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这是差一点么?”
顾昔潮冷不丁出声,唇角噙着淡淡讽意,已徒手掐灭了烛火。
……
秦昭和贺毅无法在此帐中久留,商议之后,先告辞去召集牙帐中仅剩的一批北疆军旧部?。
帐中,贺芸娘今夜大悲大喜,已是疲累得昏睡过去。
顾昔潮没有再点灯,伏于案前细看?云州舆图,默记韬广寺的路线位置,为夺尸骨之行布局。沈今鸾静静地飘在他身旁,心思深重?,一直没说话?。
“若觉难堪,方才你其实不必现身。那两人?,我制得住。”他目不斜视,看?着舆图,开口道。
沈今鸾抿了抿唇。
她不现身,顾昔潮怕是要将挑衅于他的秦贺二人?打趴下,她再当缩头乌龟肯定不成?。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顾昔潮视线定在舆图上,冷声道:
“娘娘不会以?为,我真会对这俩杂碎动手吧?”
十年生死,她所剩故友不多?,剩下的故友分?量也就越重?。他既然知道,虽对叛徒心怀鄙夷,自是不会和宵小一般见识。
沈今鸾呆了半刻,“嗤”了一声,破涕为笑。
顾家九郎讷于言,敏于行。他知她不想现身一见,他就不开口供出她,即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她摇了摇头,道:
“我只是觉得,不能因我之故,让你白白遭受怀疑。”
顾昔潮一顿,低头道:
“你知我不在意浮名。”
“可我在意。”她轻叹一声,想起方才与芸娘针刺一般的话?,虽已过去,但仍在心里扎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顾昔潮垂下眼眸。
他知道,她不想露面,是怕重?逢的故人?又像刚开始的芸娘那般苛责于她,一遍一遍地质问:
沈氏不该带着北疆军保住云州,救下他们吗?结果又在哪里?
既丢了云州,沈氏罪魁祸首,她为什么还不父债子偿,以?死谢罪?
她之痛,便是他之痛。
她的冤,亦是他的冤。
“我在,你不必怯。”他突然道。
“所有真相,不会浮于表面,亦非一目了然。”
他从舆图前抬首,望向帐外,整座牙帐后陷在连天夜幕之中,孤寂渺小。
“云州之祸,本?非你之过。娘娘所思再甚,所虑再多?,还不如随臣查出真相,再狠狠捅仇人?一刀,来?得痛快。”
沈今鸾抬眸,目中清光涌动,凝视案前沉毅的男人?。
片刻的讶然之后,她泪痕犹然的面上一点点变得坚硬冷酷起来?。
她抬手,缓缓拭去眼尾最后一点湿意,声色冷静:
“牙帐守卫暗哨众多?,秦昭贺毅当年在北疆军中也算佼佼者,花了五年功夫夺回尸首,还是功亏一篑。”
她轻轻一跃,魂魄端坐案上,面对面朝着案前的顾昔潮:
“我有一谋,但,需要借将军性命一用。不知顾将军,敢不敢与我一试。”
顾昔潮撩起眼皮,望向女子凛然含笑的目光。
只一眼,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即便落泪过后,她是一早就想好?了。不愧是当年与他斗法的皇后娘娘。
欣慰一般地,他的唇角不经意地翘了翘,覆手在背,身姿刚劲,难掩一身锋芒:
“既已来?了牙帐,自当奉陪到底。”
“臣,愿闻其详。”
她一侧身,散开的青丝拂过他的臂弯,指尖点了点舆图上,牙帐最正中的那个位置。
“自然是你走你的人?路,我行我的鬼道。”
“我所不能之事,你来?。你所不能之事,我来?。”
而后,她望向他,眼尾勾起,狡黠一笑,道: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命也只有一条,交到我手中,顾将军可要想好?了。”
只略看?了一眼她所指的位置,他俯下身去,结实有力的双臂撑在案几两侧,高大的身影如同将人?一点一点罩住。
顾昔潮微一颔首,侧脸掠过她的耳畔,低声道:
“臣的性命,一直都?在娘娘手中。”
……
未几,秦昭贺毅折返,顾昔潮换上他们带来?一套北狄兵的盔甲。秦昭一同带来?几个军士,一个个身形消瘦,面上皆覆有狰狞刀疤,颇有兽性,面色皆是暗沉得像是坟前的冻土。
唯独抬起眼,一道道看?向顾昔潮的目光,炯炯有神,坚若磐石。
“我们,便以?当年忠武将军的吹哨声为号。”秦昭对着众人?道。
忠武将军,便是沈今鸾的大哥沈霆川所封的官号。昔年他治军,首创了不同的口哨调,适应在北疆野地里传讯的法子。
那么多?年过去,这些?人?还记得,分?毫不忘。
“芸娘,你等?我带了将军尸骨回来?,定要将救你出这个魔窟。你再等?我一两个时辰。”秦昭执着昔日未婚妻的手,声色郑重?。
贺三郎左顾右盼,最后盯着夜色中独立一旁的男人?,道:
“喂,十一呢?你是不是把十一藏起来?了,我还有话?要对她说。”
韬光寺为佛寺,龛笼林立,佛光普照,方寸之间,鬼魂不宜入内。以?她魂魄那样子,一入佛寺,怕是要魂飞魄散。
舆图之前,二人?已有约定。
她一生所系的尸骨,只能由他来?夺回。而他一生一条的性命,亦全全交付于她。
顾昔潮神容冷淡,只瞥了一眼四处张望的贺三郎,并不理睬。
贺三郎见他面色不善,盛气凌人?,也提气道:
“此行凶险,我走前想再见她一面怎么了?你不过是在宫中给她看?门的,算什么……要知道,我们小时候,可是同睡一张榻的情意……”
眼看?顾昔潮闷声不响又摩挲起刀柄,沈今鸾赶紧飘过去,道:
“三郎比我还小两岁,一个小辈而已,顾大将军何至于此?……此行,还麻烦你多?护着他二人?一些?。”
见他冷着脸,沈今鸾跺了跺脚,咬牙道一声“顾九!”
