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唤云
她?仰头望了片刻,问道?:“这是什?么?”
“红蚁。”祁熹追也仰着头,轻声说:“绿蚁。”
宁和一惊,红蚁绿蚁?那些发?着光的点,原来竟是蚂蚁!
“走吧。”祁熹追说,“从中间的主道?下去,就是蚁母所在内巢。”
两?人随意找了条近处的泥桥走上去,宁和初时还警戒几?分,走了一段发?觉风平浪静,才反应过?来既然黑蚁都已被蚁母召回,这路上如今应当已无危险了。
至于?周围的绿蚁、红蚁,熹追既然只提起了黑蚁“能攻敌”,那么它们便也应当不?会伤人。
想?明关窍,宁和心下微松,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去,分神观察起脚边那排闪闪发?亮的光点来。
她?们如今走的是绿光点一边的土桥,桥的左右两?侧都趴着一排绿蚁。
不?比狗崽般的黑蚁,这些绿蚁每只只有巴掌长短。近处能看清它们的模样,只见莹莹绿光的包裹之中,一团蚂蚁状的影子伸着两?条长长的前肢,与脑袋上大张着两?瓣嘴之间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状。
嘴巴与前肢伸缩合拢、忙忙碌碌间,微微散发?着淡淡白芒的细小丝线从中颤颤地吞吐出来。
一只绿蚁吐出的丝线只有短短几?寸长,但末端处又被另一只绿蚁接住,一只接一只,那丝线便长长地顺着泥桥的方向延伸了下去。
这些绿蚁通身各处,包括每一根肢节都是纯粹的碧绿,剔透如翡翠,银白的细细丝线从中穿过?,有种格外奇异的美感。它们专心致志地织丝,对身旁走过?的祁熹追与宁和二人全然视若无睹,一点反应也无。
宁和拿剑虚虚往那白丝指了指,问道?:“熹追,那便是我们要的绿蚁所织?”
祁熹追回头看了眼,点了一下头,说:“是。此处之丝甚短,还需往前去些。”
越往中间走,周围的泥桥就越多,每一道?土桥上都趴着一排排织丝的绿蚁,密密麻麻。绿光莹莹、白丝若隐若现,穿行其中,就像走在一所巨大的蜘蛛巢穴当中,连同?周围那些并不?丑陋的绿蚁看久了,隐隐也好似一双双发?着幽光的眼睛,直叫人看得心头发?慌。
然而无论宁和还是祁熹追,都算是心志坚定之人,不?至于受此影响而行止失常。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泥桥又走了有几?十丈路程,便听祁熹追道?:“够长了,取丝罢。”
宁和应了声,停下脚步,专心去看她?动作?。
取丝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要来的简单。只见祁熹追拔出长剑,火红灵光浮于?剑身,随即伸剑往脚边两只绿蚁中间轻轻一挑,隐约听得一声轻微裂帛之声,接着就见祁熹追眼疾手快地伸出另一只手?凌空一捞,将截断的丝线一头捉在手?中,用力一拉,一根长长的银白丝线便无声无息地被她?抽了出来,一圈圈缠绕在她?腕上,卷成云朵似的一大团。
而那些忽然失了丝线的绿蚁们原地呆了一呆,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微微骚动了一阵。但很?快,几?只绿蚁动几?下前肢,便又从嘴里吐出一截线,重新织了起来。
祁熹追抓着丝团,看向宁和。
宁和点了下头,拔出剑来,学着祁熹追方才动作?,去挑另一边绿蚁织出的丝线。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宁和上了手?才发?现,原来那丝线看着柔若无物,实?则颇为坚韧,触感有些像琴弦,有些硬。
比起尖牙利爪的黑蚁,这些碧绿碧绿的织丝蚁们可算是十分温顺,哪怕被抢走了丝线,抢夺者还公然拿着那线团到处走,它们也没什?么旁的表现,只是老老实?实?地埋头织自己的丝。
宁和这辈子还未做过?此等“强取豪夺”之事,哪怕只是对着些蚂蚁,也着实?心虚了一阵,一路跟在后面默默地走着。
好一会儿,才想?起问了祁熹追一句:“熹追,我们需拿这丝织衣?”
她?犯难道?:“如何织?”
