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颜如玉有点不信:“这个女儿,你没见过,也一天都没养过,感情就这么深?为了她,甘愿当姜红烛的狗、替她咬人?”
何欢苦笑,笑着笑着,就成了哭脸。
他喃喃说了句:“这你就不懂了,小颜,到了我这岁数,你就懂啦。本来无亲无故、无儿无女,老光棍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忽然跟我说有个女儿,还长成人了……”
他越说越激动:“就很想见见,你知道吗,本来认命了,以为没有,居然有!我这辈子还缺什么?根本不缺了,就这一个念想了,就……自己的女儿,很想看看长什么样、像不像我……”
颜如玉没再说话,他端起面前的清酒杯,很斯文地呷了一口。
何欢顿了一顿,又抬起头,酒劲消退,眼神里透出几分清醒和愤恨:“但我也不蠢,我不能被她这么一直吊着,这娘们心狠手辣,我敢说,就算我为她办成了事,她也不可能让我见阿兰。”
颜如玉微微一笑:“这话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啊,都是‘人石会’的,与其内斗,不如合作一把。我就一个条件……”
何欢胳膊肘支上桌面,竖起食指,晃了又晃:“姜红烛死不死的,随便。但我女儿阿兰,千万别伤着她。”
颜如玉又笑起来:“那是当然。但是,关于姜红烛,你现在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何欢咬牙:“这鬼婆子精得很,每次都是给我打电话,特么的查号也查不出什么来,问她在哪也不说,所以我就想着,最好能有什么法子,把这娘们给钓出来,让她露个蛛丝马迹也好,对吧?”
颜如玉点了点头,顿了会,若有所思:“之前,她也在阿喀察?”
“对,在阿喀察。闹得‘人石会’人仰马翻的,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颜如玉没吭声。
有意思,这女人要对付他干爷,先在阿喀察,后追来了景德镇。
那因缘石被烧,煤精镜被砸……
万事皆有因果,阿喀察的事,他好像突然……有点头绪了。
***
陈琮在“无欲.有求”店的街上,找了家挺大的果摊,挑了几样水果:既拿得出手,又不至于太贵重、违背他“抽纸巾占小便宜”的人设。
肖芥子则溜达着逛店去了,这条街上各类艺术品商店挺多,定制珠宝类的也有一两家,如今干上设计了,多逛多看,权当作取经。
水果过了秤,陈琮正准备扫码付款,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尖叫。
太平日子过久了,大家对危机都有点不太敏感,他和店主正面面相觑,门口陆续有人慌张跑撤,还有人举着手机在拍。
混乱中,陈琮听到有人大吼:“砍人了,精神病砍人了!见人就砍!”
卧槽!
陈琮脑子一激,水果也顾不上拿了,拔腿就往外跑,出门时,随手抄起一个方凳。
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
他吼了句:“肖芥子?”
没人应,不过她应该没事,真对上精神病,她会“虎”起来的。
他心跳如鼓,迅速四下去看,还好,基本能看清形势:众人跑撤的方向,一定是安全的,突然空出的地带,必然是危险的。
陈琮逆着人流冲了过去,沿途有店家张皇失措关门的,也有拎出拖把和灭火器守门的,还有不明状况的店主,瑟缩地伸着脖子往外看。
才奔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哭叫着滚在地上的年轻女人,身上全是血,在她前方十几米处,有个男人正捂着肚子弓着身子趴着,而更前方,逛街的人哭叫着闪避,依稀可见有人抬手,手上尖刃闪着寒光。
尼玛的,这是发疯了!
陈琮顾不上停留,冲着就近的店铺吼了句“出来救人啊”,又往前疾奔过去。
没奔多久,就看见那个胡子拉碴的粗壮男人,正薅着一个中年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倒在地,同时举刀下扎。
陈琮脑子里嗡嗡响,来不及想别的,方凳直抡了过去,亏得是木头凳子,有点分量,呼呼破空而去,正砸在那人背上。
那人也是够壮,吃了这一砸,身子踉跄了下,居然没倒,不过松开了那女人,又继续往前奔去。
那女人也是吓呆了,空张着双手尖叫,陈琮疾奔到面前,一把扶住她:“没事吧?”
女人看到有人来救,哭叫着抓住他的胳膊,身子抖得像筛糠,陈琮看清她只是脖子被划伤出血、并无大碍,心里松了口气,挣脱她起身又追,追了两步,正撞见一家店的店主拎了根球棍冲出来,上前一把夺过:“给我!”
