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24章

作者:余何适 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古代幻想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竟是一只镶绣金纹的绣花鞋,不过他手掌大小,娇小可怜。

  男人淫念一动,腹下勾火,心道这荒郊野外,正愁长夜漫漫,无处消解。

  他来回把玩这绣鞋,爱不释手,然而再定睛一看,手里的绣花鞋竟化作了一枚惨白的纸钱。

  他如烫着了一般,慌忙将那纸钱扔了出去。

  纸钱悠悠散在了黑暗无边的夜色里。他的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像是有女声在低低吟唱。

  他屏息听着,竟恍惚听到一首歌谣:

  “新嫁娘,画红妆,红妆背后哭断肠。”

  “新嫁娘,铺喜床,喜床立在坟头旁。”

  “新嫁娘,见新郎,新郎埋在乱葬岗……”

  这歌谣越往后,越不对劲了。他听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连裤带都来不及系上,逃也似地跑回了火堆处,将这怪事告之同伴。

  众人酒酣饭饱,嘲笑他屁滚尿流的模样。

  但很快,所有人的笑容便凝在面上。

  目之所及,夜空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凄白的纸钱,如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精准无误地覆在几人的面上。

  一阵急促又诡异的声响从空无一人的背后传来。

  “咯吱咯吱——”

  声响所到之处,一眨眼,离火堆最远的一人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雪地里两道拖曳的血痕,在雾气里赫然出现。

  众人登时起身,握紧了腰刀,睁大双眼,顺着血迹朝前看去。

  若隐若现的雾气之中,竟赫然出现了一座喜轿。

  血腥的大红之色在无边暗夜里犹为清晰刺目。

  众人慌忙背靠着背,拔刀乱舞,倏然就被带走,死寂之中只剩远处偶尔传来的惨叫声。

  眼看着身边活生生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顾单钧浑身发抖,壮胆大吼:

  “什么人?”

  话音未落,他一只腿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吊起,在雪地上被拖曳了数十步,丢盔弃甲,强行带到了那一座喜轿面前。

  一个嫁衣纸人,正坐在喜轿中,没有瞳仁的双目望着他,笑得温婉端庄,又邪气阴森。

  ……

  茫茫大雾之中,纸钱漫天飘散,底下人鬼厮杀,尸横遍野,直到人声渐渐湮灭在风中。

  沈今鸾静在喜轿里幽然矗立,纸皮糊的赤红怀袖迎风吹动。

  就像当年在后位上,她一身金玉翟衣,看着与她作对的朝臣流尽万滴鲜血,染红白玉宫砖。

  她生前为大魏皇后,母仪天下,曾受天下女子叩拜,死后成了一缕孤魂,也可召来女子冤魂听她号令。

  这些鬼娘子们皆是含冤而死,成了戾气所化的厉鬼,怨气深重,杀人于无形。

  来去之间,面目可憎的精壮男人们,空挥着刀,一个个倒在了浓雾之中,喉骨破裂,七窍流血,最后抽搐着咽了气。

  血花溅起,落在喜轿之间。沈今鸾漫不经心地撩起袖口,避开血流的痕迹。

  她心中生出了无限快意。

  这些人不仅是害鬼娘子冤死的恶人,也都是逃亡的顾家人。多一个顾家人死于她手,她便多慰一分昔年北疆无辜战死的亡灵。

  “别、别杀我……”

  沈今鸾循声望过去,只见雪地上垂死挣扎的男人,眼角一道黑疤,正是顾四叔。

  她示意鬼娘子先别动手。

  阒静了片刻,顾单钧以为有救,匍匐在雪地上四处挣扎,慌乱中抓住了喜轿前的一把珠帘。

  珠帘惊慌一般地晃动不止,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他看见了喜轿上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嫁衣纸人。

  她一露面,四野飘荡的鬼魂全部静止下来,只低低地呜咽着,围在他四周,止步不前。

  顾单钧一怔,看不出这普普通通的纸人有何神通。但他已是恐惧到了极点,只得朝着纸人猛磕了好几个头:

  “救命!救命啊……”

  “哼——”

  一声低笑过后,一道尖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一个罪人,凭何要我饶命?”

  一股寒颤从脊椎底下窜起,顾单钧茫然四顾,再回首,只见轿中纸人分毫不动,如同一个死物,并未开口。

  另一个女声从一旁传来:

  “说,你根本不知道顾辞山的尸首在何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诓骗顾昔潮,设下埋伏杀他,是不是?”

  听到顾辞山这一名字,顾单钧明显愣住,屈身大拜道:

  “九郎他追杀了我那么多年,我只是想用他大哥的尸首活命而已啊!”

