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而也?是在?这时?,她的思绪一滞,像是突有所感,偏头看向了屋外的美人?樱。
白?衣青年立于粉白?花雨之中,安静地看着她,他周身的气息仍是那般冷清,而落在?他肩头的细软花瓣便仿佛偶然闯入,给那生硬的轮廓,平添了一份莫名的柔情。
对上他望来的视线,云挽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呼吸都下意识止住了。
她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想着,是因为她心中正思念着他,才生出了这样荒唐的错觉吗?
他怎么会来呢?他不该来的......
云挽竟一时?挪不开视线,生怕一眨眼他便消失了。
可?是对视良久后,那青年却抬起脚,一步步走至了她面前,从那虚幻如醉酒般的梦中,一步步出现?在?她眼前。
一片花瓣从他肩头飘落而来,轻蹭过她的脸颊,又隐入她漆黑的发间,云挽被猛地惊醒,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不是幻觉,他真的来见她了。
她的目光慌乱地下移了几寸,又突然注意到?了自己此时?的装扮。
她还穿着那身大红的嫁衣。
面前的青年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轻声道:“你今日?很漂亮。”
这是一句礼貌性地夸奖,但听?在?云挽耳朵里,却让她不可?抑制地心跳如鼓,而参杂于其中的,还有几分不是滋味。
“师兄......你怎么来了?”
云挽终于抬眸看向了他,却见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目中似隐隐带着几分异色,凝望半晌才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云挽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来,青年便径直走入,又在?桌旁坐下。
气氛难得地宁静,云挽很快端起茶壶,为他添了杯热茶。
两人?沉默着,都没人?主动开口。
云挽突然就发现?,她与沈鹤之,似乎很久没这般平和地相处过了。
上次见面,是在?飞泠涧,她偷偷跑回去?,却恰撞见他在?为凌苏苏试穿喜服,便匆匆扔下了那枚通行?令牌,有些慌张地逃走了,连一句交谈都没有。
再上次,他将她绑去?了藏灵峰,强行?为她驱除心魔,她因心中抗拒,根本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还专挑些伤人?的重话说......
再上上次呢,似乎太久远了,云挽也?记不太清了......
但像今日?这般平和的相对而立,的确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了......
云挽不禁在?想,他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呢?
沈鹤之并未让她想太久,他主动开口了:“听?闻你要与谢玉舟结为道侣,我心中多有挂念,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见到?我,所以直至今日?才寻来。”
云挽听?得发愣,她很快就想起那次他为她驱除心魔时?,她的确说过讨厌他,只是那些言辞皆是她在?冲动的状态下说出的赌气话,并非真的是她心中所想,沈鹤之却显然当真了。
云挽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见她不言,沈鹤之的目光不知为何,又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我今日?本也?不想来的,”青年顿了顿,“但你始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是我当作亲人?的师妹,即使知晓你如今或许不愿见我,我还是要来问你一句......”
他的神色终于在?此时?变得郑重:“你当真想好了吗?想好了......要与谢玉舟共渡一生吗?”
“修行?之人?,一旦成为道侣,便是要结下同心契的,此咒法虽不至于令双方同生共死,却也?会增加彼此之间的感知与联系,且契约结下之后,便会对双方产生约束,若要解开,必是会有损修为的。”
“谢玉舟毕竟对你......”他的目光又在?她唇上犹疑片刻,才问道,“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云挽明白?沈鹤之的意思,所谓结为道侣,其实就是结下同心契的意思,这道契约相当于通过外力,强行?令两人?生出心灵感应,一旦对方受伤或身亡,便可?通过此契约感知到?相应的状态。
而与这道契约相随的,还有另一道约束,那就是一旦契约生效后,契约双方便只能同自己的道侣双修,或是有肌肤之亲,倘若带着这道契约与旁人?双修,便会遭遇反噬。
所以与俗世的一夫多妻不同,在?昆仑墟中,道侣是绝对平等地一夫一妻,绝不能参杂进旁人?,因此择选道侣向来都是一件极严肃的事,绝不是可?以凭借着冲动就随意了之的。
只是,如今沈鹤之这般来提醒她,云挽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入道时?间算不得太长,却是与人?双修过的,而那唯一与她双修过之人?,正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沈师兄。
“我不会后悔的,”云挽似是笑?了一声,“师兄看不出来......小师叔待我极好吗?”
