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鱼
这几天,文明杖都坐在她的窗台上没有进来。
倒不是别的,仅仅是因为第一天晚上过来摸她的额头看看退没退烧的时候,他发现她睡觉的时候踢被子。
声称自己是一位优雅淑女的周粥粥女士,睡觉的时候姿势和玛丽差不多,睡裙睡着睡着就卷会起来。
安德烈大公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不会盯着她的裙子看。所以就干脆一直坐在她的阳台上。
她锲而不舍地叫他恶龙妈妈。因为她叫玛丽宝贝,认为玛丽是她的乖孩子,所以她甚至开始对着玛丽叫他恶龙姥姥!
“来,乖玛丽,去找你姥姥玩。”
坐在阳台上的大公:“……”
他忍了很久:他是男的,她至少应该叫他恶龙爸爸。玛丽也应该叫他,恶龙爷爷!
不过因为知道这个词语有点暧昧,他谨慎地没有说出口。
他不愿意进来,她就翻出来了一个帐篷,把帐篷搭在了他的旁边,抱着玛丽直接住在了他的旁边。
他发现她悄悄伸出了手。
她又想要做什么?
她悄悄牵住了他的大手。
文明杖想要立马抽出来,但他发现她似乎有点紧张,一直盯着外面的夜空不敢扭头。
于是他沉默了,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周粥粥不再病恹恹的,精力恢复了,她不仅开始乐此不疲地骚扰安德烈,还有了探索未知的好奇心。渴望靠近一个人紧接着就是渴望去了解他。
她偷偷牵住了他的手,开始研究他的血管和心跳。她翻来覆去地玩,摸他手背上的刀疤,还有有点粗糙的茧,还凑到了耳朵边上试图听听他脉搏的跳动声。
终于,她听见了一声跳动。
她惊喜地抬头,突然间发现那是文明杖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他还坐在原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头,微笑着问:“好玩么?”
她的脸还贴在他的掌心里,他动了动,缓缓地移动到了她的耳朵上。他拉长语调,轻柔地和她讲起来了睡前故事:从前有个工匠,他最喜欢吃人的耳朵,每到夜里就会咔嚓一声,咬住一脆脆的人耳。
他的描述绘声绘色,金黄色的兽眸盯着她的耳朵。
她开始背后发毛。
本来仅仅只是为了吓唬她,但他突然发现,她的耳朵可比人可爱多了,月色下晶莹剔透的耳垂戴着饱满的红宝石。
很好吃的样子。
月色下,两个人对视着。
被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她突然有种自己的耳朵已经被他咔嚓咬了一口的错觉。
因为不排除他是会吃人的生物这个选项。她惊恐地从他手里抢救回自己的耳朵,钻回了帐篷里,警惕地把玛丽也给抱了进来:“嘘,玛丽,你的恶龙姥姥要吃猫了!”
……
尽管听了恶龙妈妈的鬼故事,她仍然没有放弃探索未知的好奇心。
周粥粥知道他每天都会在凌晨离开。
她在窗户边看见他消失在血月下的身影,乌鸦在他的脚底下盘旋,弹跳力堪称恐怖。她兴奋地探头看了一会儿,爬起来穿上了外套和运动鞋,关上了小酒馆的门,悄悄跟了过去。
她的跟踪行为持续了很多天。
他当然知道是她。落日山谷是一座恐怖的怪谈,但是如果安德烈在,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可以到处乱跑,在最危险的深夜里穿着红裙子在大街上晃悠。
盂兰节快要到了,血月看上去比从前圆了不少。
周粥粥在路上听见了悠扬的亡灵安魂曲,听见了黑暗深处许多奇怪的窃窃私语声。
她并不知道它们都在议论她:
那个跟着文明杖的姑娘是谁?
哦,小酒馆里的恐怖老板娘!
伟大的安德烈大公和她一前一后,怪谈生物们就要遭殃!
