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顾昔潮一入帐中,背身?过去,静立不动?。
入内的侍卫们七手八脚将女子扔在榻上,在她脚踝上套上了防止她挣扎逃跑的铁链,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离去。
女子无动?于衷,空荡荡的黑眸映着烛火,却?毫无光亮。
“嘶——”,火光倏然熄灭了。
只见那点名要她的男人已吹灭了烛火,在一片漆黑中缓步朝她走近。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定是是嫌她一身?伤疤难看碍眼,影响兴味。
她嗤笑一声,在他面?前,一点一点褪去身?上的残破衣衫,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
身?上忽地一沉,什么东西全然遮住了她赤-裸的身?体。
她一怔,惺忪睁眼,看到身?上盖了一层棉被。
再抬眸,恍惚见到一片全然不一样的烛光。
他竟然又点起?了蜡烛,这一回,是举在手中。
火光明灭,男人高大的身?姿在这烛火光里宛若有了重影,竟像是有两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贺芸娘。”
懵怔之中,她听到这个陌生的男人低声唤她错失已久的名姓。
唤人姓名,如?叫人魂魄。
她像是被唤回了魂,一个激灵,蜷起?身?子,躲在帐子后面?,颤声道:
“你是……你到底是谁?”
“你有一位故人,要见你。”
顾昔潮沉声道,衣袍在烛火里拂动?。
“芸娘……”
贺芸娘忽然听到一声哽咽的女声。
时?隔二十年,再度听到故人的唤声,一如?二十年前。恍若隔世。
她猛然抬首,满眼泪花。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那烛火一点一点晕开,昏黄的光里出现了一道纤细的白?影。
白?影在她面?前缓缓落下,在烛光里竟渐渐幻化成了真实的肉身?。
那身?影,虽有变化,却?无比熟悉,那面?容,如?同?描摹的画,映着昔日的影子,缓缓落入她的眼帘。
贺芸娘睁大了瞳仁,一惊一乍,身?体颤抖不已,那道白?影却?好像颤抖得比她还要厉害,听声音,也像是在哭:
“你别怕,是我啊,芸娘……”
那熟悉的女声轻轻叹息。
“当年,我去京都前,和你约好,等你成亲还要回云州送你一程的……你不记得了吗?”
一言一语,尽是当年之约。
一蹙一颦,仍是故人模样。
“十一娘?”她心头悸动?,惊得失声,“你是沈家十一娘?……”
“是我,我是十一……”
见她也认出了自己,沈今鸾点了点头,双目如?有泪光:
“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我还以为你也死了。”
贺芸娘呆呆地望着她,忽然面?色大变。
她掠过沈今鸾朝她伸出的手,不住地往后退缩,直至床榻一角,用棉被死死盖住伤痕累累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
“你别过来。你别看我……”
一时?间,经年以来的羞辱和难堪顿时?倒灌入心头,她痛苦地双手抱头,痛哭流涕,不敢再与?她对视。
沈今鸾伸出的手,终是垂落下去。
当年分别时?说好定要再见的小娘子们,却?是以这种方式人间再逢。
可如?今的贺芸娘,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故人了。
沈今鸾俯下身?,抚过她颤抖的肩头:
“芸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云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兄,还有你……怎会、怎会变成这样?……”
“怎会变成这样?”
贺芸娘呆滞了足有半晌,而?后缓缓撩起?眼皮,竟是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云州变成这样,你竟然还来问?我?”
