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
云挽只觉四周陡然一静,所有的声音好?似都在这?一刻消散了,浓烈到形成实质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令她经脉之中的每一寸灵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云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好?在她的止戈剑在这?时自发溢出了一道剑气,将她护在中间,令她不至于瞬间被魔气吞噬,她明白?,是因她习得?斩魔剑,所以她的本命剑也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对抗魔物的能力?。
“芙蓉。”
她在心中唤了一声,一道身影就在她身边凝聚而出。
芙蓉的神?情极为?凝重,他看了云挽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给我指路,”云挽对他道,“魔气限制了我的感官,我需要知道天魔的准确位置。”
“这?边。”
他漂浮到了云挽身前,开始给她引路。
穿过重重迷障,不过片刻,芙蓉就停下了脚步,而当?云挽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时,她看到了一棵冲天而起的巨树。
或者也不能称之为?树,因为?那棵树竟是一只巨大的狐妖构成的,狐妖的身体扎根在地上,一道道如年轮树纹般的痕迹在它?的身体上不停攀爬,巨大的妖狐脑袋高昂着,三条长长的狐尾如花瓣般展开,构成了蓬勃的树冠,浓郁的魔气交织缠绕,一下下地蠕动。
云挽刚一出现,狐妖巨树就察觉到了她,它?猛地低下头,一双猩红的眼眸紧盯着她。
云挽一瞬间生出一种强烈的心悸感。
那是......有苏濯灵?
不,不对,有苏濯灵已经沦为?了天魔降临的容器,她眼前的这?棵“树”应是新生的天魔。
妖狐张开了血盆巨口,粘腻的嘶吼声也随之从它?喉咙里传了出来,响彻天地,云挽隐隐觉得?脚下的地面都晃动了起来。
在妖狐的攻击打来前,云挽身旁的芙蓉已先一步跃起,直扑天魔而去。
他原就是从天魔残魂中分?离而出的意识,对天魔有着极致的吸引力?,那妖狐果?真不再关注云挽,而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芙蓉身上。
云挽也未在原地停留,而是飞身而起,几个闪动便隐到了天魔的视线之外。
她看得?出来,天魔刚复苏,尚处在蓄力?阶段,一旦它?完成这?轮蓄力?,周围的魔气便不会如此失控,而天魔也该离开天渊城,向外进?发了。
她绝不能给它?这?个机会。
想使用斩魔剑,自是需要提前做些准备的,芙蓉主?动飞出去,便是在吸引天魔的注意,给她预留出布阵的时间。
云挽的动作很快,她已经知晓了天魔的方位,如今只需围绕着它?定下关键点位便可。
一道道剑气随之放出,转眼间整座天渊城都被纳入到了斩魔阵的范围之内。
而当?她咬紧牙关,想向最中央天魔所在的位置赶去时,一只手却从黑雾中伸出,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云挽悚然一惊,她连忙提剑看去,但在剑刃触到那人之前,她的力?气突然又一松,面上也出现了不可置信之色。
她对上了一双微微泛红的双眸,青年眉心的赤红剑印仿佛受到了四周魔气的影响,变得?愈发浓艳,强烈的锋利之感自他身周升起,令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明显的肃杀之气。
沈鹤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她明明已经封住了他的穴道。
云挽只稍一愣怔就明白?了过来,应是谢玉舟和楼招澜解开了他身上的禁锢,这?才让他也跟着一起进?了天渊城。
“你......”
话还未出口,便被封住了,如此危险之地,他竟不管不顾地咬上了她的唇,咬得?极重,一瞬间便泛开了血腥气。
云挽不受控制地痛哼出声,手掌也用力?推在了他的胸膛上,他这?才放开她,攥住她手腕的手却未有任何松懈之意。
沈鹤之的呼吸很重,胸口也反复起伏着,一双眼眸红得?几乎在泣血,
云挽轻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都说了,我是在报复你,”她像是在埋怨他,带着无奈,“你从前让我那么伤心,都不能让我好?好?报复你一次吗?”
“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唯独不能让我看着你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云挽,我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了,我真的会疯......”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
他抬起手掌,举至云挽面前,云挽便见他掌心竟聚着一团黑气。
“我已服下剧毒,你就算不让我与你一同赴死,待你斩魔之后?,我也会毒发身亡。”
“你......”
云挽瞪着眼睛看他,片刻之后?,她又泄下气来,也终于妥协了。
“那你就跟我一起吧,”她道,“我原还担心在魔气浓度如此高之地,我的灵气会不足以支撑我完成斩魔阵。”
“既然你来了,你待会儿就把你的灵气给我用。”
沈鹤之身怀琉璃骨,本身就有过滤魔气的能力?,在如今的天渊城中,他根本不需要担心灵气会枯竭,云挽便也说得?毫不客气。
沈鹤之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没有点头,但显然也不是拒绝的意思。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云挽的语气很轻松,又像是佯装出的轻松,“我们要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他却道:“对不起。”
他的指腹轻轻擦拭上了她仍有些渗血的嘴唇,眼底的情绪也变得?有些难过。
“没事,”云挽低声道,“也没怎么咬疼。”
她握住了他的手,又带着他的手轻轻抚过了无霜剑,将此前下在无霜剑上的封印驱除掉了。
“我们走吧。”她与他十指相扣,这?般说道。
“好?。”沈鹤之点了点头,仍她拉着,向最中心天魔所在之处御剑而去。
他偏要与她一起赴死,云挽是有些遗憾的,她怕妙安会难过,可她的师兄当?真站在她身边时,她又发现,她心底竟是高兴的,连最后?那份对死亡的厌恶和恐惧都好?似被驱散了。
他们会死在一起,会一同长眠,会一齐击退天魔,让昆仑墟再不必受天魔的困扰......