  垂头的瞬间,他似乎听到纸人的骨架在咯吱咯吱地响,好像是愤怒不已的颤动,散发着一股杀意。

  “你竟敢骗我?”“罪该万死!”

  不同的女声,都在说同一事,惊悚之感登峰造极。顾单钧霎时明白,这些截然不同的女声,或年轻或垂老,或娇弱或蛮横,竟然皆是这位轿中贵人的传音。

  此地厉鬼,皆唯她马首是瞻。

  “惊扰了贵人,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把头垂得更低,瘫倒在地。

  预料中的发难并未直冲着他而来,一道和颜悦色的声音传来:

  “你们的刀上涂了毒,是想杀了顾昔潮?”

  “是!正是!”他如同抓到一线生机,仰头道,“贵人也恨他吗?我可为贵人除害!那毒药,不出三月必然毒发身亡,全身溃烂而死!”

  “我是恨他,但……”那声音轻柔如烟,却转而陡然变厉,“但毒杀顾昔潮,你还不配。”

  “顾昔潮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杀他,你不配……”“你不配!”

  似是有一片又一片的女鬼飘过他左右身侧,一道道女声在他耳边回荡开去,震耳欲聋。

  顾单钧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哪能料到顾昔潮那小子竟然还有鬼神相助。今次他不仅杀不了他,还要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了。

  然而顾昔潮,却是他此刻唯一能活命的理由了。

  他只得对着喜轿磕得头破血流,不住地求饶道:

  “我知错了,我即刻交出解药救他,贵人饶我一命罢!”

  他的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如同生命的倒数。

  静默了不知几刻,才听到又一个娇俏的女声笑道:

  “可。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顾单钧哆哆嗦嗦地从襟口取出一颗药丸,双手捧上,谄媚一般递向了一动不动的嫁衣纸人:

  “解药在此,只需服下便可无事。”

  一阵阴风吹过,手中的药丸已然消失不见。

  他一抬眸,只见纸人袖口似是的微微拂动了一下。

  顾单钧耸动的双肩沉了下来,轻舒一口气,再大拜道:

  “谢、谢贵人不杀之恩!”

  话音未落,他感到喉间猛然涌出一股腥热,他失措地抬手一摸,只看见满手鲜血横流。

  他的双耳,双眼,鼻孔,嘴角等七窍正在慢慢地流出血来。

  顾单钧身体僵硬,只能看着浑身的血汩汩地从没有伤口的身体里涌出,在青白的雪地上积起一个个血洼。

  惊骇之中,他面色惨白如纸,失力倒了下去,颤抖的手指了指纸人:

  “你,你出尔反尔!……”

  女鬼们畅快无比,咯吱咯吱地大笑起来,为口不能言的纸人传音:

  “兵者,诡道也,对付你这种小人,只需用计,何需守诺。就为告诉你,这天底下还有报应二字。”

  “你害她们做了冤魂,就算顾昔潮奈何不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必要你血债血偿!”

  “放心,你暂时还死不了。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了你……”

  顾单钧早已吓得屎尿皆流,仍不死心,仍想活命,在厉鬼的尖啸声中,他竭力往外爬去,妄图逃离。

  沈今鸾冷眼看着男人如蝼蚁一般无望地逃命,任由他垂死挣扎。

  她死过一回,知道最难受的时候,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还没死,只能等死的那段无比漫长的时日。

  半空中有几团雾气朝她飘了过来,落到她身前,幻化成女子透明的裙裾,肆意飞扬。

  众鬼娘子齐声向沈今鸾拜别道:

  “我们手刃了仇人,大仇得报,心愿得偿,终于可以去轮回往生了。”

  沈今鸾眼望欣然雀跃的鬼娘子,神容有几分黯然。

  顾四叔最为可恨之处,是利用顾辞山的尸骨下落,引诱了顾昔潮的同时也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以为可以顺着找到父兄遗骨,以为可以了却执念,前去往生。

  现下,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鬼相公那处衣冠冢里,他二哥的旧衣了。

  想到她英年早逝的二哥,北疆战死的父兄,她今日凄惨的境遇,全拜当年的顾家人所赐。

  有那么一瞬,沈今鸾真想毁了这颗解药,全然断了顾昔潮的生机。让他也尝尝她毒发死时痛彻五脏的滋味。

  她透明的手在袖中摩挲着药丸,迟迟不决。

  “我们可先走了,因为啊,你那个拜过堂的活人相公,寻不见你心急了,已找过来了。”

  鬼娘子们衣裙摆动,掩嘴偷笑,对着她指了指远处的崖口。

  沈今鸾凝眸,望向大雾的尽头,隐隐可见一道修长的轮廓,被月色勾了银边,灼灼发亮。

  虽只是一道黑色的剪影,面容全陷在阴暗里,沈今鸾却一眼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