他远远看见,那个精神病,居然追着一个尖叫逃窜的女人,进了一家店。
***
也是巧了,这家店,正是“无欲.有求”。
店里跟平时一样,留了个工作人员,他听见哭叫,推了推眼镜,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直奔进来,手上好像被砍伤了,一直在流血。
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挥着刀猛冲进来,刀尖上泛着血。
工作人员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秒,人就被撞飞出去,眼镜也掉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受伤,只模模糊糊看到,那人追着哭叫的女人,进了后院。
……
颜老头正在茶桌边拼接碎瓷片。
这活计,看教程全会,一上手全废,正没个章法,听到外头大喊、哭叫。
他皱了皱眉头,起身出来。
刚出茶室,就听见玻璃门“轰”的一声,有个身上带血的女人撞开门直滚进来,吓得口唇煞白,她身后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口角吐沫的男人,嘿嘿狞笑着举刀直冲过来。
这特么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热闹的大街啊。
颜老头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了过去,茶壶连壶带水,砸在那男人面门,砸了个稀碎,碎瓷片混着茶叶茶水,落了男人满身满地,他脸上带血带水,看着更显狰狞了。
女人连滚带爬,爬去了颜老头背后,抓着他丝夹棉的家居裤脚瑟瑟发抖。
颜老头呵呵笑了一声,说:“你别怕,到后头去,他进不来的。”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小腿肚子后轻轻一刺,旋即一凉,似乎有什么液体一注而入,他心下一惊——说真的,百十年没惊过了——蹬地往后一踹。
那女人被踹开一米多远,嘴里还在骇叫,似是惊恐之至,脸上却有笑意一掠而过,不易察觉地将掌心的注射器掩进袖口。
颜老头踹人的脚还没落地,已经没知觉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针剂如果不是剧毒,也一定是强效麻,总之,是冲他来的。
他听到女人嘬了记呼哨。
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像得了什么指令,怪叫着拎刀直扑上来。
***
陈琮冲进“无欲.有求”的后院。
隔着还有段距离,他已经看到有人躺倒在地,身侧蹲了个人,手起刀落、再手起刀落。
陈琮心头一凉,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他直冲进去,球棍冲着举刀的那人抡砸过去,这一砸力道不小,那人直接被砸翻开去。
触目所见,让陈琮眼前发黑。
颜老头躺在地上,双手双腿一直在抽,像乡下杀鸡时,刚被抹了脖子、犹在垂死挣扎的鸡。
他的头几乎已经掉了,只边缘处连了点皮,眼睛圆睁着,嘴唇还在微微颤动。
脖颈以下,漫开一大滩血,还在往外漫。
边上,有个女人一脸的血泪,像是已经吓傻了,瘫坐着一动不动。
特么的,这是人干的事?
眼角余光一闪,是那个精神病又操刀扑了上来,陈琮怒不可遏,爆喝一声,目光一沉,手起砸落,狠狠一拳砸在这人脖侧。
那人双眼翻白,径直瘫了下去。
血还在往外漫。
特么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陈琮垂下的拳头微抖,就在这时,他听见肖芥子叫他:“陈琮!”
应该是她听到动静,也追过来了,陈琮身子一颤,下意识迎了上去,说了声:“别进来!”
已经迟了,肖芥子已经冲进来了,然后猝然止步,瞪大眼睛,呆在当地。
这几年,她跟在姜红烛身边,危险的事见了不少,但如此血腥,还是头一次,她没见过这么赤裸裸、如此冲击眼球的近距离杀人。尤其是,这人将死未死,还在喘气。
她第一感觉是想吐。
下一秒,眼前黑下来,陈琮大步过来,抬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肖芥子在这黑里急速喘息,也不知道是自己抖还是陈琮在抖,能感觉到她的睫毛,一直擦着他的掌心。
陈琮轻声说了句:“别看,看了会做噩梦的。”
第74章
之后发生的事, 常规而又混乱。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路人也好、店主也好,操着家伙陆续赶到, 有几个见到现场都吐了, 没吐的要么扶墙、要么别转脸, 都有些受不住。
再然后, 救护车声、警笛声响成一片,“无欲.有求”的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看热闹的人把店外围得水泄不通。
平心而论, 救援和警力来得都不慢,但凶案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人长起来多费时费力啊, 得几十年, 颜老头这样的, 更是耗了几百年, 结果呢, 几刀就没了。
……
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陈琮走得很慢, 身心俱疲,本以为见到凶杀现场的那一刻是最难捱的, 原来不是,后面更煎熬, 笔录的时候,他几次叙述到一半, 突然卡壳, 幸好办案人员有经验, 给他倒水, 还安慰他不用急、慢慢来。
肖芥子坐在外头的台阶上等他, 对她的询问就几句话、结束得早,毕竟她是事后才赶到的,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见陈琮出来,她赶紧起身、小跑着迎上来。
到了跟前,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会,两人几乎是同时吁了口气。
吁出的都是恶气、浊气。
长这么大,都是第一次见到现场杀人,还是斩首:虽然之前说起颜老头时,也会没事人样聊起他“收了人头”、“又收两颗”,但说起百十年前的传闻跟亲眼见到凶杀现场,差距还是太大了。
陈琮问她:“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那个画面,老在眼前闪。”
陈琮嗯了一声,他也一样,刚刚,里头有个好心的警察还提醒他:回去了别急着睡觉,如果有条件,找朋友陪着,打打牌聊聊天,缓一缓。
好像是说刚受过大的精神刺激,立刻睡觉有时非但不能帮助缓解,还会有反作用,形成创伤记忆、引发心理问题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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