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十年,每年一位女子,应是十座灵位。”
经他一提,沈今鸾眸光扫过去,数了数面前所有的灵位,才发现不对。
若是按这赵羡所说,鬼相公是十年前突然怨气大作,县民自此每年为他献上一女子魂魄成亲,那么该是总共十名女子。
可此处的灵位,从头到尾,竟足足有十九座。
事有古怪,沈今鸾也有几分诧异,余光瞥见顾昔潮从堂前的阴影里朝前迈了一步,利刃出鞘,一下子挑开了破布。
她的面前,最后一块立在暗处的灵位全然露了出来。
只见顾昔潮盯着那最后一樽灵位,寒凉而黯淡的目光像是一点一点灼烧起来。
他身形凝滞,面色越来越阴沉,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沈、今、鸾?”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从他薄唇中吐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稍有知情的军士瞳孔大睁,那、那可是那位已死妖后的名讳。
黑暗里的沈今鸾同样听到自己的名字,双手深深扎进袖口,纸皮扭曲起来,顿时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她的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速速逃离。
哪知下一刻,顾昔潮劲臂一抬,精准无误地将那座灵位后头的纸人一把提起,揽在臂下。
同时,另一只手长刀猛然扬起,刀光一闪,竟将本在她面前的那一樽灵位劈成两半。
沈今鸾被碎裂的木片砸了一下,纸皮凹了一小处,她骂骂咧咧地抬眸,无意中瞥见了灵位上的字迹。
一刹那,魂体呆立,颤抖不已。
丹书墨字,一笔一划,刻得正是她的名讳,还有生辰八字。
第04章 新郎
赵氏祖宅破旧的正堂里,寒风吹动,微弱的烛焰时不时跳一下,纸人纤薄的袖口闻风拂动。
望着骤然碎裂一地的灵位,沈今鸾目瞪口呆,又惊又气,连魂魄都在微微发颤。
她没想到,顾昔潮竟然在她死后还如此记恨她,毒杀她还不够,连她的灵位都要毁去。
火光惶惶,映得顾昔潮的面色幽深难测。他静立在灵位之前,像是一座冰封的石雕,唯独黑黢黢的目中隐有一丝丝细红,像是渗出了血色。
眼前的顾昔潮,目如阎罗,刀似太岁,竟比这满堂纸人更为骇人:
“凭你,也敢供奉她的灵位?”
晦色不明的灯光里,顾昔潮一步步走近赵羡,幽幽火光照亮他阴沉无比的眉眼:
“你可知,这是谁的灵位?”
“不、不知道啊!……”血迹未干的刀锋倏然抵在了赵羡的咽喉,他猛烈地摇头,脸色煞白,冷汗淋漓,早已把沈今鸾今日教他保命的话术全忘光了。
沈今鸾隐约猜到了,因她当年擅行厌胜之术,声名尽毁,死后不仅无人追思,连供奉她也成了大魏朝的禁忌。
实在没想到赵羡还真有点良心,被迫将几个死去女子的魂魄配给了鬼相公,为求赎罪,真的供起她们的灵位,其中竟然也还包括她的。
奈何,这道士纵使算得出她的名讳,算得准她的八字,又怎知她是堂堂大魏皇后,是顾昔潮恨之入骨的一生宿敌。
沈今鸾负手在背,嘲讽一笑道:
“你连她的灵位都要拆,供奉她的人都要杀,你是有多恨她?”
顾昔潮面色无波,只持刀的手微微一僵,忽而利落地收刀入鞘,又将纸人固定在了堂正中的太师椅上。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沈今鸾动弹不得,心底暗骂几句,心有余悸。
方才顾昔潮竟能从数十个形貌雷同的纸人当中,一击即中,一下子挑中了自己。
有那么一瞬,她怀疑他是不是能看到她。
原来只是因为她所对应的那一处灵位,写有“沈今鸾”的名讳,他想要劈裂了而已。
沈今鸾心底仍是发毛,忍不住在男人眼前挥了挥手掌,轻声道:
“喂,你能看到我吗?”
顾昔潮充耳不闻,连睫毛都不颤一下,顾自长腿迈开,碾了碾碎裂的牌位木屑,只淡淡地对众人道:
“今夜这一桩阴婚未礼成,并不能作数。”
众人看着碎裂的灵位莫名其妙,赵羡最先从惊愕中回过神,慌忙应是。
沈今鸾微微一怔,见那一排灵位上,确实都写了“故妻”二字,原来,这些死去的女子,无论愿不愿意,都是被作为鬼相公妻子祭拜供奉的。
顾昔潮劈裂了灵位,实则是保全了她的身份。
沈今鸾嗤了一声,心道,光砍掉灵位有什么用?若真有鬼相公,她怕是还被那鬼魂惦记着娶为妻子,必须得快点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为何,不是十座灵位?”
