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01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也好, 他微侧了身, 借着接手机掩饰一时的失态:“喂, 奇哥……什么视频?你给我发过来, 对,你先别挂电话。”

  陈琮隐隐有预感:应该是那个“老妇急智救人”的热点视频。

  颜如玉点开视频,顿了顿心情见好,对着手机说了句:“你先过去,我随后到。”

  说完了,连正眼都没瞧陈琮,走到还在发怔发狠的何欢身边,拽起他的后衣领就往外拖:“走了,别在这纠结了,有什么问题,找老东西问去。”

  陈琮目送颜如玉。

  颜如玉走在前头,何欢急急跟着,被拽过的衣领滑稽似地支棱起一块,两人进电梯时,颜如玉似有所感,回过头,向着陈琮颇为自得的一笑。

  抓大放小,事有轻重缓急,老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

  李宝奇其实也没见过姜红烛,但从徐定洋的助理、那个叫廖飞的女人那,他已经知道了姜红烛的大概形貌:太有辨识度了,全市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

  再一翻视频,里头还涉及到一个送去急救的年轻女人,而颜如玉去找的那个“阿兰”也同一时间在医院急救,这不就对上了吗。

  依着颜如玉吩咐的,他先开车往城外赶,路上再三琢磨,又给颜如玉打了个电话:“玉小哥,说是那个老女人后来就不见了,你说……当时车和人都多,她会不会偷偷爬上随便哪辆车、跟着车跑了?”

  颜如玉冷笑:“不会,车主又不是瞎子,这么大个怪东西爬上车,能不发觉?而且就视频来看,她最后被拍到,是往山坡上爬的。她那个体力,爬不远,应该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李宝奇觉得事情不好办:“这个老女人鬼精的,怕是不好找。”

  颜如玉也是这想法。

  姜红烛既然躲起来了,那就说明,她意识到暴露会带来危险,借着这时间差,必然做了些防备。虽然一个半残老妇没什么战斗力,但要防对方使诈:前两天,自己就是太大意了,没把那个叫廖飞的女人放在眼里,才导致己方折了人手。

  李宝奇说:“山里找人最麻烦了,我要不要多叫点人、找起来也方便。”

  颜如玉沉吟了一下:“人不能太多,动静别闹太大,你安排一下,拉个范围,再搞两无人机从高处看看,还有,何欢会先过去……我要回趟家,晚点到。”

  ***

  颜如玉独自驱车回了茶室。

  医院这种地方,多细菌病毒,进屋之后,他先去仔细洗了手,这才不紧不慢、顺着楼梯下了地下室。

  进入地下室的刹那,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油灯的烛焰飘忽不定,昏暗的墙上,打上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娲石”的影子。

  下一秒,他觉得好笑。

  那个嘴里塞着布团、被绑得严实的廖飞,正低着头、神思恍惚,那垂头丧气的盘坐姿态,乍看之下,居然颇似边上的那块女娲石。

  听到动静,廖飞疲惫地抬起头,见到来的是颜如玉,好像瞬间活了过来,脏污秀气的脸上满是凶悍,眼睛拼命眨着,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好几顿没吃了,还能有劲折腾,可真有生命力啊,颜如玉趋前俯下身子,把她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

  廖飞发出一声呕音,紧接着大口喘息:“阿洋怎么样了?”

  颜如玉皮笑肉不笑:“放心吧,还挺能活、没断气。”

  那一晚撞车,李宝奇死活找不着徐定洋,回来把情况一说,颜如玉很快就想到了:“出事的地方紧挨着湖,她会不会是趁你对付别人的时候,下水跑了?”