第054章
沈鹤之的目光停在了云挽的脸上, 他深深地望着她,像是想?看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也只是片刻, 他便?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云挽就见他翻过手?掌, 取出了一枚令牌,那正是前不久她跑回飞泠涧, 偷偷还给他的那枚。
“这个你收着,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 又缓缓推到了云挽面前, “若谢玉舟日后欺负你, 你随时可回飞泠涧。”
“我...... ”说到此处, 沈鹤之略微顿了顿,才道, “我会替你做主?的。”
他不知为何又看向了云挽的嘴唇, 但这次只是触了一瞬,他就又转开了视线。
“小?师叔不会欺负我......”云挽却几乎毫不犹豫地反驳了他,“我也不会再回飞泠涧了。”
更何况,就算她当真在未来与谢玉舟不睦,飞泠涧也不是她的去处, 那时的沈鹤之也已与凌苏苏成婚,飞泠涧便?只是他们共同的家,而她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再跑回去只会格格不入。
她的话让沈鹤之抿住了唇, 连目光都?骤然紧了一瞬。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彼此, 像一种无声?地对峙。
“云挽,”他再次问她, “你当真那么厌恶我吗?”
云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神色间显出几分异样,但她却并未如沈鹤之所料那般说出伤人的话,反而是道:“我从未厌恶过师兄,自我入太虚剑川以来,师兄便?帮了我许多,前不久还为我除去了心魔,师兄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厌恶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带任何棱角,几乎有些温柔,仿佛一瞬间便?抹平了他心底那隐约的疼痛缺失感,可他又觉得,这好?似并不是他想?听的,可他又想?听她说什么呢?
这电光火石的念头ω*太快了,沈鹤之根本想?不明?白,而面前的红衣少女?已垂手?拾起?了那枚令牌。
她没?再拒绝,甚至主?动道:“令牌我收着了,师兄若无其他事,便?离开吧。”
这算是在对他下逐客令了,云挽不想?与他争吵,更不愿向他解释自己为何对他是这般态度,她也解释不清楚,毕竟她对他,从未有过任何厌恶之情。
她喜欢他,不可抑制地喜欢,喜欢到即使只是见到他,都?会觉得痛苦,所以不如远离他,从此不再见他,甚至与旁人成婚......
至于这枚飞泠涧的通行令牌,她收与不收,早已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好?。”
他最终点头应下,可云挽的心却也随之慢慢沉了下来。
她痛楚地发现,她其实不希望他如此快妥协,她根本不想?他就这般离开,她希望他能与她争吵,能来向她质问,质问她为何不愿再回飞泠涧,质问她为什么要嫁给谢玉舟......
她看着沈鹤之起?身,看着他走出竹屋。
云挽的嘴唇动了动,几乎下意识便?要唤他,可她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只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他一次也没?回头。
沈鹤之离开了,这处院落又只剩下云挽一人了,她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屋前的樱树有些怔怔出神。
昆仑墟因灵气充盈,加之望仙道气候宜人,生长在此处的植被几乎四季常青,那挂了一树粉白花瓣的樱树,宛若被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刻,锦簇细蕊如雨摇坠,绰约秀美、香韵馥郁,云挽却突然觉得很失落。
这份强烈的情绪令她整个人宛如泄气了一般,连肩都?耸拉了下来。
或许与谢玉舟此前说的那些话有关?,在沈鹤之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便?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是那样的焦急和迫切,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架在火炉上炙烤,又好?似灵魂深处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空虚到怎么都?填不满。
她等着,也盼着,可直至她向他下了逐客令,他也并未说出她想?听的话。
沈鹤之没?有流露出阻拦之意,她是否与谢玉舟结为道侣,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于......他是祝福她的。
想?想?也是,他怎么会阻拦呢?他即将?和凌苏苏成婚了,那才是他想?要的。
云挽拖着沉重的步子,坐至了铜镜前,她伸手?想?将?发间有些沉重的饰物取下,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一抹异样。
铜镜很光滑,其内清晰地倒映出了少女?的脸庞,而那份浓妆艳抹则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鲜亮,只是她原本涂抹着绛色口脂的唇却完全被蹭花了,边缘微微晕染开,带着一种凌乱的越界之感。
云挽眼底露出了迷茫之色,但也只是一瞬,她就猛地惊了一下,立马瞪大了眼睛,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沈鹤之那时一直盯着她的唇看,是以为谢玉舟对她......
