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那小子也来自掖星洲,住在云挽隔壁,从小跟云挽一起长大的,但婚约一事,他二人作为长辈并未听说过,也就是说,他俩的婚事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沈鹤之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了那少年?亲吻她唇角的模样。
他心中?一片苦涩:“未经长辈应允,便算是私定终身。”
谢玉舟语塞:“其实你不必太悲观的,谢绮眉给那小子批过命,得了枯骨薄命四?字,她当时只当他是注定短命夭折之象,也没看出来他竟身患枯骨症,更没看出他与有苏濯灵有那样的缘分。”
谢玉舟道:“你知道的,我那个?姐姐是星机宫宫主,她对自己的卜卦能力很自信,所以她现在和扶向柔又赶去了掖星洲,因为他们怀疑那个?燕少慈的命轨被人刻意掩盖了,而那个?掩盖之人,很可能是戮心。”
“你说什么!”沈鹤之一把攥住了谢玉舟的隔壁。
“冷静点,”谢玉舟拍着沈鹤之的肩,“若是按照谢绮眉和扶向柔的猜测,那个?燕少慈搞不好也不干净,而且有苏濯灵原本就和他一起跟戮心勾结过,我们肯定不能让云挽再和他有牵扯。”
“这?段姻缘是必定成不了的,你的当务之急也不是因为云挽不记得你了,或者因为她喜欢别人了就伤心难过,你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护着她,绝不能让戮心再伤害她,你要知道,如?果她这?次再死了,可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沈鹤之的脸色很苍白,他的眼眸格外漆黑,其内却映着一种似不安,又像是惊惶的情绪。
“你稍微自信些吧,”谢玉舟看了他一眼,“你又怎知云挽失忆之后?就不会再爱上你?”
“可是......他们是一同长大的。”他的声?音又有些发颤。
在那些没有他的日子里,是另一个?人陪在她身旁,她的喜怒哀乐也皆无法被他触及,他分明从一开始就输了。
“那又如?何?”谢玉舟却“哼”了一声?,“难道你还?不如?那个?燕少慈吗?她都已?经回?来了,你等了她这?么多年?,你们又错过了这?么多年?,你当真不打算去争一下吗?”
“我......”
沈鹤之的嘴唇动了动,他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去争,那些过往的蹉跎,让他抱着深深的负罪感?,一日日地折磨着自己,直至再次见到她,他既欣喜若狂,又痛苦地不知要怎么才能坦然地走至她面前。
他没办法坦然,他面对她时,永远是一个?罪人。
一个?罪人,便只能用余生来赎罪,他又怎配去争?
燕少慈不是她的良人,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拆散他们,可如?果云挽不爱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为自己争取,让她属于他?
沈鹤之最终闭上了眼睛,那些痛楚挣扎的情绪也深深地被他含在了心底。
“现在要处理的,是她的那颗心,”他的语气也终是平稳了下来,却又隐隐带着一份强压着的疼痛,“在阳炎洞刚遇见她时,我便已?察觉到了有苏濯灵的心在她身上。”
“我原本在她身上施下了障眼法,想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但......”
但云挽却为了燕少慈,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将自己和那棵神树暴露在了赤狐有苏的视线中?。
谢玉舟道:“青狐神丘乃是赤狐族的根基,他们不可能放任不管,但云挽如?今能活着,本就是靠着那棵神树之力,若将神树还?回?去,她必死无疑。”
“那就不还?,”沈鹤之的声?音轻轻的,“大不了将赤狐族除尽,这?世间便无人再觊觎神树了。”
“你这?是想引起人族与妖族的大战吗?”谢玉舟有些无奈,“你放心吧,有苏应寒不敢惹你,不至于发展到那一步的。”
......