  毕竟是“养”珍珠的,生意又主打南洋金珠,十有八九精通水性。

  李宝奇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榆木脑袋,不过倒也没太懊恼:他是个旱鸭子,即便当时发现了玄机,也未必有办法。

  下了水,那就没处找了,徐定洋很有可能耐心等到李宝奇离开之后、上岸拦车走人,一夜之间,窜出个几百公里不在话下——也就是说,她现在可能身在任何地方。

  好在,廖飞不知道这事。

  颜如玉对廖飞的说辞是,徐定洋被抓之后,回来的路上试图跳车逃跑,十分不幸,跳得比较失败。

  好消息是还没死,坏消息是颅脑损伤,更坏的消息是颜家不准备救、还兴高采烈内部实时直播,下赌注买她哪天会自然断气。

  他知道,如果只简单地说一句“徐定洋在我们手上”,廖飞很可能会怀疑是与否,但描述得越细致、越符合颜家人的秉性,她的关注点就越会从“真伪”命题上偏移,转而更关心徐定洋的现状。

  人就是这样,就好比你去撒一个漫天大谎,说某某被车撞啦,听众的第一反应往往会是:真的假的?

  但你如果绘声绘色填充细节,说,撞了之后没死、爬了几十米,忽然街口一辆拉木头的车过来,看见路上有人,紧急转弯,结果木头松散了,一根轮一根地往那人身上砸,听众通常就会倒吸凉气,感叹一声“太惨了吧”。

  廖飞果然中了套,仿佛已经看见了徐定洋头破流血、奄奄一息,而颜家人却在罔顾人性、砸钱下注,气得嚼穿龈血,对着颜如玉破口大骂。

  颜如玉就在她的骂声中,把那个包着红蜡烛和纸牌的红塑料袋扔了过去。

  廖飞扯开红塑料袋,看到纸牌上“杀人者,春焰,徐定洋”那几个字,气得双目充血、浑身发抖。

  她不可能不把姜红烛拖下水。

  就这样,颜如玉不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了双方合作的细节,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廖飞奖励:“你提供了这么多,我也得有所回报,我会给徐定洋换个更加柔软的枕头、让她躺得舒服一点。”

  ……

  这是他第二次过来见廖飞,这个女人杀了人,理应偿命,不过,暂时还有用。

  他说:“我们已经大致锁定姜红烛的范围了,老太婆跟我们玩捉迷藏,你想不想去找找看?”

  廖飞浑身一震。

  ***

  陈琮守在肖芥子的病床边,一心二用,还在时不时刷网上的消息。

  颜如玉带着何欢离开,毫无疑问,是奔着姜红烛去的。

  私心里,陈琮对姜红烛没什么好感,但反复拖看她那个挥舞树枝拦车的视频,还是忍不住唏嘘和心酸。

  这还是头一次,他希望姜红烛运气好点,别落到颜如玉手里,别再受罪了。

  好在,截至目前,形势还处于“急智老妇救人不留名”的阶段,且有往玄幻迷信转化的趋势:有人信誓旦旦地评论说,这种情况他熟,就是山里的山精野鬼,对人类比较友好,有人危难时会伸出援助之手,之所以事后消失,是因为不能晒太阳,白天的阳气对她们来说,还是太凶了。

  惹来N条“菩萨保佑”、“关二爷保佑”、“大圣护体”的跟帖。

  怎么办呢,陈琮真是一筹莫展,这些年来,姜红烛到处树敌,危急关头,可谓一个能求助的朋友都没有。这世上唯一愿意为了她奔走的,大概只有肖芥子了,但别说肖芥子还没醒,就算是醒了,她要怎么去斗呢?

  正想着,肖芥子呻吟了一声,眉头微蹙,一张脸皱巴得像个苦瓜,很难受的样子。

  陈琮忙凑上前:“芥子?”

  之前医生来过一次,询问既往病史,被陈琮含糊了过去。医生也没辙,初步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一般这种情况,就不建议占用病房了,但毕竟出动了急救,又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本着“稳妥”原则,建议再观察两天。

  肖芥子慢慢睁开眼睛。

  她有点茫然,表情愣愣的,看着有点傻,好在医生提醒了:刚醒的时候,会有点断片、头疼和颠三倒四,过一会就好了。

  陈琮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芥子?”

  肖芥子的目光移向他,像是在仔细辨认他是谁,过了会,冷不丁冒了句:“给我打包好了吗?”

  这是……断片断到餐厅那去了?

