,要她们前去跟四位公子问安,芳妈妈则唉声叹气,斐斐这脸没好全乎,真是可惜!不过她还?是坚持让斐斐也?来,说不定看到斐斐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公子们更喜欢呢?
“久闻不夜城有三大花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名为邹羿的?红衣公子十?分怜香惜玉,始终俊脸含笑,亦不吝溢美之词,与他相?比,另外三位公子则显得寡言许多。四人以黑衣公子燕钧为首,给斐斐药的?是天鹤山的?南宫音,还?有一位同?样着白衣,名叫陆星阑,是南虹派的?少门主,先前讽刺邹羿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便是他,也?只有他表现出了对倡伎们的?鄙夷与厌恶,似乎她们是世上最脏的?东西,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女萝觉得奇怪,既然?如?此瞧不起倡伎,那来不夜城做什么,显摆自?己高贵?
邹羿开玩笑道:“我这好友啊,如?今已快要两百岁了,迄今连美人的?手都没摸过,好说歹说,才带来见见世面。”
陆星阑冷冷道:“谁是你好友,少与我套近乎。”
邹羿眉头一挑,语气戏谑:“谁说你了,是不是,阿音?”
南宫音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好了,你就别惹星阑生气了。”
南宫音出身天鹤山,乌逸的?记忆中?有这个门派,比什么不灭谷虎爪帮可厉害多了,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不过女萝想得不是这个,她总觉得还?在?某个地?方听说过……
等等,她想起来了!
名叫寂雪的?圣僧曾说过,传闻不夜城中?有魔修,不仅出了好几条人命,天鹤山少主也?陨落于此。
所以这几人并非前来寻欢,而是另有所图。是来查探魔修踪迹,还?是抓捕谋害天鹤山少主的?凶手?他们没有乔装改扮,反倒以真实身份出现,又谎称来不夜城是“见见世面”,想来二者兼有,或者是还?有什么女萝不知道的?原因。
由于中?年女修大闹艺苑,斐斐脸又受了伤,妈妈们便同?意她们回去各自?休息,转而热情邀请四位公子来自?家女闾坐坐,燕钧含笑颔首,陆星阑面色冷淡,南宫音但笑不语,邹羿则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
斐斐像个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分别前还?不停地?叮嘱女萝,无论什么事都只能找她不许找非花,芳妈妈心疼她的?脸,赶紧把人推进轿子里,斐斐还?掀开帘幔往外看,生怕女萝在?自?己看不着的?地?方跟非花交好。
待到斐斐的?轿子消失在?拐角,一直目送她离去的?女萝与非花二人顿时相?视一笑,女萝问道:“先前我见非花姑娘颇有几分身手,可是曾习过武?”
非花微怔,随即失笑:“善嫣姑娘说笑了,我那三脚猫的?两下子,全仰仗那位夫人不设防,否则怕是近身都难,还?是善嫣姑娘厉害。”
女萝又问:“非花姑娘可曾想过修仙?”
她真心诚意地?发问,可非花的?眼神却瞬间变得古怪,所幸两位妈妈离得都较远,不至于听见她们在?说什么,许是不想让女萝陷入无望,非花轻声道:“不成的?。”
女萝不解:“什么不成?”
“修仙。”
非花抿了下嘴,欲言又止,半晌,她再度对女萝说:“不成的?。”
女萝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笃定不成,随着祝妈妈走近,非花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待到善嫣姑娘的?舞练好了,咱们艺苑再见。”
女萝心知她是不想被祝妈妈听见,也?微笑点?头:“多谢非花姑娘好意。”
回去的?路上满妈妈把祝妈妈芳妈妈骂了又骂,随后再三叮嘱女萝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千万不能让那四位公子被非花跟斐斐勾了去,女萝看似认真在?听,时不时还?给予满妈妈回应,实则心神早不知飞到了哪儿去,左耳听右耳冒。
当车跳到女萝手边,触角晃动,女萝惊喜不已:“人找到了?”
华灯初上,不夜城再度迎来繁华喧嚣,人声鼎沸中?,女萝换了夜行?衣,再度离开风月楼,她有事情要办。
这样做很冲动,很危险,甚至白天刚刚来了四名年轻修者,一旦行?踪被发现,很可能会暴露。
可那又怎样呢?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曾坚。
这个名字今日在?女萝心中?来来回回念了数十?次,她忘不掉斐斐那疯狂愤怒的?模样,也?望不到雪白皮肉上怵目惊心的?伤痕,她要杀了这人,那位夫人如?此心爱自?己的?丈夫,以至于不敢谴责他,只敢来找斐斐撒气,想必看到丈夫尸体时会很开心,因为他将永不背叛。
有当车引路,女萝避开他人耳目,轻松潜入广寒阁,今日斐斐受伤,必然?不会待客,女萝厌恶“恩客”这个词,僄客自?以为花了钱便是对倡伎有恩,可若是没有他们,又哪里会有倡伎的?存在??是僄客卑劣肮脏的?欲望滋生了罪恶,他们全都该死。
广寒阁的?后楼与风月楼不一样,斐斐性格霸道,不许旁人与自?己分享,因此整栋后楼只住了她一人,见曾坚还?在?广寒阁,女萝缓缓凝聚藤刺,她得想个法子,又能杀了曾坚,又不会给斐斐带来麻烦,还?得不让曾坚的?妻子来闹事。
在?广寒阁杀人绝对不成。
正?在?女萝思考要如?何将曾坚引出时,一阵欢声笑语中?,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惨叫,她心下一凛,飞身上了广寒阁后楼屋顶,悄悄揭开一片琉璃瓦往下看。
这正?是斐斐的?房间,白日里受伤大哭后又破口大骂的?斐斐,此时却并没有在?休息,她跪坐在?地?上,衣衫不整,自?己也?浑然?不在?乎,那只柔若无骨的?手上,居然?沾满鲜血!