地火带来的灼伤向来恢复得慢,燕少慈时而清醒又时而昏沉,云挽便留在飞泠涧照顾他。
她原想趁此时机,与沈鹤之好好接触一番,顺便从他那打探些消息,但这?位沈剑君倒似乎真如?妙安所说那般,是个?性格古怪、不喜与外人接触之人。
他在将她和燕少慈安顿好后?,就干脆消失了,将整个?飞泠涧都腾了出来。
妙安倒是经常跑来找她,还?向她介绍了许多太虚剑川之事,只是每当云挽主动问起沈鹤之时,她都会欲言又止地支支吾吾。
“要么是在思过崖和我干爹聊天?,要么就是又去守着我娘的牌位了......”这?是妙安给出的关?于沈鹤之去向的答案。
云挽便忍不住想,这?位沈剑君虽然性情古怪,但对他的亡妻倒是很深情。
只是这?个?想法,又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种很莫名的不是滋味的情绪,她隐有些察觉,却又不愿去承认。
说起来,她和沈鹤之其实真算不上多熟,她与妙安年?纪相仿,她对他而言,充其量也就是个?晚辈,人家不愿搭理她,倒也能够理解。
那朵痴情莲仍旧躺在唤竹池的水面上,她每每路过时,都会忍不住驻足观望片刻。
而三日之后?,燕少慈终于彻底清醒,与他说笑间,那些隐秘的情绪便也被她抛在了脑后?。
少年?与她坐在竹屋外的石桌旁,云挽埋怨他:“你不该自己来太虚剑川的,若非我及时赶来,你可就死在阳炎洞了。”
燕少慈的眼神却有些闪躲,像是觉得窘迫,又好似在逃避什么,但他最后?还?是低声?问她:“你为何也来蜀月洲了。”
云挽先是施术撑起了一片隔音罩,这?才将那位路先生与她说的话告知了他。
“他说你是来为我报仇的,”云挽道,“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涉险,更何况我自己的仇,本也该是我自己来报,你这?般不声?不响地替我做了,算什么?”
燕少慈显得很吃惊,他目光躲闪得愈发厉害,心中?也生出了一份参杂着愧疚的挣扎,半晌才道:“我师父所言,你不要全信,很多事他自己也不清楚,都是胡说八道的。”
“我明白,”云挽点头,“所以我此行也是想亲自调查一番。”
燕少慈又不说话了,许久之后?,他突然问她:“如?果我当真死了,你会伤心吗?”
“说什么蠢话呢,你若死了,我怎会不伤心?”
燕少慈可是她在掖星洲时最好的朋友,她又不是什么冷血的怪物。
“云挽......”那少年?低低唤了她一声?,忍不住主动拉起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沈鹤之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云挽惊了一下,她莫名觉得慌乱,甚至下意识想将手抽回?来,但燕少慈却像是想证明什么一般,竟收紧了五指,更紧地与她交握着。
她抬眸向突然而至的青年?看去,便见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了她正与另一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上,神色间并无什么异样。
云挽终于将手抽了出来,甚至悄悄瞪了燕少慈一眼。
她站起身来,问道:“沈剑君有何事?”
“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说,”青年?道,“与赤狐族有关?,也与你家中?的两位长辈有关?。”
第118章
仍是湖边的凉亭, 云挽站在沈鹤之身旁,安静地望着那朵悬停在水面的痴情莲,一时有些沉默。
在阳炎洞时, 她便已经?知晓赤狐族的神树在她身上, 她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料到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她原本想在有苏氏找上门?前向沈鹤之打探一番的, 但近些时日?这位沈剑君始终未露面, 她就以为太虚剑川是在刻意?回避, 不愿插手此事。
她也试着问过妙安, 可惜妙安了解的也不多?。
云挽便想着, 干脆到时候直接问问有苏氏的那群狐妖好了, 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也没必要畏畏缩缩。
只是没想到, 沈鹤之今日?竟主动为此事来找她了, 也就是说他并未打算完全置之不理。
直至此时,云挽才突然意?识到,这几日?她其实有些不安。
不管她对自?己的剑术多?自?信,她如今也始终是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 若当真要直面赤狐族的恶意?,她其实根本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你不是说,只要我来太虚剑川,我随时都?能见到沈剑君吗?”云挽偏头看向身旁的青年, 语气止不住地有些刻薄,“所以不仅隐瞒了身份, 连那时说的话都?是在骗我?”