她只希望,妙安能看开些。
再次穿过黑雾,那棵巨树又出现在了云挽的视线中,芙蓉仍在上窜下跳地拖延着时间,但他显然也已经疲惫了,动作都变慢了许多,看起来越来越凶险。
不能再拖了!
“师兄,我们该出手了!”
沈鹤之点头。
止戈剑与无霜剑同时飞出,转眼便化作了漫天的剑光,与提前布下的剑阵交相辉映。
云挽只觉周身的灵气被迅速抽出,经脉和丹田立时变得?空空荡荡,周围的魔气好?似更浓了,她的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但很快的,沈鹤之的手便压在她的脉门上,一股纯净的灵气随之流淌入她的身体中,顷刻便缓解了魔气过浓带来的痛苦。
剑阵得?了灵气的滋养,凝结的速度更快了,最中央的天魔虽还未完全成熟,却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它?不再关注芙蓉,反而转动脑袋,用一双猩红的眼眸看向了下方ω*的云挽和沈鹤之。
它?的眼底有滔天的怒意和杀气,但再细看之下,云挽竟在它?右眼的瞳仁中看到了一道人影。
仓惶的少女满脸泪痕,用力?地拍打着面前的屏障,却怎么也逃脱不出。
她的嘴一张一合着,云挽却听不到任何来自她的声音,只隐约能辨认出,她正哭喊着的是:
“少慈!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云挽御剑的动作微微一滞,因为?那被关在天魔右眼中的人,竟是有苏濯灵,又或者她其实早就已经死在了天魔的吞噬之下,与天魔融为?了一体,而云挽看到的,不过是有苏濯灵残留的一缕魂魄罢了。
那缕魂魄被永远地困在了天魔的身体中,不停地寻找着早已魂飞魄散的燕少慈。
云挽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感慨,他们所有人,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会得?到此时的果?,不正和最初的因有关?
燕少慈死了,戮心也死了,而有苏濯灵竟也落至了这?个下场,云挽一时竟不知该说这?是因果?报应,还是该说命运无常。
终于,剑阵彻底凝成,她心底那份迷茫也随之消散。
她看到芙蓉迎着漫天剑阵,猛地冲入了止戈剑中;看到了如网般的锋利剑阵将妖狐笼罩其中,又以凌人之姿斩下;甚至看到了在剑势震荡之下,挣扎得?愈发厉害的有苏濯灵,她几乎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喊声,而她所喊的,仍是燕少慈的名字......
汇聚了天地之力?的斩魔剑阵灵光大放,仿佛一瞬间将云挽全身的生机吞噬,云挽只觉自己意识好?似也被猛地剥夺了去,她摇摇欲坠间,便被拥入了一个环抱。
与第一次使用换命阵时的感觉不太一样?,她竟觉得?很温暖,那股强烈的暖意如水般将她包裹,让她当?真觉得?,她是没有遗憾的。
......
云挽觉得?,她好?像睡了,又好?像做了很多混乱的梦。
那些梦时而悲伤,时而幸福,却都如泡影般令人看不清楚,而待她猛地浮出水面时,她终于从梦中醒来。
鼻腔中充斥着熟悉的幽萃竹的气息,翠色的竹影晃动着,将细碎的阳光筛在她脸上,她缓缓睁开眼,呆楞了好?半晌,才突然意识到,她竟正身处飞泠涧。
四肢酸软沉重,使不出丝毫力?气,思绪也僵硬滞缓,她恍惚地想,她这?是死了吗?
可是不对呀,她早就死过一次了,人死之后?并不会进?入另一个世界,死了就是死了,是连意识都不会继续存续的消亡。
“哎呦,你可算是醒了!”
云挽扭过头,就看到了正悬浮在一旁的芙蓉,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我没死吗?”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却令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活人。
可她不是使用了斩魔剑阵,对抗了天魔吗?
“是呀,你没死,”芙蓉道,“得?亏沈鹤之在最后?跑来找你了,让你们给蒙着了斩魔剑阵的最新使用方法。”
云挽的神?情变幻着,她就听芙蓉继续道:“就这?么跟你解释吧,正常来说,斩魔阵包括换命阵所需要的力?量,其实来自于执剑之人必死的决心。”
“是因为?这?份自愿牺牲自己的信念,才有了足以斩杀天魔的逆天神?力?,所以正常来说,剑阵凝成后?,你的生命力?也会随之被耗尽,表现出来的方式就是,你耗尽了一身精血。”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沈鹤之和你站在了一起,他还把自己的灵气给你用,你们两个那时的信念并非是悲观的,‘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是一种能与爱人长眠的欣慰......”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芙蓉看着仍一脸困惑的云挽,“斩魔剑阵所耗之力?,不再是你的生命,而是你和沈鹤之之间的情感。”
芙蓉“呼”地吹出了一口气,竟使了个障眼法,吹出一股喜庆的烟花。
“是你们的爱情感动天地,也为?斩魔剑阵提供了动力?!”
他笑嘻嘻地说出了这?句话,云挽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难看。
她猛地起身,又因四肢无力?,歪歪扭扭地跌了下去,可她仍狼狈地攀爬着,脸上也瞬间沾满了泪水。
“师兄呢?他在哪?”
她还记得?那时进?入天渊城寻她的沈鹤之,是事先服用了剧毒,如今她还活着,那他是不是已经、已经毒发身亡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浮现,便令她一阵阵的呼吸困难,眼前也开始发黑。
她气息动荡,最后?竟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