  陈琮点头:“打包好了。”

  肖芥子松了口气:“那就行……别让红姑说,我老给她带剩菜。”

  说完了,无意识地打量室内:蓝色的窗帘、带隔栏的病床、病床的支架,乃至对墙贴着的病室守则……

  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她努力去想,不提防颅脑处一阵胀痛,肖芥子痛嘘了一声,侧向一方,伸手抱头,身子都蜷起来了。

  陈琮说:“是不是头疼?哪呢?”

  他伸手出去,在她脑顶轻轻拂摁,摁一会之后,又换个位置,反正头顶的穴位多,只要力道适中,摁哪都不出错。

  肖芥子觉得好一些了。

  可她还是奇怪,直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陈琮也不该在这里,她好像今天有重要的事办,还得开好久的车……

  她好生惆怅:“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老觉得喘不上气,还梦见一盆的萝卜丸子汤,没注意全撒了,丸子滴溜溜的,滚得到处都是……”

  话到中途心头一震,短促地“啊”了一声,一把抓住陈琮的手腕,也顾不得头疼了,条件反射般坐起:“我怎么在这?你不是走了吗?红姑呢?”

  陈琮沉默了几秒,点开手机上的热点视频合集,递给了她。

  让她自己看吧,她那么聪明,看着看着,就全明白了。

  肖芥子莫名其妙,但也知道陈琮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看东西,她耐着性子看,看着看着,脸色渐渐苍白,看完一个,手指发着颤,再点下一个。

  看到末了,眼泪啪嗒滴到手机屏上,下意识伸手抹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

  陈琮抽纸巾给她。

  肖芥子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什么叫不留名?她躲起来了是吧,对,是我我也躲起来。”

  又突然紧张:“这都上热点了,颜如玉不会也看到了吧?”

  陈琮说得平静:“何止看到了,已经带着人赶过去了。”

  他尽量简明扼要地把之前的事给说了,肖芥子听得呆住,直觉现在应该脑筋飞转,但脑子里像塞了一块块整齐码好的豆腐,一时间居然束手无策。

  她低声念叨:“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拿手指在床单上扯抓,忽然抓到陈琮的手,立马攥住不放:“陈琮,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快,你想个办法。”

  陈琮看她的手,她是真紧张了,手上微颤发凉,连指甲下头都没了血色。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刚想过了,姜红烛身有残疾,又受了伤,应该跑不远,颜如玉要么已经找到她了,要么还没找到。”

  “找到的话,你就得从颜如玉手上抢人;没找到,你就要在颜如玉的眼皮子底下,也去那片山林找人。只这两条路,但大家现在挑明了敌对,哪条路都是硬碰硬,芥子,我们人太少了。”

  肖芥子舔着嘴唇,一直点头:“对、对,你说得对,我们人少,不能冲动,我要冷静点,冷静点,好好想想。”

  她嘴上说着要冷静,但整个人如同烫沸的汤锅,身上一阵一阵的发热,额头后背,俱都流汗了。

  ——现在大家是明着敌对了,我们人太少了……

  人确实太少了,如果能多一点就好了,哪怕是路人呢。

  路人?

  肖芥子下意识去摸兜,这才发现没穿外套,看看周围也不像有的样子,估计是一路辗转,不知道丢在哪个环节了。

  她一颗心跳得厉害:“陈琮,你有钱吗?你借我……不,不是,先不用借,你帮我发个评论,就在浏览最多的那几条视频下面,你就说……就说家属非常感谢那个老婆婆救人,重金求线索,想找到她。”

  陈琮沉吟:“你是想……”

  “人少嘛,我们人少,但可以发动想挣钱的人对不对?那附近的人看到消息,也许会动心,也会去找。”

  懂了,现场的人一多,就等于是公开场合,人来人往,颜如玉想干什么都得忌惮三分。

  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但先用上吧,陈琮赶紧点开页面、逐个发评论,肖芥子则匆匆下床:“我还是得过去。”

  不能在这躺着,谁知道那头会发生什么事呢?现在这种状况,想详细稳妥筹划是不可能了,不如见招拆招,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琮想劝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扪心自问,如果窒息休克的是自己,姜红烛为了他冒险拦车,他现在,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说:“我和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