她蓦地收了笑意,死死盯着她,眼中久别重逢的喜悦倏然寂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嘲讽和怨念:
“要不是你父兄带兵叛逃,云州怎会被北狄人攻破……”
“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43章 投敌
贺芸娘永远记得, 淳平十九年,那一个史无前例的寒冬。
北疆暴雪一月,北狄骑兵为求补给, 南下劫掠,把目标锁在了最是富饶的北疆边城,云州。
沈大将军沈楔带幼子二郎沈霆舟带兵出城迎战,三日不归, 不知所踪, 亦无回?音。
沈家大郎沈霆川与城中?余军驻守云州。三日后, 未曾等来?凯旋而归的父帅与北疆军,却?等来?了绕后的北狄骑兵。
沈霆川带领余军号召军民老少, 妇孺病弱,拼死守城,却?在十日后亲自?开?城献降, 甘为俘虏。
城破以后, 北狄军入城烧杀劫掠,生灵涂炭。城中?大魏兵被杀红了眼的北狄兵砍下头颅,抛尸荒野。为了泄愤, 他们还要将这些?守城将士的妻儿捉出来?。
人群里, 总有贪生怕死之人。贺芸娘的父亲是沈霆川副将, 贺芸娘和其?他几个女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推了出来?。
贺家芸娘便?是那个时候被掳到了北狄牙帐。
还没到牙帐, 她?们在路上就受辱了。
有一些?小娘子自?尽了, 还有几个身子弱,受不住,没过几日就被凌虐至死。北狄人折辱北疆军遗孀, 是为了震慑云州的战俘和平民。
那几日,雪水化作的河上, 总有零星飘浮的女尸。
贺芸娘命大,活了下来?。
这其?间,她?无数次想过死。
她?的怀里一直揣着一块磨尖了头的石块,日日夜夜,一得空了就磨,早就磨成锋利尖刀的形状。有一次都抵在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却?始终再下不去手。
一想到爹娘还有满城百姓死不瞑目的尸首,她?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就为了这一份“不甘心”,便?煎熬了十五年。
十五年苟延残喘,十五年生不如死。
今日的贺芸娘拖着这一身十五年的残躯,一声一声质问归来?的沈家十一娘:
“你竟来?问我,我为何变成今日模样?”
她?嗤笑一声,拢了拢枯草一般的黑发,道:
“你为何不去问问你父亲,为何弃城叛逃?不去问问你大哥,为何开?城投敌?”
沈今鸾看?着全然陌生的贺芸娘,稳了稳神,道:
“当日,你在城中?,你是亲眼看?到我父亲叛逃,还是亲眼我大哥开?城献降?”
贺芸娘歪了歪头,笑得嘲讽:
“我虽不曾亲眼看?到,但所有人都这么说的!就是你父兄投敌,云州才会被北狄人占领,我们才沦落到这样的下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父兄贪生怕死,避而不战!罪魁祸首,就是你们沈家!”
贺芸娘恨恨地道,一字一句踏在她?心上。
沈今鸾身形摇晃,后退了一步,已被一道有力的臂膀扶住。
温热的臂膀将她?站稳,她?浑然无觉,只喃喃道:
“不可?能,我父兄是不可?能带着北疆军投敌……”
“定?神。”顾昔潮在她?耳边道,“北疆军兵多将广,从兵法上说,若只是为了求生,投敌是下下之策。”
此话不假,北疆军与北狄兵实力差距并非巨大,唯有死战有一线生机。无论叛逃还是投降,都全然不合逻辑。
父亲出城迎战,大哥开?城投降,无论真假,定?是另有隐情。
心中?一旦有了信念,沈今鸾冷静下来?,继续问道:
“与你定?亲的秦昭秦二郎呢?他去了哪里?他是守城将士,他总应该知道真相?的。”
贺芸娘垂泪无言。
守城将士,大多战死,小部分沦为战俘,怕是秦昭也没活下来?,既不可?能来?救她?,或许在北狄人一进攻的时候,就战死了。
提及秦昭,贺芸娘面色微变,泪光闪闪的眸中?,一半是愤恨,一半是凄然:
“所有人都死了。我阿爹阿娘,我弟弟三郎,还有秦校尉家、小时候和我们一道玩的秦家大郎二郎,冯家,张家,刘家……每家每户都死绝了!”
“呵呵,”芸娘啐了一口,道,“真是报应啊,你父兄贪生怕死,最后也都被北狄人杀死了……”
昔年最好的玩伴,曾经?最是温柔的贺家芸娘笑盈盈地望着她?,一字一针刺向她?,道:
“可?你呢,你是叛将的女儿,沈家的种?!你为什么不以死谢罪?”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烛火猛烈晃动一下,一把长刀出鞘,擦着贺芸娘的鬓发而过,刺入她?身后帐布之中?,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贺芸娘呆住,下意识地缩了脖子,收了声。
男人走过来?,利落地收了长刀,目光似是要杀人。
沈今鸾一脸茫然,不解地看向男人沉黑的背影。
上一篇:我用娇妻系统称霸星际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