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不对不对,不能被神棍给带歪了。
她定了定神:“但是,‘人石会’养石养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什么凶险啊。”
神棍拿探路杖猛地一戳地:“错!大错特错,哎呀小结子,你就是灯下黑,这明晃晃的现实摆在眼前,你愣是不注意!”
“‘人石会’最兴盛、最人才辈出是在什么时候?魇山时期!魇山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朝荒废!如果不是发生了大凶险,怎么可能一朝荒废?总不可能是别的山头政策好、乐颠颠换山头了吧?那我就要问了,魇山为什么荒废?‘人石会’有记录吗?有人说得出原因吗?”
肖芥子被他问得瞠目结舌。
魇山时期,距今太远了,以至于她虽然不止一次听到、却从未深究,只当它是一个时间节点或者事件背景。
至于陈琮那头,她记得三老、何欢都向他提起过魇山,但无一例外,都是以“荒废好久了”一言带过。
神棍说:“‘人石会’连上千年的石头都保存得那么好,十八石匣呢。那按理也该有事件记录,如果他们有记录也就算了,但如果他们拿不出记录!”
他凑近肖芥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那就很有问题了,只有一种可能性。”
肖芥子心慌慌的:“什么?”
“全灭!能来魇山、还琢磨着做什么探索实验的,肯定都是当时的精英、高手,如果这一批人全灭了,会导致两个结果。一,魇山变故无记录,因为当事人死光了;二,‘人石会’因为精英折损,只剩下二、三流的外围人员继续把协会撑下去,从此由盛转衰。”
肖芥子感觉自己人都僵了,想笑笑和缓气氛,奈何笑不出来。
她说:“不至于吧……养石头把自己给养死了,还是齐刷刷一夜间全灭?”
神棍忽的眉开眼笑:“不知道啊,所以你看,我们这次探索魇山是多么的重要!好在魇山近在眼前、真相呼之欲出了!”
说完,跟打了鸡血似的,杖子一拎,昂首挺胸,大步开拔。
肖芥子却蔫蔫的,没劲了,她走了两步,心事重重地回望来路。
要是现在能联系上陈琮就好了,她得赶紧告诉他:暂时别养石了,养鸡养狗都好,养石……还是先缓一缓吧。
***
再次出发没多久,天上就往下掉雨星子了,耽搁了这么会功夫,前路的徐定洋一伙人早走得没影了。
好在林子密,小雨经头顶的枝叶层层遮蔽,漏下来的不多,坏消息是这雨淅淅沥沥,有打持续战的趋势,很快,周围的雾气混着水汽,密密腾腾,可见度降至不足二十米。
肖芥子看得有些发瘆:“哎,神棍,都说云贵一带的密林多瘴气,这种……起雾,会不会把瘴气给带出来啊?”
可别还没到鬼林,自己先中毒了。
神棍不慌不忙:“有可能,所谓‘下潦上雾,毒气重蒸’,这上头起雾,下头下雨积水,是挺像古代起瘴气的。不过没关系,咱们有装备!”
他边走边卸下背包,拉开侧拉链,伸手进去摸索:“山鬼有口鼻处带过滤的那种口罩,你要担心眼睛,护目镜也有,防患于未然嘛,咱们先戴上……哎呦我去!”
神棍脚下一个趔趄,眼见要摔,他情急之下,一把揪住肖芥子的背包往后倒。
肖芥子被他拽得腾腾倒退,亏得下盘稳,撑住了没倒,神棍就没这运气了,一屁股坐摔在地。
他倒是不嫌疼,也顾不上爬起来,杖尖直指前头,说话都结巴了:“看,你快看!”
看什么啊,肖芥子好笑,她往前走了几步,蓦地察觉了什么,又急退两步。
是一张蜘蛛网。
确切地说,是一张被破坏过的蜘蛛网,从一棵树的高处结下来,一路结到地上,蛛丝很细,又是半透,不易发现,破损的那一半飘在风里,因着下雨的关系,丝网上有不少极细的碎雨珠。
往高处看,能看到不止一只蜘蛛正快速往上窜爬,应该是被他们惊着了。
从前,肖芥子看到的都是墙角、屋檐下的小蜘蛛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
这张网足有两三米高,结得特别漂亮,中央处呈螺旋形,对称分布,间隔有致,堪称艺术品。
神棍也凑过来细看,边看边啧啧赞叹:“一只小蜘蛛能结这么大的网?”
