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沈鹤之更加头疼起来?,他原本想?等出去之后?,再与妙安细细说明的,毕竟他自己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但是他这个女儿自小?就在?他身边长大,又过于聪颖敏锐,他还真?很难瞒住她。
“其实......”沈鹤之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竟难得产生?了一种窘迫又紧张的情?绪,“其实她就是你娘。”
“你说什么!?”祝妙安差点没压住嗓门。
她第?一反应是沈鹤之在?骗她,但是她爹根本不是会糊弄人的性?格,而?且他如今这些反常的举动,这也?的确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娘不是早在?我出生?时就死了吗?爹,你真?的确定吗?这不会是什么专门针对你的骗局吧?”
沈鹤之叹了口气:“我很确定。”
“你不是一直不明白我为何会同意赤狐族将质子?送来?我们太虚剑川吗?”他道,“我原本想?亲手杀死有苏濯灵,但赤狐家主却?以她的性?命做交易,说是愿意帮忙寻回云挽的转世,也?愿意使用狐衍之术助她忆起前世之事。”
妙安很吃惊,寻找已故之人的转世,再令其回忆起从前其实属于一种非常禁忌的手段,因为人一旦转世,便相当于变成另一个人了,若强行让他记起过往,就几乎等同于抹杀他新生?的意识,是极为狠毒的行为。
但她也?知晓她爹有多在?乎她娘,所以他会有这般想?法?,她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
“爹,转世便是转世,是真?正的另一段新生?,而?且你不觉得现在?的娘过得很开心吗?你若强行让她记起前世,变成从前那个娘,她真?的会高兴吗?”
这话就像兜头一盆凉水,将沈鹤之那颗欣喜而?炙热的心浇得冰凉,又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紧,疼痛难忍。
现在?的云挽其实不是转世,但她同样没有过去的记忆,就像妙安说的那样,她如今很快乐,他看得出来?,她没有了从前的烦恼,也?不似以前那般过得小?心翼翼,若真?让她想?起过往,她真?的会高兴吗?还是会觉得痛苦?
他是亲手伤害过她的罪人,她......会恨他吗?
许久之后?,沈鹤之才低低说了一句:“很多事我尚未弄明白,还需再调查一番,你先不要与她透露,等出去了再从长计议。”
妙安点了点头,神色间却?还是多了份忧心,她虽对娘没有任何印象,但她一直知道她爹有多在?乎她娘,也?总听沈鹤之和谢玉舟讲起云挽从前的事,若娘当真?能回来?,她也?会很开心,可她又担心死去多年的娘突然在?此时出现,并不是为了来?与他们团聚。
她再看向云挽时,眼?神变得很是不同,那是一种压不住的复杂和愁思,她终于明白了她们为何会一见如故,也?明白了云挽为何会舍身救她,原来?她竟是她素未蒙面的母亲。
......
云挽再睁眼?时,体内已灵气充盈,队伍也?开始继续前进。
仍是由妙安打?头,断后?工作却?交给了沈鹤之,至于云挽,她同样在?队伍的末尾,走在?沈鹤之前面。
她发现有了沈鹤之的加入后?,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变快了,其他人也?没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沈鹤之走在?她身后?,她就总觉得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当然,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沈鹤之没再如之前那般与她搭话,两人都沉默着,但云挽的注意却?会时不时就移到他身上,克制不住地关?注着他。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而?道路竟也?突然宽敞起来?,岩浆流淌在?石峰之间,像最浓墨重彩的勾勒,不时便会有火焰从旁喷吐。
终于,路的尽头出现了白茫茫的洞口,他们还未靠近,就隐隐听到了其内传来?的争吵声,妙安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充斥着地火的洞穴,令众人的感知都钝化了,如此距离下,便听不清那些人在?争吵什么。
“应当是那群赤狐先我们一步找到了绑走赤狐圣女的贼人。”妙安做着判断,其他人也?点头表示了赞同。
她想?了想?,又道:“我们先用隐匿符遮掩气息,然后?偷偷靠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借机出手。”
于是众人皆掏出符箓拍在?了身上。
当他们终于靠近洞口时,一处巨大的洞室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洞室上方开着大大小?小?的天井,折射出湿润的光线,下方则是一处巨大的潭水,潭水的中心开着一朵莲花状的火焰,那火焰炙热燃烧着,它?的根部则深扎在?水中,那便是地火最核心的火种了。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正有两方人呈剑拔弩张之势。
站在?岸边身着橘红衣衫的一队人,应就是前来?救援的赤狐族人了。
莲花火焰旁,则悬坐着一名中年妇人,她身后?拖着六条长长的狐尾,且其上布着伤痕,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她的神情?却?相当的狰狞,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她手中拽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个人,那个人恰被吊在?了地火的火焰之上,一旦绳子?放下,她便会整个掉入其中。
此人看起来?极为狼狈,身上有多处焦黑的烧伤,只隐约能看出是一名女子?。
“滕夫人,不要做这种蠢事,你若伤了濯灵小?姐的性?命,家主不会放过你的。”开口说话的乃是赤狐族的为首之人,他便是赤狐族的二当家。
那被悬绑之人,竟就是传闻中的赤狐圣女,有苏濯灵!
