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缓归矣
她没逼他,她从来都?没逼过他。
她告诉他,可以借钱,可以卖了婚房,她跟他一起?承担,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她不怕吃苦,她愿意陪他吃苦。
是骆应钧自己不愿意,他不想吃苦,他嫌贫爱富,他贪慕虚荣,于是卖身给那个比他足足大了一轮的港城女人。
“……我做不到放弃治疗,到最后?只?会是一个结果?,人没救回来,钱也没了,我们一家三口背着庞大债务度日。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不怕吃苦,我怕。燕兰,我活了二十八年才意识到自己?是那么软弱无能贪慕虚荣一个人,我想要钱,很多很多钱。要是混出来了,我会回来补偿你们。我没回来,你就当我死?在外面了。瑶瑶,以后?辛苦你照顾了。”
辛苦她,凭什?么?
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都?不要,凭什么让她照顾!她当时说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敢跟那个老?女人走,她立刻找个男人结婚重新生孩子。他能找到有钱人,难道自己找不到?不是她不得不吃苦,是她为了他心甘情愿吃苦,可他不愿意。
平时?宝贝宝贝的叫着,仿佛爱得跟什?么似的,最后?还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心存幻想,真的等了他三年,又?恨又?爱的三年,行尸走肉的三年,结果?等来他春风得意的报道。
他混出来了,混得那么风光,回来了吗?
骗子,狼心狗肺的骗子!
骆应钧都?不管自己?的女儿,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凭什?么要她管。
她立刻再婚生子,只?当过去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的世?界,没有骆应钧,也没有骆应钧的女儿。
“大人的事情你别多嘴。记住,她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何燕兰直直凝视镜子里的赵思月,“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赵思月从何燕兰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平静,平静到自己?后?背发凉。她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低头避开?,一声不吭,闷闷离开?。
在走廊里遇见?赵德海,赵思月欲言又?止。
赵德海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这?是你妈的心结,你别多嘴惹你妈伤心,你妈也不容易。”
打发走赵思月,赵德海轻轻推开?门,只?见?何燕兰怔怔坐在梳妆镜前。
她在想什?么?
想何以宁,还是何以宁的爸爸?
赵德海知道,一直都?心知肚明,何燕兰嫁给他只?是图自己?条件好。
他还知道,何燕兰一直没忘了骆应钧。他在医院墙上看见?过骆应钧还没来得及撤掉的照片,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剑眉星目俊美到极致,明明出身普通,却有一身清冷矜贵的气度。
那样的男人,何燕兰怎么会不爱。
正是因?为太爱了,所以那么恨,恨屋及乌,连自己?为骆应钧生的女儿都?恨。
要说不吃味是骗人的,可他舍不得放手,何燕兰太漂亮了。漂亮到自己?当年明明可以娶个其他条件都?比她好的黄花大闺女,却还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娶了离过婚还有个女儿的她。
赵德海轻轻关上房门,去了书房抽烟。
手机铃声响起?,是好友老?谢。老?谢对霍父的厨艺情有独钟,每个月都?要去吃几回,今天傍晚正在店里,听到了不少事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赵德海。
赵德海听完就只?觉得操蛋。
他本来都?在怀疑何以宁是不是走了弯路,毕竟那孩子长得是真漂亮,更容易面临诱惑和陷阱。结果?居然是骆应钧发达了,回来补偿何以宁。
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一千好几百万,配备保镖司机,这?得是多有钱?
他打拼了半辈子,把厂子房子这?些都?算上,全部身家也就五千万左右。
要是骆应钧回来找何燕兰?
赵德海扯了扯领口,以她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不会吃回头草。
胡思乱想了半天,赵德海觉得没必要让何燕兰知道。
何以宁走弯路,她无动于衷。
何以宁认了爸,她耿耿于怀。
*
“让阿姨好好看看,我们宁宁怎么能这?么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都?漂亮。”
霍母刚回家,一眼都?没多看自己?半年不见?的亲闺女,爱不释手地拉着何以宁左看右看。
何以宁乖巧地任看任摸。
被亲妈遗忘到西伯利亚的霍兰熙怪腔怪调:“哦,孙女士,你还记得二十四年前生的女儿吗?”
霍母嫌弃:“我倒想忘了你这?个讨债鬼,可你见?天儿提醒我,我怎么忘。”
何以宁忍俊不禁,霍父沉默寡言,霍兰熙的逗逼遗传自奔放开?朗的亲妈。霍家不管是店里还是家里都?是男主内女主外模式,霍父负责厨房,霍母负责其他所有事情。
霍父皱眉看着客厅餐桌和地板上堆了一个角落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霍母才注意到,吃了一惊:“你们去抢超市了吗?”
霍兰熙无奈摊手:“这?位美女富婆一定要买,就这?还是我拼死?抗争的结果?,不然一辆车装不下,还得再开?一辆车专门带礼物。”
何以宁团团笑:“都?是一些吃的用的,没花多少。”没买那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就一些烟酒茶叶营养品,霍父一块手表,霍母一个金镯子,再有一台按摩椅明天送到。霍家父母对她很好,知道她经济拮据,又?照顾她自尊心,就让她放假时?来店里帮忙,然后?给她钱,霍母给霍兰熙买衣服都?会给她也买两?套。
霍母果?然不愧和霍兰熙是亲母女,立刻心疼了:“能退吗?能退赶紧退了,咱不花这?些冤枉钱,这?些东西都?贵在包装上,卖你一千挣你九百。”
何以宁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们没法退。
第二天上午,何以宁买了香烛纸钱和烟酒饮料回村里,外婆葬在村后?山上。
特意选了经过原来那个家门口的路,熟悉的两?层楼砖瓦房映入眼帘,童年的记忆复苏,何以宁不知不觉微笑起?来。她的童年过得很快乐,外婆疼爱,衣食无忧,自由自在。
院子里搭着红色的雨棚,灶头上的大锅里煮着蹄膀,远远的已?经能听见?说说笑笑,像是在办喜事。
买老?房子的是一位堂舅,之前住在隔壁,家里水电出了问题,都?是找他帮忙。自己?逢年过节不能回来扫墓,也是请他帮忙。
何以宁问:“你们谁带现金了?”