换了是之前,肖芥子多半答不上来,但自从确定自己的石胎是只蜘蛛之后,她查找、搜集了不少相关信息,说是半个专家也不为过。
她给神棍科普:“蜘蛛有不同类型,其中极少部分有社会性行为,为了育幼、共享猎物,它们会选择合作、共同结网。据说有一种蜘蛛,叫杀蝇蛛,会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结出巨大的网、捕食比自己大得多的猎物。所以这张网,肯定不是一只蜘蛛能结得出来的。”
说着,她走到蛛网的破损处,观察了会之后,蹲下身子,侧头往斜上方看。
果然,看到了一根长长的、颤微微的蛛丝,连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如果不挑角度看,多半会忽略。
肖芥子心里有数了,起身比划给神棍看:“咱们来晚了,要是早点到,这张网还要大呢,等于是把路给挡了。难怪会破损,应该是徐定洋那群人经过的时候,嫌它碍事,把蛛网给挑了。”
神棍恍然,又有点惋惜:“结这么大的网,得费多少功夫啊,说挑就挑了。”
忽然又兴奋起来:“都出现蜘蛛了,这是快到鬼林了吧?”
肖芥子点了点头,佤语里,蜘蛛叫“洛”,而魇山叫“阿曼洛”。阿曼是“母亲”的意思,翻译成“蜘蛛之母”也好,“蜘蛛巢穴”也罢,反正是多蜘蛛的。
正想说什么,半天上响起一声闷雷。
这雷像是在树梢上滚过的,又仿佛无声的信号,天色忽然就比刚才更暗了,头顶的雨声也更密了,明明才下午四五点,已经有了入夜的错觉。
肖芥子催促神棍:“咱们抓紧时间,鬼林后头就是寨子,到了寨子就好办了……”
话刚落音,突然听到了鼓声。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看向神棍,神棍的表情告诉她,他也听到了。
木鼓声沉闷,一阵连着一阵,像是隐形却又不怀好意的音波,在雾霭围裹的丛林里潮水般推涌而来。
神棍蓦地打了个寒噤:“敲木鼓,猎人头,不会是……但这里荒废了那么久,谁敲木鼓啊?”
肖芥子口唇发干,她缓缓抽出背包里的破路刀,轻声吩咐神棍:“你,跟在我后面,眼睛放亮点,注意周围。”
神棍赶紧点头,谨慎起见,也把自己背包里的刀抽了出来。
这刀是砍刀样式,丛林标配,用于荆棘或者灌木过多时破路,当然了,防身也管够,他虽然不会耍,胡乱劈砍两下、吓吓人也好。
雾更重了,木鼓声一阵紧过一阵,肖芥子屏住呼吸,鼻尖都冒汗了。
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
两人身后的树上,突然单丝垂下一只蜘蛛、又一只,再一只。
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只,成千上万太过夸张,成百上千应该是有的。大大小小的蜘蛛,各有分工、共同劳作。
乳白色的丝浆逐一喷射,在微雨的凉气中迅速凝结为一根根搭造的蛛丝,很快,那爿破烂的、在风雨里飘摇的破网就被修复如初、重又完整。
第111章
肖芥子和神棍屏息静气, 一路慢慢向里走。
每走一段,视线就往里推进一段,但同样的, 来路就被雨雾吞噬一段。
应该是已经进入鬼林了, 感觉和之前所见有明显差异, 之前只是常见的亚热带密林, 现在则渐渐有了原始森林的感觉。
树都长得很高,还见到了耸峙入云的望天树, 树身笔直, 仰头看时,上半截被灰蒙蒙的云气围裹, 让人望而生畏, 怕云气那头悍然窜下什么妖魔鬼怪。
榕树类越来越多, 且是上了年头的老榕树, 其中不少都长了气生根, 从横亘的壮实枝桠上垂下,像密密簇簇的女人头发。树围多要两三人合抱, 树根如蛇般突出地面、盘缠曲绕,脚下一个不留神, 就会被绊一跤。
不管是望天树还是榕树,有不少身上都缠满了藤条, 有些像葡萄藤、细细绕绕,有些则有胳膊粗, 蛇一般缠裹其上。
神棍心惊肉跳, 还不忘点评:“这里的地貌挺怪的, 都不像亚热带了。植物绞杀, 还有气生根, 活脱脱热带雨林。”
肖芥子不关心什么亚热带或者热带,她只觉得,“鬼林”这名字太贴切了:这样阴湿昏暗的林子,雾气缥缈诡谲,更别提林子深处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木鼓声……
正想着,木鼓的节奏变了,鼓声由之前的沉闷转为激越,这声响震得肖芥子胸口发闷,她皱着眉头,正想说什么,木鼓声忽然停了。
老实说,这木鼓还不如继续响着,乍然消声,四下寂寂,肖芥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看左近,都没敢发出声音,以口型问神棍:“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神棍结巴:“伴……伴奏结束了,要猎头了?”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两人左手边的方向,突然传来怪异而又杂乱的“呦吼”声。
这绝对是一大群人!