被称为“滕夫人”的妇人大笑了起来?,笑得疯狂又愤怒:“我放了她,又有谁能放过我可怜的女儿!”
“二当家,我滕夫人在?赤狐族生?活多年,向来?遵守族中规矩,若非被逼到这一步,你当我会做出这等事来??”
她瞪着眼?睛,目光中却?含着绝望的泪:“我的女儿言言被魔物咬伤,需得青狐神丘的福泽才能保住一条命,我便去求家主,希望他能让我见上圣女一面,谁知家主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说什么如今圣女被太虚剑川扣押,即使是他也?很难得到通融。”
“我是迫不得已才跑去太虚剑川劫人的,可我这劫回来?的又是什么?!”
她看向了那被悬挂在?半空的女子?,眼?神中满是愤恨:“好一个赤狐圣女,好一个家主的女儿,她的皮毛连地火的炙烤都抵挡不住!”
“从前便听闻圣女丢了什么东西,需联合全族之力寻找,却?不想?,这丢失之物竟是神女的心脏,和那棵生?长在?她心脏中的神树!”
妇人悲愤地大笑起来?:“如此重大之事,家主却?为一己之私隐瞒不说,若非我突然发现,是不是要等到赤狐族面临灭族之难时,我们才有资格知道!”
她此言,令那些跟在?二当家身后?的赤狐族人也?露出了吃惊之色,这般秘闻,他们自也?是不知晓的。
“滕夫人,”二当家蹙眉,“神树丢失,兹事体大,家主封锁消息,也?是为了避免恐慌。”
“避免恐慌?”滕夫人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指着被她绑走空中的女子?,大声斥道,“我们的圣女到底有多糊涂,其他人难道不知吗?就算她拥有最难得的血脉又如何?她根本未将整个赤狐族的存亡放在?心上?”
“从前便有人向家主提过,这般的圣女应当尽早斩杀,好令圣女换代,令神树择选其他族人寄居,可家主却?硬要保下他这个女儿!如今她将神树都弄丢失了!我的女儿也?马上要死了!”
她的怒斥声几乎带着某种凄厉。
“各位同袍!”她又对那二当家身后?的其他赤狐族人道,“今日你们若真?将我剿杀,你们以为家主会放过你们吗?圣女已不是圣女之事,他又怎会放任你们外传?”
她这番话,便令那些赤狐族人露出了犹疑不安之色。
“休要听她胡言!”二当家“哼”了一声,“家主修为高深,定能重新寻回神树,伤害濯灵小?姐之人,也?必会受到惩罚。”
躲在?一旁观战的太虚剑川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没想?到,这次任务竟能让他们听到这样的秘辛。
滕夫人再次癫狂地大笑,她慢慢将手中的绳子?松开几寸,那被捆绑住的圣女便进入了地火炙烤的范围,炎热的疼痛令她全身惊颤,可她的嘴被封条贴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一双眼?睛却?紧张而?焦急地瞪着一个方向。
云挽注意到这个细节后?,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而?后?她就猛地直起了身体。
她发现在?洞室的角落,在?无?人注意之处,正有一口棺材悬在?水面上,而?棺材中同样躺了一个五花大绑、全身被烧得焦黑、几乎辨不清五官之人,但云挽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燕少慈!