很快地,云挽就恍然反应了过来,她唇上的朱色是谢玉舟用手指刻意蹭花的,所以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有意引导而出的误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沈鹤之今日会来寻她,又或者说......在沈鹤之真正现身前,他便?已经不知藏身于何处,亲眼看着谢玉舟将她抱在怀里、与她亲昵。
这些都是谢玉舟早有预料的,也是他刻意做给沈鹤之看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想?借此来试探沈鹤之。
按理来说,谢玉舟如此擅自主?张,云挽该生气的,可她心底却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反而有些愣怔地想?,小?师叔试探的结果出来了,像是又一记重锤敲在她心间,带着一份麻疼,让她愈发清醒,也让她彻底死心了......
云挽最终抬起?手?,用?手背重重地擦拭起了脸上的脂粉,可那些色彩却好?似怎么也擦不掉,一团团晕染开,是那样的狼狈。
......
思过崖边缘的樱树林中,白衣青年正一步步地走着。
他走得很慢,好?似正在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不知迈出了第几步,他终是停下了脚步。
而此时再看去时,便?会发现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痛楚。
他抬起?手?来,衣袖滑下,腕口就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而那微微凸起?的伤疤之上,则正流淌着一道猩红的魔纹。
那便?是他将?云挽的心魔转移至自己身上后,自魔气之中生出的印记。
他原本以为如此细微的魔气很快就会被琉璃骨彻底消化,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直至他手?腕上的割伤完全长好?,那道魔纹竟也随之一同生长了出来,如附骨之蛆,黏腻冰冷、挥之不去。
今日见到云挽后,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些魔气本就源自于她,沈鹤之竟感觉到一种极度危险的蠢蠢欲动,几乎想?要撼动他的理智。
他甚至不敢再在她面前久留。
沈鹤之也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他今日原本并不想?来见云挽,所以谢玉舟那般提议时,他才会毫不犹豫拒绝他。
但他其实并非不想?见她,事实上自那次云挽悄悄将?飞泠涧到通行令牌还回来后,他心中便?一直惦念着她,惦念到有时甚至会很莫名?地愣怔出神,连凌苏苏都?看出了他大概是有什么心事。
他想?过去寻她,可他又怕寻到她之后,会从她嘴里听到那些伤人的措辞,他就一直下意识地逃避着,也或许,他所逃避的,是些别的什么他不敢面对之事,只是连他自己都?很难想?清楚。
后来听闻云挽要与谢玉舟成婚,他便?想?着,她在思过崖,与谢玉舟一起?,应当过得很快活,他的确没?什么可惦念她的,甚至于她大概是并不想?见到他的。
但今日与谢玉舟交谈后,沈鹤之又忍不住在想?,云挽即将?出嫁,他也是该去看看她了,至少看看她是否安康。
于是谢玉舟离开后不久,沈鹤之便?悄悄潜入了思过崖,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云挽住在峡岭竹屋中,他曾来此寻过她三次,这是第四次。
他有过许多设想?,却没?想?到会恰撞见她身穿嫁衣,被谢玉舟拥在怀中的模样。
少年紧紧抱着她,她也搂着他的脖子,沈鹤之的目光只触上了一瞬,就连忙移开了。
他没?再看他们,却几乎能想?象到他们正在做什么。
再后来,谢玉舟便?离开了,他看到他唇上蹭着口脂,下巴也沾了脂粉。
他原本并不想?出现在云挽面前,却在莫名?的恍惚下,忘记再隐藏自己的行踪。
身穿嫁衣的少女?转头向他望了过来,她的眼底写满了迷茫,唇上的绛色则被完全蹭花了,那隐约流露而出的懵懂,令她看起?来......仿佛刚被人狠狠地蹂.躏过。
沈鹤之的第一反应是恼怒,但随后他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恼怒的,毕竟谢玉舟并非是真的在欺负她,云挽和他即将?结为道侣,以后便?是夫妻了,这等亲密之事,本就是他们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