等到周粥粥听见了窃窃私语,狐疑地停下来的时候,声音就会立马消失。
文明杖每天都会消失在森林的深处。周粥粥总是觉得自己会看见一个在月光下变身然后锤着胸脯嗷嗷叫的狼人。
然而她每次继续往前走的脚步都会被乌鸦们拦截住。它们飞过来,叼起她的裙摆,让她不得不跟着跑,把她安放在骷髅花包围的大石头上。
她也不继续走了,兴致勃勃地掏出本子画一只毛茸茸的狼人安德烈。
偶尔,她会听见一些恐惧的尖叫声和仓声。她知道落日山谷最近不太安全,外围最近徘徊着一群带着猎仓的假猎人。神奇的是,她仍然不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乌鸦们偶尔会衔过来一两束花,往她的脑袋上别。
她问:“是安德烈送的么?”
乌鸦们不说话。
但她开始摇晃起来了裙摆,哼哼起来了小星星。
等到天色彻底亮起来,文明杖就会出现。
黑皮鞋和红裙子就会一起穿过大丽花田。
……
每天早上的散步活动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现在会顺路去集市上买早餐,还会给小表妹带一份三明治。
小表妹纳闷她怎么突然变得勤快了许多,还开始到处画毛茸茸的狼人。
她一边画一边问小表妹:“狼人是不是可以用宠物狗的皮毛柔顺剂?”
小表妹想了想:“能吧,玛丽的沐浴液应该就行。”
她点头:“那还省钱了。”
和往日一样,周粥粥又开始跟踪他,然后坐在大石头上继续乱涂乱画。如果是狼人的话要买许多的宠物用品,当然了也不排除吸血鬼那就需要很多的毛血旺。
乌鸦们守候在她的身边。
远远的,周粥粥看见了文明杖出现。
生命里一个如此平常的一个清晨。
她刚刚跳下大石头想朝着他跑过去,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是每天夜里森林深处都会响起来的仓声。
她明显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摇晃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被一种巨大的惊慌给击中了。
就好像是画在纸上关于未来的一切都被撕碎了。
她知道他不是人。他的体温零下八度。
她见过电影里被一枪爆头的狼人,见过被水银射中就死去的吸血鬼。
她朝着他飞奔过去。
……
文明杖的确被打中了。
他最近天天被打中,偶尔衣服会被打成马蜂窝,一抖就叮铃哐啷。
每次文明杖看见自己又破了洞的衣服,想到快要没新衣服在周粥粥面前换了,就会暴怒然后“die!”
他只有一个想法:活人真的太没有素质了!
大公愤愤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破了个洞的上衣,停顿了片刻就要继续走的时候。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你站着别动!”
周粥粥朝着他飞奔过过来,抱住了他。她依稀记得他刚刚中枪的地方应该是在腹部,小镇上就有一家小诊所就是不知道没有呼吸的可不可以抢救。
她努力想起了一些急救知识,让他靠在她的身上,不要挪动腹部。
大公不明所以,但他注意到她抓着他衣服的手在发抖。
他有点不知所措,真的不敢动了。
听见她的安排,文明杖试着弯腰靠在周粥粥的肩膀上。
但周粥粥比他矮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
哦,幸好他是一具骨架子。
他把自己的腿骨给拆了一截。
她把他扶到了大树下坐着。
周粥粥打电话给小表妹想要让她去叫人,但他们在森林的深处,信号又挂断了,通话断断续续的,在她着急的重复中,大公终于搞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在担心骨架子会死掉。
他乖乖地坐在大树底下,因为她在哭所以根本不敢动。
可是,伟大的黑色恐惧本来就是死的,怎么会因为一两个窃贼就完蛋?安德烈是征服者和统治者,带来的恐惧像是燎原之火。
他本来应该因为这种轻视而愤怒。
但他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情绪。
他坐在大树下,低头看着她潮红的眼睛和发抖的唇,伸出手把她手里的黑匣子拿了过来。他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腹部摸去。
只是衣服破了而已。
骨架子好好的。
不信的话其实可以拆出来给她看看的。
周粥粥低头看了看,反复确认了没有血之后,有点恍惚地看了看他的脸。
她一把抱住了他。
对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周粥粥而言,她接受不了一个人在她面前眼睁睁地死去。而且,还是安德烈。
他好像不太一样。
她的眼泪一滴滴悄悄往下落,落在他空空如也的肋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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