“叫这些虫子织。”祁熹追说,“你?跟着我来便是。”
宁和便跟着祁熹追走到了泥桥的中间位置。
之所以说是中间,是因满天四面八方穿插的泥桥都在这一处交汇,交汇处用泥团压出了一块块圆环状的中空大平台,从上到下一环接一环,每环之间大约隔了有一丈左右距离。
红绿二色光点泾渭分明地分列环之两?边,就像是无数细小的经脉血管向着心肺聚来。这里是这整个椭圆的地下巢穴空间里的“中轴”。
在宁和她?们所立的这方,土环之间披着一串串挂着绿蚁的丝线,莹莹的绿光,密级得像块绿毯子。
无数的白色丝线沿着四方泥桥根根输入而来,如同?溪流在这里汇成瀑布,瀑布般的白色丝线被挂在土环上的绿蚁们整理梳拢。抵达时还是丝线,待穿过?这一小段“绿毯”之后,就变成了一卷卷平整的布。
如此效率,看得宁和目瞪口呆,半晌,油然感叹道?:“若养此蚁,何愁不?富啊。”
同?样不?太富有的祁熹追闻言深感认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些织成的布卷从土环上垂落,又被另一侧的一圈绿蚁给截住。而这些绿蚁所做的,是从体内喷出一些淡绿色的汁液,喷到那布上,就将一块布染成青色。青布每达丈许左右,便会被最下方的一排绿蚁截断,裹作?一卷朝下丢去。
“此布每卷可制法衣一件。”祁熹追道?,对着宁和看来的目光,平静地肯定道?:“对,就是你?如今身上穿的那种。”
宁和:“………”
宁和叹了口气?,难怪选衣之时熹追说随意拿即可,原来如此。
“欲
过?酸水池,需取这未炼制之青布以披身。”祁熹追说,“你?且看我动作?。”
说罢,就见她?手?腕一抬,将腕上那根丝线掷出,那丝线被祁熹追灵气?一发?,灵活得好似活物一般,轻盈地钻过?去,一头便混入了土环上的成股线缕之中。
祁熹追捉着丝线的另一头,看着那根线被绿蚁们毫无察觉、勤勤恳恳地织进了布里,布再被染色,最后到截断——就是此刻!祁熹追猛地将手?中丝线用力回抽,那卷原本要往下掉去的青布卷就顺着这力道?被拴着抽了上来,落入了她?手?中。
宁和看得呆了呆,还能如此?
祁熹追收起布,回过?头冲她?颔首道?:“此乃门中前人寻出简便之法,你?也去取一卷来。”
宁和照做。
就这么,两?人都各自拿到了一卷青布。但不?幸的是,她?俩都不?会做衣服。祁熹追从小练剑,又是掌门之女,自然不?会缺了衣服穿。宁和打小读书学习,所穿衣物先前是杨氏在做,后来入了县学,就有学中统一发?下,也不?用她?操心。
两?人捧着布对望片刻,相顾无言,最终默默用剑往布上掏了个洞,脑袋往里一伸,勉强也算把这布给穿在了身上。
祁熹追背在身后的剑鞘被布料挡住,叫她?很?不?舒服,最后干脆将双剑拔出来提在手?里走。
在绿蚁这边取得了青布为衣,接着便要往红蚁一方取赤铁为甲。两?人顺着土环绕过?去,走入对面的红光之中。
宁和发?现比起绿蚁,红蚁们的个头要大一些,这大的那一些,主要是在它们的肚子上。红蚁们有着一团极大的腹部,使它们看上去比起蚂蚁看起来更像蜂或者蛛类。且它们也不?像绿蚁一直停在原地,而是一群群有序地不?停移动着。每一只红蚁走到圆环前,就会像吐吐沫一样往外吐出一大滴金红色的液体来。吐完,它的腹部就会变得小上一圈。然后,这只红蚁便转过?身,顺着石桥往来时的方向走掉。
两?人过?来看时,金红色的圆圆液体在圆环上已经积了一大片,一滴一滴挨挨挤挤,像赤红色的宝石一样漂亮。
“噬铁石,吐赤金。”祁熹追伸手?,点了点那些金红珠液,道?:“此为赤金,赤金冷凝,便为赤铁。”
宁和刚想?问如何冷凝,就见土环下方忽然爬上来了一群新的红蚁。这些红蚁上来后,很?快爬到那些金红的液滴之间,四足划动,将液滴上半截削擀开来,使这些单独的液滴互相交融,变成一滩薄而平整的液体。
接着,这些红蚁挨挨挤挤地趴在上面,肥圆的尾部颤动着,不?多时排出一种半透明的浅黄色颗粒来。
这些颗粒一落入金红液体之中便消融不?见,紧接着,金红液体开始肉眼可见地凝固,不?多时便凝成了一块薄薄的板状,颜色也不?再是明亮的金红,而变成了一种黯淡的红褐色。
宁和走过?去凑近看了看,好奇道?:“这便是赤铁?”