霍兰熙程英双双摇头,现在一部手机走天下,谁还带现金。
倒是社会阅历更丰富的赵旭峰掏出钱包:“有个两?千多点。”
何以宁接过来:“借我两?千,我送喜钱。”
劳斯莱斯在路边空地停下。
何以宁不想兴师动众:“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你们就别下了。”
霍兰熙打开?车门:“我和你一起?吧。”
早就有人注意到这?辆车,见?人下来仔细看,看了又?看,惊喜:“以宁回来了。”
何以宁每年总要回来一次,扫扫墓,再看望帮过她的亲戚邻居。
亲戚邻居都?挺照顾她们祖孙,尤其自己?单独住的那半年,东家摘菜给她一把,西家叫她过去吃饭。
从小到大这?一路走来,她得到的善意远大于恶意。她还有一幅不错的容貌,一颗不笨的脑袋。比起?很多人,她已?经相?当幸运。如今她还中了百亿彩票,成为世?上最幸运的人。
何以宁叫人:“香云婶婶。”
“女大十八变,我差点没敢认。” 香云婶子不住打量何以宁,一直都?知道这?丫头长得好,却不知道仔细打扮后?,还能这?么好,比她妈还好看。想到何燕兰,香云婶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十几米外的老?院子。今天是勇飞家儿子订婚,何燕兰这?个堂姑也来了。
何以宁笑了笑:“您没怎么变,还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今天勇飞舅舅家办喜事?”
香云婶子点头:“鹏鹏订婚。”
何以宁想了想,这?个表弟比自己?还小两?岁:“这?么早就定了?”
“二十二,不早了,再晚好姑娘都?被抢光了,现在男多女少,女娃娃抢手着呢。”香云婶子看一眼空地上的汽车,不认识,不过看得出来是个好车,比结婚的头车看起?来都?气派,驾驶座上坐着个挺高大的男人,“这?是找对象了,带回来让你外婆看看?”
何以宁笑:“还t?没呢。”
香云婶子打趣:“是挑花眼了吧。你条件好不着急,慢慢挑,挑个最好的。”
何以宁失笑:“婶婶,我来之前不知道鹏鹏订婚,没准备红封,你家有没有?”
“有的,你等着,我给你拿一个。”
几米外就是家,香云婶子快步进去。
何以宁去车里拿出两?瓶五粮液两?条中华烟一箱王老?吉一箱旺仔牛奶,霍兰熙帮忙提着两?样。
拿着崭新?红封从二楼下来的香云婶子见?状,嗔怪:“你这?孩子,怎么又?拿东西来。上次不是说了,再来不要拿东西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何以宁:“没多少,就一点心意。”
香云婶子溜一眼,这?些东西两?千打不住。说起?来自己?当年看她一个小丫头自己?过日子可怜,家里吃不完的菜顺手摘几把给她。这?孩子上大学后?,每次回来扫墓,都?会带点东西上门。
大家说起?来,谁不说这?孩子有良心,你对她一点好,她都?记着。这?么好的孩子,何燕兰亏了良心。
香云婶子要泡茶给她喝。
何以宁婉拒:“我还要走几家,然后?去后?山。”村里人讲究,扫完墓再登门,有点不吉利,所以得在扫墓前走完。
香云婶子遗憾:“那我就不留你了。”
何以宁前往最近的勇飞堂舅家,见?到她,好多人围上来问长问短。
要走的人家都?有人在这?里,何以宁让赵旭峰他们把烟酒饮料牛奶都?拿过来,她就不挨家送了。
热热闹闹之间,也不知哪个缺心眼的,直接朝里屋吆喝:“燕兰,以宁回来了。”
不用他吆喝,何燕兰已?经看见?了。
出来接热水的何燕兰站在门口,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何以宁,眉眼沉下来。
相?较于青春期时?的紧绷,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松弛感,像一朵精致昳丽的鲜花,在阳光下无拘无束地绽放。
也越来越像骆应钧了。
何以宁长得像他,年少时?像,现在衣着华美神态从容就更像了。
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遥遥对视。
看着何燕兰的眼睛,何以宁轻笑着回答刚才的问题:“我爸安排的。”
何燕兰瞳孔剧烈收缩。
我爸。
她爸。
骆应钧真的回来找她了?
年纪大了,想要天伦之乐,所以开?始补偿?她也就没骨气地接受了?他们父女重归于好,那她这?些年受的苦成了什?么?
一股戾气油然而起?,何燕兰疾步走到何以宁面前。
赵旭峰和程英往前走了一步,便是霍兰熙都?往前走了走,生怕何燕兰暴起?打人,实在是她的表情太狰狞,仿佛要吃人。
何以宁笑了笑:“没事儿,让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