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第一,请你务必与那领兵的北狄公主达成交易,明日我会开城献降,我和一众将士任她凌辱,但请她勿伤我城中百姓。”
“第二,明日,北狄军阵前,请你砍下我的头颅,作为?投名状,自此获得北狄人的信任。”
沈霆川行伍多年,心硬如铁,没有一丝软弱和迟疑,已迅速做出了决断。
顾辞山身影凝住,面色惨白,此生头一回对挚友暴喝道:
“绝无可能。”
“我费劲心机,才?能来见你一面,只想救你一命。你竟然?自己要轻言放弃?”
他?这一线生?机,是他?卑躬屈膝,向北狄公主求来的。顾家?大郎,光风霁月,何时做过这等?苟延残喘之事?
而他?,竟然?如此践踏他?的心意。
沈霆川缓慢而决然?地摇了摇头:
“我沈氏世代为?云州守军。阿爹说?过,守军不在守城,而是护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我连一城百姓都护不了,如何为?将为?帅?”
“辞山,你既已得那北狄公主青眼,那活下来的人只能是你了。你是我们翻案的唯一可能。”
“我知道,我之请求,对于你而言,太过残忍。就当是我自私透顶,你让我一回罢。”
“你就让我一回罢。”顾辞山听?到昔日挚友又一次地如此说?。
从前二人赌书,斗马,行酒,弄香……君子六艺,沈霆川总是输给他?。
人高马大的沈将军总是懊恼地道一句,“辞山,你就不能让我一回?来年我绝不为?你猎麝鹿,酿好?酒了。”
当时的二人,前途大好?,有无限的光明。
而今,无尽的夜色里,顾辞山的眼角涌出两行清泪,复不言语,终是点了点头。
最后让他?一回。
二人于坡上并肩而立,最后一次俯瞰莽莽北疆,万里风烟。
“我死后,将我葬在云州的韬广寺。”
“我一生?为?国为?民,问心无愧,死而无憾……”
“但,我唯一放心不下我那最小的妹妹。父亲为?了沈氏荣宠,将她送入京都。她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十分辛苦……”
顾辞山轻咳一声,无不骄傲地道:
“我家?九郎求了圣旨了,一直都想要娶她为?妻。这个傻小子,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妹妹。”
“今年春三?月,我本来已看好?了良辰吉日,打算要亲自登门向沈将军提亲的。”
沈霆川一怔,面上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掌一拍,连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十一自小性子直,不知变通,怕是不懂你家?郎君的心思……”
他?笑中带泪,长舒出一口气,道:
“我知道,九郎是个好?郎君,将十一托付给他?,我放心了,自此没有遗憾了。”
大难临头,生?死当前,两人在夜风里相视一笑。
沈霆川抚掌道:
“今日无酒,不能尽兴。来日再有相逢之时,我必要与?君,共饮一杯。”
顾辞山从容笑道: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定赴此约。”
翌日,沈霆川率军投降,亲开城门,迎北狄军入城。
顾辞山在北狄兵呐喊叫好?声中,用沈霆川赠予的那把长刀,亲手砍下了挚友的头颅。
自此,一个忠骨成灰,万罪加身,一个陷入无间,万劫不复。
……
下雨了。又是一场春雨。
刺荆岭的大雾被落雨冲散。晨曦的光从山岭层云之间,透出澄亮的光来。
明河公主十五年间在牙帐对大魏战俘还有云州百姓颇有照拂,虽然?这照拂来自顾辞山的手笔,但此时也?没有人折辱她的尸身。
还有不知何人,为?她盖上了一件披风,一同随军带走。
大魏军的马匹有的中箭死去,被长刀砍杀,最后几匹也?是力?竭,倒地不动了。
顾昔潮背着无法行走的顾辞山,一步一步往朔州走去。
十五年身子健朗,力?壮如牛的大哥,骨肉仿佛早已枯朽,轻如一片灰烬。
顾辞山将当年尘封的往事一字一句说?完,低喘了一口气,道:
“我不知,后来沈家?如何?”