曾坚一丝不挂的?躺在?地?上,由于他是仰躺着,自?然?发现了屋顶有人,顿时目露乞求,嘴里也?发出含糊的?求救声,斐斐嫌烦,再度将手刺入曾坚一只眼眶,享受着他痛苦的?神情,然?后用力搅动,抓住眼球拽了好几下,终于连根拔起!
女萝不敢置信地?望着下面这一幕,她所受到的?冲击绝不亚于当初在?御兽门的?黑铁屋里发现疾风,这时斐斐咯咯娇笑出声,她把玩着手里的?眼球,百无聊赖地?看向曾坚,嘴里抱怨着:“你妻子今日来寻我,还?打了我一巴掌,我心中?不快,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杀了你的?,可我真的?太?生气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就是易怒爱哭,她也?不知道生得如?此稚嫩的?自?己为何能够一跃成为头牌,但她讨厌男人看她的?眼神,下流又恶心,让她很想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
女萝现在?明白了之前发现的?那具男尸为何眼眶伤痕参差不齐,因为斐斐不用工具,就是用手去挖,现在?女萝不懂的?是,曾坚怎么说也?是修者,斐斐是通过什么方法令曾坚失去抵抗能力?
斐斐一边开心的?笑,一边将曾坚另一颗眼珠也?挖了出来,曾坚疼得几要昏死,斐斐却不许他晕,“我要你看着我,就像你喜欢我看着你那样。”
曾坚最爱她幼女般的?外表,他也?好,那些匍匐在?斐斐脚下的?爱慕者也?好,他们的?眼神都一样令她恶心,可斐斐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他们只能躺在?地?上任她鱼肉时,那种?色欲、下流的?目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她喜欢这种?恐惧,她迷恋男人们畏惧自?己的?这种?眼神,所以她愈发沉迷,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女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直到斐斐把曾坚丢到一边不管不问。随后,斐斐打了个呵欠爬上床睡觉,并没有挖走曾坚的?心脏,但就让这人躺在?地?上也?不行?,万一芳妈妈来了该怎么办?
正?在?女萝准备悄悄进入房内帮斐斐把人处理干净时,房门响了,她迅速将瓦片遮住大半,只余一条细缝,进来了个身材无比魁梧的?男人,他弯腰把曾坚扛在?了肩上,片刻后又端着水盆布巾回来,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膝行?到斐斐床前,虔诚地?亲吻她还?染着血的?手指,又一一给她清理。
“啪”的?一声,是斐斐给了他一个耳光,男人沉默地?跪在?床前,斐斐对他连踢带打叫他滚,他却像条狗一般硬是要亲她抱她,直到斐斐已睡意全无,她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我挨了打,你没有做到你的?承诺,曾坚该死,这次交易不算!别碰我!滚!给我滚!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男人这才停下动作,他默默地?起身转头,女萝才瞧清楚他的?脸。
她见过这人,是广寒阁专门为斐斐抬轿子的?龟奴,似乎是叫严黑,白日里斐斐挨打,这人便跟随在?芳妈妈身边,由于身材比阿刃还?要高大,女萝对他挺有印象。
斐斐把人赶走后,呆呆地?在?床上坐着,然?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在?充斥着琴音与欢笑的?不夜城是这样渺小而轻微,令原本想要跟踪严黑的?女萝不忍离去。
当车抬起前肢碰了碰女萝的?手背,随后振翅而去,女萝深吸一口气,将瓦片盖好,下到窗户处抬手轻敲,斐斐情绪一上来便不会自?控,仍旧哭个不停,女萝只好将窗户打开,飞身进去。
斐斐被这动静惊到,还?以为是白天那老妖婆来杀自?己,一扭头发现是女萝,顿时瞪大眼睛,泪珠在?睫毛上微微颤动,看起来可爱又可怜,“你、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什么打扮?”
女萝反手将窗户关上,“你在?哭什么?”
斐斐吸了吸鼻子:“我才没有哭,你少胡说。”
“白日里还?说愿意跟我好,怎么现在?连我的?问题都不愿回答?难道是在?骗我?”女萝边说边向斐斐走近,“若是这样,我可去找非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