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42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本来,是准备来谈煤精占卜镜,1/3的契约,加一枚添头。准备了两枚,是为了让陈琮自己选。

  她说:“你曾经问过我,我在金鹏宾馆那个晚上,在大宴会厅看到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这算一枚添头。另一枚嘛,是我要提醒你,你会有危险,你选哪个,我就告诉你哪个。”

  陈琮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会有人对我动手?”

  肖芥子说:“是啊,我只是不知道,动手的是谁、会什么时候动手。”

  陈琮盯着折纸看。

  想对他下手的应该是姜红烛,那天晚上,那团邪诡的黑影被他拿钢锥扎入头部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福婆也提醒过他,这事不能说,是要命的。

  如今看来,她没死,非但没死,还迅速锁定了他。还有,她一定受了重创,不然,不会一下手就这么狠。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肖芥子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好人,不求拯救苍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边是红姑,一边是你,红姑是熟人,你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偏帮你呢?”

  陈琮居然被她问住了。

  肖芥子话锋一转:“但是吧,我这个人,还是有一点点善心的。我看你还挺实在,也不忍心你被人挖了眼睛,想来想去,不如来跟你谈谈条件,选择在你,你选了,是天意如此,届时你好我好,大家双赢,不好吗?”

  陈琮笑,说她:“你这样,算背叛姜红烛吗?”

  肖芥子哼了一声:“你要明白,我跟红姑,是合作的关系,我不是她的应声虫,并不用唯她马首是瞻。她让我做的事,我不高兴,可以不做。她非要做的事,我看不惯,也可以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就好像我跟你谈合作一样,你不高兴,可以拒绝我啊。”

  陈琮哈哈一笑,欠身上前,一把将两枚折纸都抽了去,说:“成交。”

  他先举起一枚:“刚刚对我动手的人,是姜红烛找来的?”

  肖芥子摇头,看了看门的方向,压低声音:“‘人石会’的,应该是姜红烛早年埋下的人脉。”

  陈琮只觉后背一线凉气,直上颅脑。

  “人石会”的人,居然是内贼。

  肖芥子说:“所以,我让你别报警,也别追了。人家预谋在先,不会让你追到的。”

  陈琮反问她:“那你现场坏了她的事,那人跟她一说,你不怕她找你麻烦?”

  肖芥子说:“所以,你没看见,我一把扯下毛巾,披头散发地尖叫吗?再然后,我一抽,正抽中他的眼睛吗?”

  那人哪会知道她是谁呢?

  “还有,这也帮了你了,姜红烛认识的人,年纪不会小。你今晚不是要入会吗,我那一抽用了大力,他眼周必然受伤,你回去注意看,眼周没事的,基本可以排除。如果年纪符合,还借故不出席,那就有八分准了。”

  陈琮倒吸一口凉气,过了会,他凑上前,直直盯住她的眼睛,说:“肖小月,你真是好精啊。”

  肖芥子说:“我早就说过,你应该见我,见我,你不会后悔的。”

第38章

  陈琮把那枚折纸放下。

  这一枚添头很值,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无意中惹回来一个要命的仇人,叫姜红烛。她的打手是“人石会”的,目前身份未明, 但可以确认性别男、年纪不小, 这两天眼周带伤。

  这一笔交易也很值:表面上看, 他只是为肖芥子提供“人石会”的秘密信息。但往深里想, 提供的信息越有用,他在她眼里的含金量就越高, 她也就越不能让他出事, 这等于在仇人身边,为自己反安插了个保镖——从此之后, 她会参与进来, 为他的性命保驾护航, 有这么精的人为自己操心, 多有安全感啊。

  这笔生意, 越想越合算:反正他对“人石会”没什么忠诚度,“人石会”好像也不在乎他是否忠诚。他只需要把“人石会”传授给他的, 转手发送给她,她就会免他1/3的契约债, 会无形中做他的“保镖”,额外还有添头拿。

  还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她学的是姜红烛一派, 在“石补”这条路上, 走得比他远, 未来, 他要是遇到瓶颈, 完全可以找她补补课、开开小灶、抄抄近路。

  实打实的无本生利。

  他清了清嗓子,举起另一枚折纸:“那天晚上,你在金鹏看到了什么,说说看。”

  话音刚落,闹表就响了,20分钟到点。

  陈琮又往后延了10分钟:“10分钟,说得完吧?”