沈鹤之便也看向了她,目中却带着些许诧异, 他疑惑问她:“你想见我?”
“这很值得惊讶吗?”云挽莫名觉得恼怒,“你难不成?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满嘴谎言?我早说过了,我来蜀月洲本就是为了你。”
“我......”
沈鹤之的确很惊讶,他那张冷峻的面容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困惑之色,一双眼眸也变得格外幽深。
“我不知道你想见我......”他低低说了一句,眉眼间似有着股化不开的愁绪,又像是某种强压着的炙热。
云挽不禁沉默了下来,她突然就在想,她是不是有些太咄咄逼人了,人家本来也不欠她的,跟她也认识不久。
思索间,青年却朝她伸出了手。
五指张开,一枚白玉簪正躺在他掌心。
“这是......传音石?”云挽一眼辨认了出来。
她将玉簪拿起后,就听沈鹤之道:“往后可用?此物寻我,随时随地都?行。”
云挽疑惑地摩挲着指间的玉簪,心底竟又生出了那种异样的情绪。
青年未将视线移开,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令她突觉慌乱。
云挽赶紧岔开话题:“沈剑君今日?是想与我说什么?”
片刻的沉吟后,他也收起了那副神情:“我之前问过你家中之事。”
云挽点了点头,沈鹤之就问她:“你对昆仑三宫的另外两个门?派了解吗?”
云挽又摇了摇头,掖星洲向来消息闭塞,昆仑三宫,她向来只是有所耳闻。
面前的青年似是轻叹了口气:“星机宫的掌门?姓谢,名为谢绮眉,是一位卦师;药仙宫的掌门?则姓拂,名为扶向柔,是一位大夫。”
他此言一出,云挽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
她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
沈鹤之“嗯”了一声:“我已向那二位掌门?打听过了,你的确是被他们养大的。”
云挽的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她心底冒出了太多?的疑惑,可每个疑惑都?指向了这句“为什么”。
“先说你的身世吧,沈鹤之倒好似并无?隐瞒之意?,“谢掌门?和拂掌门?喜爱云游四方?,你便是被他二人在路上捡来的孩子,父母不详,也或许早就死了。”
“捡到你时,拂掌门?便发现,你患有先天心疾,心脏缺失,本该早夭,但不知为何?,你竟机缘巧合地得到了赤狐圣女的心,又靠着赤狐族神树的灵力保住了一条命。”
“谢掌门?和拂掌门?觉得新奇,便干脆收养了你,决定?观察一番,看看与神树相辅相成?的你,最后会变成?何?种模样。”
“他们将你养在掖星洲也是怕你被赤狐族发现,或是因神树之力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云挽微有些吃惊地看着沈鹤之,她对她的身世一直好奇,也始终在尝试着调查追寻,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般轻易地知道了一切。
沈鹤之的每一句话都?很合理,合理到让云挽觉得,这般最终的真相,不该如此随意?地被她寻到。
像是心头的重石终于落下,又仿佛是苦寻的目标彻底消失,她不可避免地有些迷茫。
“至于你手中的这把剑,”青年垂眸向她看来,“它?原是我亡妻的本命剑,葬在我妻子的坟墓中,是那二位掌门主动来寻我,向我讨要去的。”
云挽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她就知道她那把剑是瞒不过沈剑君的眼睛的,可是她不明白。
“既是你亡妻的剑,你又为何愿意给我?”
“没什么我愿不愿意的,”沈鹤之道,“是剑认了你。”
原来是这样......
云挽听得愣怔,又隐约有种大梦初醒的恍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