并且那口棺材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着,用不了多久,棺材中的人就会随之一起沉入水中。
那些水是被地火的火种烧热了阳炎水,滚烫灼人,可无?视护体灵气,生?生?将人煮个烂熟的。
第114章
云挽根本没有?犹豫, 在看到燕少慈的瞬间,她?整个人就?如闪电般窜出,本命剑也随之出鞘。
虽说之前?答应过沈鹤之不插手太虚剑川与赤狐族之间的事, 但?如今眼看着燕少慈遇险, 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就?算与太虚剑川的人相处得融洽,但?燕少慈毕竟是与她?一同长大?的邻家哥哥, 跟她?的关系也更亲近, 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楚。
更何况她?并未穿太虚剑川的门服, 真?要出什么问题, 她?直接撇清与他们的关系便好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她?已出现在了那口浮棺之前?, 又一把?将里面的人提了出来。
四周霎时安静,一道道目光吃惊地落在云挽身上?, 原本正激烈争吵的滕夫人和?赤狐二当家也闭了嘴, 齐齐蹙眉望来。
沈鹤之克制不住地紧绷,眼见着他便也要追过去,祝妙安却连忙拉住了他。
“爹!”她?提醒道,“我们再看看,他们好像认识!”
认识?
沈鹤之眉头紧锁, 他知晓云挽再不记得从前?,也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了自己的人生,但?此时此刻, 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救另一个男人,他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种不是滋味的情?绪。
就?仿佛一层无形的距离感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也恍惚意识到,他对她?而言, 竟早已成了一个外人。
那个被她?救起的男人,此时因全身焦黑,鬓发散乱,便看不清面容,沈鹤之却莫名觉得,他与云挽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这份隐约的直觉让他惶恐,但?他又下意识地自我安慰,寄希望于只是自己想多了。
她?既有?了自己的新生,与异性接触也是正常的,并不一定是他所以为的那般。
可沈鹤之还是忍不住将自己与那个人做起了比较,因着那人如今狼狈落魄的模样,他竟头一次丑恶地沾沾自喜起来,但?他又迅速将这份不应当出现的心绪压下,那毕竟是云挽的朋友,他不该这么想的。
此时的燕少慈的确狼狈极了,脸颊上?也被蹭得黑一块灰一块,唯有?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在这片炎热的空气中,他的呼吸也变得困难,他原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此,却不想竟被人从棺材中救了出来。
云挽戴着幕离,但?他对她?太熟悉了,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他瞪着眼睛,眼底有?担忧,也有?止不住的欣喜,但?他的嘴上?同样被贴着封条,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云挽将封条撕开,又一剑斩碎了捆住他的绳索,他才彻底脱了困。
“你怎么来了!”他用力攥住她?的手,“这里很危险,你快走!”
云挽便回?握住了他:“要走一起走。”
他乡遇故知,她?怎么可能把?他扔下,更何况她?也想知道他为何会被绑至此处。
云挽从戮心那就?已经知晓燕少慈要来太虚剑川,她?一路上?都在想会不会遇见他,却没想到最后竟在如此危险的阳炎洞与他重逢。
她?又有?些庆幸,还好她?主动提议要与祝妙安一同来此,否则这个与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可就?凶多吉少了。
被悬吊在半空的有?苏濯灵,在看到燕少慈得救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那突然出现之人,却让她?露出了困惑之色。
少女藏身在幕离之下,令人看不清面容,有?苏濯灵却仍能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份熟悉之意,又或许是因她?的剑招有?些熟悉,她?才总觉得自己应当是见过她?的。
但?很快的,有?苏濯灵便没了去思考那人身份的心思,因为她?看得清晰,那个她?满心在意的少年,此时竟与那少女双手交握。
她?距离他们很近,自也看到了燕少慈在望见她?时,眼底那止不住的喜色和?爱慕。
如最尖锐的针,猛刺入了她?的眼睛里。
怎么会这样?
有?苏濯灵不可置信,她?因被关押在太虚剑川,又丢了心脏,妖力受限,始终未能感知到燕少慈的气息,她?便以为他还没有?转世。
但?被滕夫人绑架的途中,她?却突然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可那个熟悉的少年竟主动跑了过来,说是看出了她?遭人绑架,要将她?救出去。
她?担忧他的安危,也因他的靠近而觉得甜蜜。
自燕少慈死后,已过去了许多年,他一次次地转世,但?每一世都与最初的他不同,性格不同,样貌也有?些许变化?,她?只能不停地麻痹着自己,努力地寻找着他的影子。
可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燕少慈,却几乎与她最初相遇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他并未受到枯骨症的影响,仍修了一身的灵气,他甚至背着他从前用过的大?刀,就?连姓名都未发生变化?。
有?苏濯灵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但?她?又止不住地沦陷。
可惜他到底年轻,最终也未能将她?救走,甚至还与她一起落入了滕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