  肖芥子说:“上次不是不想听吗?这次,确定要知道?”

  陈琮回答:“这不是要从他们手里搞镜子吗?知己知彼,总得对他们多了解一点。”

  ***

  那天晚上,肖芥子去金鹏,目标是黑山。

  姜红烛希望,黑山能睡得死沉,别像方天芝似的,中途就满火车乱窜,闹得一车厢不得安生。

  陈琮心头一跳:“方天芝夜半发疯,其实是因为,她睡得不实?”

  肖芥子点头:“至少,她没进入深睡眠,所以,遭受攻击之后,意外惊醒了。你别看她当时又抓又咬疯得厉害,其实这种疯,只是还没完全‘脱梦’,要是干预得早,说不定还能救。”

  陈琮唏嘘。

  可惜了,当时那趟火车上没“人石会”的人,没法及时干预。难怪后来,他又于半睡半醒间,看到方天芝被“大蛇”吞噬,那是姜红烛二度出手。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帮姜红烛做这些,不觉得自己像帮凶吗?”

  肖芥子怒了:“我做什么了?你说话可得谨慎点。”

  “方天芝那次,我只是帮一个没腿的可怜女人上了火车;黑山那次,我只是去宾馆散了香,帮助大家睡得更安稳,不客气地说,相当于免费做公益了,我怎么就是帮凶了?我红姑想对付你,我是不是想办法提醒你了,你不说我是热心好市民也就算了,还说我帮凶?”

  说完,也不托腮了,扭过头往床垫上用力一磕,受尽人间委屈的模样,还不忘伸手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腰,仿佛在为自己的腰不值。

  陈琮没辙:“我就随口一说,你不用这么计较吧?”

  肖芥子哼了一声,依然拿后脑勺对着他。

  陈琮突然“咦”了一声,凑前细看:“我头一次发现哎,你这头发在哪染的?Tony水平还挺高,一直染到发根……”

  这话真是比负荆请罪还管用,肖芥子瞬间就把脸转回来了,头发甩得太快,有几缕带着水珠,正抽上陈琮的脸,有一粒水珠,还进了他的眼。

  陈琮痛呼一声,捂着眼往后缩。

  肖芥子伸手抓理了一下头发,把边上黑的那一片都倒掀上来,说:“该!我最烦别人看我头发了,什么变态行为。”

  看人头发怎么能叫变态行为,照她这逻辑,全世界的Tony都该被抓去坐牢?

  陈琮正想怼她,肖芥子正色:“陈耳东。”

  “啊?”

  肖芥子说:“你不用去理解、或者同情姜红烛,不过我要为她说两句,她虽然又疯又癫,但也真的挺可怜的。你没见过她的脸,她是毁了容的,你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她没腿吧?”

  陈琮点头。

  “她的腿,不是被砍掉,或者出了车祸截掉的。我在她身边好几年了,她一直不让我看她的腿,只有一次,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进浴缸,缸壁打滑,她怎么抓都爬不起来,就扯着嗓子喊我,我进去了,才看到的。”

  陈琮屏住呼吸,有点紧张:“你看到什么了?”

  肖芥子说:“她大腿上的断口,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她的腿,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啃掉的,活生生啃掉的,你懂吗?”

  陈琮呆住了。

  按摩房的温度,其实挺暖和的,但他就是觉得冷,又冷又湿,像一大团湿糯糯的雾,从头到脚把他包裹住,气都喘不上来。

  顿了好一会儿,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闹表又响了,10分钟到了,陈琮沉默地摁掉,没说话。

  肖芥子也闷闷的:“她不人不鬼地活在这世上,就想报仇。她那么恨,一定是有理由的,这世上的事,有果必有因,我可不觉得我是帮凶,她没腿,有些路走不了,我只是帮她走了段路而已。”

  说到这儿,她又叹气:“所以啊,有时候,她疯起来没边,气得我出手收拾她,收拾完,又觉得她挺可怜。唉,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肠不够硬,自己都这么可怜了,还要同情一下这个,可怜一下那个的。”

  唏嘘完了,瞪一眼陈琮:“我说这些,也是在提醒你,别入了会就掉以轻心,以为三老那些人都是菩萨。你得学会带眼识人,别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你培养成内线,转头你就下线了……说到哪了?”