祁熹追点点头,拿剑尖轻轻一挑,便将那块赤铁板挑了起来。
铁板上站着的红蚁被一下抖落在地,摔得蒙头蒙脑,过?了会儿,不?知?为何竟互相挥动着前肢打了起来。
祁熹追一脸漠然,视若无睹。而宁和往了两?秒,实?在良心难安,默默走过?去把拿剑将它们一只只挑起来,挨着给送回了土环上去。
此时后来的一队红蚁已经又吐了一堆金红液珠堆在那儿,这些红蚁看见了,也就不?打架了,爬过?去处理这堆新珠子。
祁熹追见了,笑了一下:“你?倒好心。”
宁和摸了摸鼻子。
祁熹追又道?:“我这一块是不?够的,再取两?块。”
宁和:“……嗯。”
第五十二章
这制甲, 可不能?像裁衣服那样往布料里穿几个洞就能?了事了。好在金虚派既然派人来,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只见祁熹追袖风一扫,“哐”第从袖中抖落出来一方人高的漆黑架子来。
那架子头脚俱全, 看着有些像樽人形雕塑。
宁和奇道:“这是何物?”
祁熹追说:“定金磨。”
她一边将那黑架立在地上?, 一边一手将三块赤铁板抓着, 举起来放至架子头顶之处。
接着,就见祁熹追神情微凝, 片刻后手心一抓聚出一团火来。那火将她手中铁板包裹,不多时,三块铁板便一点点熔作了暗褐色的液体,顺着黑架头顶处的圆洞淌了这定金磨之中去。
滚烫的熔铁透过黑色的外壳,隐隐能?瞥见里头淡淡的红光。
呼呼的热风吹在脸上?,宁和睁着眼看着,大气也不敢喘。
铁水灌入约莫一半左右时,就听祁熹追忽地张口斥了句短诀,那黑架子应声“咯哒”转动几下,猛地从中裂作两半,又?“哐”地重新?合拢, 开?合间,一具暗红薄甲从中掉了出来, 当啷一下砸在地上?。
祁熹追没动, 仍在专心致志地控制着掌中火焰, 重新?往里头注入新?的熔铁。
宁和见了,赶忙蹲下身?,将掉下来的那副铁甲拾了起来。
触手还有些烫, 叫她缩着舌头“嘶”了两声。
那甲头身?肘膝靴俱全,连腿上?都有一圈铁片, 样式轻便,拿在手里虽薄薄的,却有股子莫名的厚重之感。
“将灵气灌入其内走上?一转。”祁熹追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宁和忙应了声,道:“好。”
灵气入甲十分顺利,这赤铁甲一遇灵气,竟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吞吐了几下,接着便将灵气纳入了进去。
宁和试了几次,便隐隐觉得?与手中之甲有了种莫名的奇异联系。待灵气走完一圈,那赤铁甲已?然冷却下来,触手光滑,颜色看着也微微亮堂了些。
祁熹追偏头看了一眼,说:“行了。”
于是宁和便将自己外头罩着的绿蚁布脱下来,把这些甲片一块块穿在身?上?。她从前骑过马配过刀,倒从未披过甲,因而动作有些生疏。
祁熹追就快多了,制好第二副甲沟三两下穿戴整齐,随即回过头,看见那黑架子还立在那儿,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不悦地道:“总算可扔了,带这劳什子,一路叫我废尽功夫!”
架子倒在地上?“哐啷”一声,咕噜噜滚了几转,打飞了几只正在边上?赶路的红蚁,顺着土桥边缘摔了下去。
宁和:“………”
她忍了忍,还是道:“本就是我二人强取此间蚁类所出,你还无端撞它们作甚?”
祁熹追顿了一下,说:“它壳厚,摔不死。”
宁和皱了皱眉:“摔不死你便要摔它?”
祁熹追抿了一下唇,没答,只道了句:“走罢。”
说完转过身?,纵身?一跃,落到?下一个土环上?。
到?底年纪还小。宁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地底之深何止千丈,宁和两人一路顺着土环往下跳,也花了接近一个时辰才到?底。
如今她身?上?披了层甲,倒没多重,就是走跳起来总会?发出点声响,叮呤当啷的,在黑暗而空旷的环境之中显得?颇为突兀。
“小心。”祁熹追道,“这底下便是蚁穴内巢。”
宁和应了一声,轻轻从最后一道土环上?跳了下去。此环离地尚有三丈来高距离,就这么直直地跳,宁和落地时只觉双足抽疼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叫祁熹追伸手扶了把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