肖芥子急往左看,只觉雨雾深处、无数古怪的人影憧憧。
这还打个屁啊,别说手里只有马刀了,有枪也顶不过啊,肖芥子猛然抓住神棍的胳膊:“跑!”
两人不辨方向,一路疯跑,耳边呼呼生风。
神棍的包带没调好,一长一短,导致包身一直“啪嗒啪嗒”在腰后扑撞,混乱中探路杖也掉了,好在刀没丢,一直紧握。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想回头看看对方有没有追上来,就在这时,身后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呼,吓得他脚下一滑,“啊呦”一声仰面滑倒。
肖芥子职责所在,死抓着他不放,被他带得踉跄绕了半个圈,愣是坚持着没倒。
那声惨呼起得极其突然,像是刚叫出声就咽了气,再无后续。
她觉得事情不妙,喘着粗气催神棍:“快,赶紧起来,这里不安全……”
话刚出口,倒吸一口凉气,愣愣看着前方。
神棍不明所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正前方是一棵足有二十来米高的老榕树,也说不清它的树冠有多大,怕是能有一个小剧场的占地面积了,无数的气生根或是垂到地面,或是深入土壤、长成支柱反向支撑树冠,由于有气生根不断“开疆拓土”,俨然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观。
这棵树身上,上下各处、主树枝干,挂满了大大小小上千个、业已白骨化的牛头,看得出年头久远,大部分牛头都已长满青苔,牛角反翘,眼窝鼻窝都是洞,乍看上去,像树身上满布一张张怨气扭曲的脸。
树底下,立了足有几百根人头桩,桩子顶端是编成锥形的篾筐,筐里大半是空的,剩下的一小半是骷髅头,在林立的人头桩之间,赫然可见牛头支架撑着一截两米来长的老树段,树段已经腐败开裂,顶端开了中间窄、两头宽的音槽,槽里插了两根木制大鼓槌。
这么多人头桩,这是跑着跑着,跑到猎人头的老巢来了?
肖芥子心中叫苦不迭,她看看左近,又看看身后,突然来了主意,一把拎起神棍:“快,咱们往树上爬!”
背包里有山鬼用于攀爬的手攀脚攀,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老榕树枝桠横生的、相对好爬,所以两人也顾不上开包,跌跌撞撞疾奔到树下,肖芥子让神棍先爬,她在下头,方便给他帮忙,顺便也观察戒备。
神棍一路又跑又摔,委实累得够呛,起脚几次都踏滑了,多亏了肖芥子在下头肩顶手抬,帮他上了最低处的那根树桠。
踩实了第一段,接下来手脚并用,就好爬多了,神棍使出浑身气力,往上爬了一段,惦记着肖芥子,低头去看:她倒是麻利,身形轻捷得很,跟猴似的,嗖地就窜上来了。
神棍心里踏实了些,正想往上爬,突然看到底下的一根人头桩。
他头皮一紧:之前没注意,只以为篾筐里要么是空的,要么是骷髅头,但这一根,里头是个新人头,好像还是个女人头——黑色的长发披下,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
底下的肖芥子见他出神,差点怒了:“快点,发什么呆啊。”
神棍似梦初觉,赶紧“哦”了一声:为安全计,是得赶紧往上爬。
他吭哧吭哧,咬牙继续上攀,但到底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体力跟年轻时不能比,越爬越累,爬一段歇一次,再爬一段,又喘上好一会。
大概上到十来米高、再一次气喘如牛时,神棍只觉眼前一花:那些散布的牛头,原本是安静挂在树桠各处的,但其中一只,突然间直怼到他面前,眼窝之后,分明是一双诡诈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失声叫了出来,手上一颤,整个人就栽下去了。
肖芥子一直在他下头,听到声音抬头看时,正看到神棍往下栽,她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抬腿起就是一脚:神棍本是往下砸的,被这横出的一脚正踹在腰侧,疼得身子发抽,但也多亏了这一脚,身子斜飞出去,正趴在一根横出的枝桠上,然而又没趴稳,仿佛耍单杠,人在杠上滴溜翻滚了一圈,头下脚上,又要往下栽。
上一篇:全球水灾,我有漂流安全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