“生死有命,刀剑无眼,臣尽力而为。”顾昔潮冷冷道,转身就走。
几人?趁着夜色,潜入了云州城内。
一入城中,众军士便散了开来?。三俩隐在街头巷尾的暗处,掩护奔向韬广寺的三人?小队,若有异动,以?口哨为信。
韬广寺位于云州城西南首,曾经也是香火旺盛的闹市。
而今,整座寺院废弃已久,无人?打理。山门前杂草丛生,古树参天,路上石板破裂,老树根盘踞。
静夜之中,树影婆娑,寺内一众佛像落满厚厚尘埃,无边黑暗里,唯有金刚天王的琉璃眼珠在夜色中晶莹发亮。
正殿背后最里处,是一座偏殿,那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三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缓步逼近殿门。为首的顾昔潮掩在门后,朝内幽幽一望。
殿内空无一人?,不过供桌前燃着两座长明灯。
三人?进入偏殿,飞快闭起门扉。
里头是一座佛堂,佛龛上供奉未来?佛弥勒大士,盘坐莲花身,笑脸正迎人?。两侧长明灯火,金光四照。
顾昔潮上前,手指拂过佛龛,佛龛的供桌上纤尘不染。
左右探看?的秦昭贺毅也慢慢朝正中的佛龛聚拢过来?,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殿内并无发现。
顾昔潮鹰视狼顾,四望之后,忽然半蹲下去,踢开脚下破旧的蒲团,一手撑在地上,而后蜷起手指,轻轻叩动佛龛。
“咚咚——”声音清脆。
他绕着佛龛踱着步子,一连敲了敲佛龛四面,皆是空心的声响。
在他指示之下,秦昭贺毅两人?合力,一齐将佛龛上的弥勒佛搬开,只见底下赫然是一块活动的石板。整座佛龛,犹如棺椁。
顾昔潮拔刀,掀开棺板,黑眸微动。
棺板之下,赫然是三副并排的棺椁。棺椁之中,是三副黑漆漆的尸骨。
时隔多?少?年,重?见天日,再逢故人?,沉冤似雪。
弥勒佛像无声的注视之下,高大的男人?忽然后撤一步,竟缓缓地半跪下来?,伏在棺椁侧沿。
“可是这尸骨有什么问题?”秦昭屏息以?观,看?着他沉肃的面容略有异样,不禁问道。
顾昔潮闭了闭眼,声音在空寂的佛堂尤为低沉:
“从你们手中带走尸骨的那个人?,确不曾骗你们。”
“北狄人?多?以?天葬,而此人?熟知汉人?丧葬之风,以?棺椁收尸。而且,他深知这三位将军不愿埋在北狄所统治的云州。因此,棺椁只藏于佛龛,不曾入土,只待有人?来?到此地,带走尸骨。”
此人?说,自己不是大魏人?,不是北狄人?,亦非羌人?。
那么他,究竟是何人?。
顾昔潮攥紧双手再松开,掌心冷汗消散,正要探进去,细看?棺中尸骨求证。
长明灯倏地摇晃一下。
“噤声。”顾昔潮眸光一挑,唇语示意秦贺二人?,“有人?来?了。”
第46章 计成(新增1k5字)
天?将明了, 夜穹寒星茫茫。一双黑鸦惊起,盘旋在鸱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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