顾昔潮耐着性子,收了刀,朝着赵羡重复问了一遍。
死里逃生,赵羡在大雪天头顶直冒冷汗,忙对着那一排灵位解释道:
“哎,本来这阴婚确是一年一次。可这数月来,不知为何鬼相公又开始在蓟县四处作乱,曾一夜之间连杀了一家三口,活生生的三条人命啊!自此镇上人心惶惶,怕得寝食难安,便开始每月为他办一次阴婚,以求化解他的怨气。”
趁着顾昔潮还在逼问赵羡,不曾留意到纸人,沈今鸾装模作样地敛了敛衣袖,暗地里推搡着纸人。
只眨眼的工夫,纸人失衡,一溜烟从太师椅上轻飘飘地滑落下去,陷入了黑暗之中。
当初和赵羡说好了,第一计不成,他便要掩护她的第二计。她沈今鸾,就算爬,也爬离顾昔潮的身边逃命。
此时机会正好,可惜她魂魄虚浮,就是个半瘫,一面缓慢地挪动着纸人,一面听着头顶传来赵羡的声音:
“那些、那些死在鬼相公手中的人死状比之前更是吓人,都是死不瞑目啊……我跟你说有一户人家……”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鬼相公之事,仿佛听到院内不少军士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握了握腰间悬着的刀,铿锵轻鸣。
沈今鸾匍匐在地,听到人声渐渐远去,继续前进,纸人在黑黢黢的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尘痕。
光线越来越暗,伸手不见五指,纸人无声无息地与周遭融为一体。
吹来的微风也越来越阴寒,她不知动多远,越过了一道破布垂帘之后,便一头磕在什么漆黑坚硬的东西上,撞歪了纸人的头颅。
沈今鸾揉了揉额头,定睛一看,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竟是一座棺椁。
“啊——”
她纸皮发麻,失声尖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
可她又转念一想,她是鬼魂,除了赵羡,谁能听见她的声音?
然而,只一刻,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块破布帘幕被撩起又垂下,一片明亮的灯火照进来,巨大的光晕照亮了她前面的棺椁,映出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黑暗里的沈今鸾心下一沉,不敢再动,凝神屏息,死死闭着眼。
火光在前面停住,不动了。
“这是何处?”
隔着一座棺椁,顾昔潮的声音从对角处传来。
还在正堂里的赵羡犹疑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待它静静烧尽,才走过来,撩起暗藏的帘幕进来,牙齿打颤道:
“都是、都是死于鬼相公之手的人……”
沈今鸾双眼睁开一道缝隙,环顾四处,只能看见堆叠在周围的一座一座的棺椁,交错分布,像是山间的坟头似的,暗沉沉的一片。
怪不得一进赵宅就觉得此地阴气极重,原来停了那么多死于非命的人的尸首。他的祖宅,就是蓟县的义庄。
顾昔潮在这几樽棺椁之间踱步,手中的火杖照了照四处。可他并未朝她这一处走来,像是并没有发现她。
沈今鸾轻舒一口气,忽然听到轰隆一声棺材板落地的响动。
顾昔潮竟是要开棺验尸。
几十座棺盖依次被翻开,轰然震动,几十具尸体齐卧棺中,腐白幽绿。沈今鸾心头发怵,闭着眼,以横斜的棺材板作为掩体,一点一点移动,只想离开此地。
余光里,她看到顾昔潮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火折子,围在棺椁处,朝着棺内细细查看。
她缓慢地在暗处挪动着纸人的身子,听到那几名亲兵探查完,朝顾昔潮禀道:
“将军,死者是两波人。凡是前几年死的,额鬓之间,都有类似图腾状的黑纹,被乌发遮掩,不易察觉。他们皆是七窍流血而死,身上查不出任何伤口,也不像是中毒而死。”
“但是,最近这数月来死的,虽身上有数道伤口,致命伤皆在咽喉,可以说是一刀致死……看这些伤口,像!真是像极了!正是将军要找的人。”
正在这时,几名军士风尘仆仆从外头进来,撩开帘幕,飞速拂过的衣袍擦着暗处的纸人,直奔向顾昔潮,朝他跪地行礼。
“查清楚了吗?”顾昔潮问道。
“回禀将军,驻守城门的将士都一一审问过了,确实与将军预料的分毫不差。”
一片死寂中,顾昔潮手指蜷起,拇指缓缓摩挲着腰间刀柄斑驳的纹路。生杀之气,溢于言表。
他侧过身,突然问赵羡道:
“你方才说,鬼相公死在了崤山。那鬼相公娶亲,你们送嫁的路线,可是自蓟县出发,至关外的崤山?”
“正是。送嫁每回都是昏时蓟县出发,子时入崤山,之后亲队就不见踪影了,定是鬼相公将妻子带走,去成亲了……今夜没让鬼相公娶上亲,镇上必将人心惶惶,定是又要闹起来了,该如何是好啊?”
赵羡愁眉苦脸,哀叹连连。另一头,沈今鸾不顾一切,往外爬去,眼看正堂的门口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逃离此地了。
忽然听顾昔潮说道:
“娶亲不成,鬼相公必要作乱。为边境安定,骆雄来助你,明日便再办一次阴婚,抚慰人心。”
那名叫骆雄的大胡子军士抬头,犹疑道:
“将军,这、这里真有鬼相公啊?”
“鬼神之说,虚无渺茫。”顾昔潮摇头,双眸掩着深深的倦惫,“人心,才最是凶恶难测。”
他覆手在背,看了一眼外头渐白的天光,目光扫向怔忪的赵羡,道:
“今日黄昏,礼成。”
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赵羡不明就里,显然是愣住了,“啊”了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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