雨水淅沥,地面泥泞,顾昔潮脚步沉重,低声道:
“十年前,陛下昭告天下,沈氏一门通敌叛国,以叛军论处。”
“果然?如此。”
顾辞山闭了闭眼。他?这些年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云州陷落,败军惨案,必要有人背负。既是帝王心术,亦是稳定社稷民心。
他?睁开了眼,黯淡的眸光透过雨雾,骤然?变得锐利难当:
“我愧对沈家?,叛国投降之人,只在我一人,不该让沈家?父子承受这等?污名。”
“九郎,你替我手拟一份奏疏,呈上御前。就说?……”
“陇山顾氏顾辞山,淳平十九年,先是畏战不出,后贪生?怕死,投敌卖国,诛杀同袍,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所有罪责,皆在我一人。”
“大哥!……”
顾昔潮喉头哽住,猛地摇头。
“那一年,本该在陇山卫领兵的是我。是你代了我,陇山卫中当年的兵录,甚至御前的折子,均是记载在册,都还是我的名字……”
顾辞山却?笑着,拂去他?肩头的落雨,道:
“做大哥的,没有什么不能为?弟弟担待的。你就不要和大哥争了。”
“大哥,可是我……”顾昔潮抿紧了薄唇。
“什么都不必说?了。你就是我阿弟。”顾辞山制止了他?,像是累极了,头倒在他?肩头。
幼时,阿弟伏在大哥背上,今日,大哥靠着阿弟肩头。
眼帘的罅隙里,顾辞山看到他?乌黑的鬓边银丝缕缕闪动。
他?错愕地道:
“九郎,你怎么有白发了?”
他?没有作声,顾辞山也?全然?能猜到。他?长长叹了一声,低声道:
“九郎,你也?一早知道,你不必这般为?顾家?辛苦。”
“顾家?和你,又有何干系?是我当年私心,将你困在了顾家?。”
顾辞山自幼教导他?忠孝礼义,长此以往深刻在他?的骨子里,生?成这一副愚忠愚孝的硬骨头,如今竟不知是对是错。
可顾家?后辈之中,确实只有他?一人出类拔萃。
他?说?不上自己是慈悲,还是残忍。要他?背负这样的命运。
“不是的。”
顾昔潮却?突然?摇摇头,无坚不摧的面上渐渐露出一丝淡淡的喜悦。
“大哥,我感激不尽。”
“因为?我是顾家?人,才?能遇到她。”
遇到她,是他?这身不由己的一生?里,发生?过的最美好?的事。
起初的年少心动,后来的生?杀欲念,到今日的生?死相伴,都与?她有关?。
顾昔潮低下头,涩然?地笑了笑,道:
“大哥,我想娶妻了。”
顾辞山一愣,这个傻小子竟然?十五年还没娶妻。他?皱了皱眉,福至心灵地问道:
“还是沈家?妹妹?”
顾昔潮重重点了点头。
果真如此,顾辞山叹了一口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想到什么,不由问道:
“十五年过去,她还没嫁人吗?”
他?一时不知,若是这傻小子是起心动念,要夺人妻子,他?该如何是好?。
“她嫁过人。”
他?淡然?回道。而后,又像是害怕家?门森严大哥会不允准似的,急忙补了一句:
“我一点都不在乎。”
知弟莫如兄,顾辞山自是看出他?所虑为?何。他?冷笑一声,不顾唇边溢出的血,拂袖道:
“嫁过人又何妨?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沈霆川的妹妹,岂会是庸碌之辈,足以与?九郎相配。只要你二人真心相爱,千难万险,终能相守。”
“大哥最后为?你做一次主,沈家?十一娘,这个媳妇,我们顾家?要定了。”
未料到陇山百年世家?,克己复礼的大哥,会如此作答。顾昔潮瞪大了双眼,干裂的唇角一点一点上扬,全然?咧了开来。
本该正?襟危言,此时却?再也?合不拢嘴。
十五年暗无天地,从未有过一刻,能够如此开怀。
顾昔潮双臂一抬,将背上的大哥扶稳了,轻轻地道:
“我和她的双亲都不在了。大哥是我们留在世上唯一的至亲,可以作为?高堂,为?我们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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