  她终于想起正题了。

  ***

  那一晚,肖芥子的目标是黑山,但那颗香薰球,得烧一会儿才能“烧熟”、发挥出最大功效。

  所以,她一进楼就点上了,这也是为什么陈琮半睡半醒间乍见她时,会觉得她腰间像系了条细长的飘纱。

  转上四楼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大宴会厅门口有人,赶紧蹲下身子。

  那人就是葛鹏,一脸张皇,紧紧张张,正拿夹钳拼命去铰门上的链索。

  肖芥子对葛鹏不陌生,毕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和姜红烛“搭”过他的车……的后车厢,也知道他想搞点偏财的小心思。

  各怀鬼胎的两人,如此隔空“狭路相逢”,还挺有意思。

  肖芥子盯着他看,不多久,葛鹏就得手了,他一脸喜色,拎着铰断的链索张望了会,闪身而入。

  还挺顺利的,不过“人石会”哪这么好偷啊,都是狠人,真偷了什么值钱的,铁定让你加倍还回来。

  肖芥子心中叹息,觉得葛鹏还是太单纯了。

  她想继续去办自己的事,刚一欠身,下一秒,又迅速缩了回去。

  有人自四楼走廊的另一边、朝着大宴会厅门口过来。

  这人长发,穿宾馆的浴袍和拖鞋,鼻梁上架了副带链的金丝眼镜。

  039号,颜如玉。

  肖芥子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颜如玉好像早就知道葛鹏会来偷东西,不但知道,他就是专在这等着的。

  她看到,颜如玉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宴会厅门口,低头看门把手,不说进,也不说不进,过了会,还从兜里掏出烟,悠闲抽上了。

  看得出来,颜如玉心情不错,抽到中途,还炫技似地吐了个烟圈,那个烟圈像个甜甜圈,颠扑着往上飘,他仰头盯着看,肖芥子觉得好玩,也偷偷盯着看。

  就在这时,大宴会厅的门突然自内拉开,现出葛鹏惊慌失措的脸,他似乎要逃离什么,见到门口有人,刹那间居然有些惊喜,估计是以为有人刚好路过、可以求救吧。

  颜如玉的动作好快,他夹着烟的手一把摁住葛鹏的头,连烟带头倒推进去,另一手瞬间把门带上了,带上之后,门还撼了两下,应该是里头挣扎着想开门,但到底没有如愿。

  变故发生得太快,肖芥子有些懵,她缩着没敢动。

  过了会,门又自内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浓眉深目的男人探出头来,低声说了句什么,颜如玉满意地笑笑,掸了掸手,也进去了。

  陈琮听得心惊肉跳的,轻声说了句:“这个男的是李宝奇,做煤精的。就是你说的那个腿受了伤、走路有点跛的男人。”

  肖芥子当时虽然懵,但也猜出个大概,她估计葛鹏是中了圈套:大宴会厅的门看似上锁,其实里头有人埋伏,进了套之后,外头又有人把守,里应外合,插翅难飞。

  她只是有点纳闷:犯得着这么对付一个失手的贼吗?

  不过,纳闷归纳闷,自己的事要紧。肖芥子在葛鹏的车上,翻到过“宝玉石爱好者交流会”的对接流程和房间安排,所以很顺畅地摸到了黑山的门口,把那颗燃到正好的香薰球“喂”在了门下方,还伏下身子、努力往门缝底下吹了吹、“人工”控制了一下香雾的走向。

  这头事情办完,大宴会的门仍然紧闭,肖芥子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过去,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她听到一种含混发闷、痛苦凄咽的怪声,形容不出来,像是人发出的,但又不像是人的声带发出的。

  陈琮被她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咽了口唾沫,声音也低了八度,生怕惊动什么似的:“然后呢,你进去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