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唤云
事实?证明,这只蚁母它在意它的每一枚卵。即使宁和只兜走了一捧,也足以?叫它勃然大怒。
出离愤怒的蚁母轰地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身躯节节拔升,简直如同?在水面之上凭空拔起?了一座山。
宁和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赶忙运起?法诀,往水下扑去。
这也是?她事先想好?的遁逃方?向。此处两边都是?岩石,只有往水底钻,方?有一线生机。
另一边,蚁母一离开原位,暗处静待时机的祁熹追便立即纵身入水,朝着水下钻去。
蚁母身躯庞大,一举一动都掀起?巨大水花涛浪,而宁和小小一条,反而叫它一时找不着踪影,愤怒之下举着八根长足四处胡乱拍打。
那力道即使隔着水,宁和不慎被扫到一下时也觉胸口?一闷,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朝着光亮方?向穿身奔去。
这也是?说好?的,祁熹追先入水,手握明珠。而后下来的宁和,就只管循着光的方?向过去。
第五十四章
宁和先前看时, 只知此处应是凹谷,却?不?知具体有多深。等真正自己一头扎进去,才发觉了其中可怖。
她平常运起穿瀑诀时, 瞬息可穿数十丈距离, 然而入这?酸水池后连着纵身几次, 周围却?始终只是黑沉沉的酸水。酸水比起寻常的水来得沉重与粘稠数倍,宁和运着穿瀑诀时尚不?觉, 但每一次运诀间有间隙,等停下的那一刻,才体会到厉害——真是连五内脏腑都要被挤得从嘴里吐出来。
几番下来,宁和眼前都有些?发黑。她屏着呼吸,强忍口中血腥,努力大睁着双眼,盯住前方模模糊糊的一点光亮,最后一次运转法诀——
“……如何了?”耳旁有人问道,声音如同隔着厚纱,听不?真切。
宁和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胳膊站起来。一转头, 才发觉自己手中用力扶着的正是祁熹追抬起的胳膊,连忙松开手, 往旁让了让。
这?动作一点不?大, 却?一下叫她刚刚缓和下来的脑中又是一晕, 多亏一旁的祁熹追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再跌坐下去。
“你脏腑受创,需自行调养一阵。”祁熹追对她道, 又朝她递过来了一枚圆肚小瓷瓶:“此为复息丸,专调内息, 服一枚,运转三?十六周天?。”
宁和咳嗽几声,道了谢,接过来。
祁熹追看她一眼,道:“不?必言谢,本就备了两份。倒是方才,该我谢你。”
宁和笑着摆手道:“罢罢罢,以你我关?系,这?
么谢来谢去生分了些?。要么,以后就都不?说了。”
祁熹追听了,认真点了点头:“好。”
此间弟子殿,两人都已?是第三?回来了,于是只略扫过几眼,便对坐一处,开始入定调养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大半日后。
宁和从入定之中回神?,还未拿眼去看,鼻间便先闻到了一股带着焦味儿的米面香气,顿时觉得腹中空乏。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祁熹追正蹲在地上,拿火烤着两块巴掌大的白面圆饼。
修仙之人纳灵入体,随着修为深厚,可数日乃至数月不?饮不?食。但人体肉做,吃总归还是要比不?吃来得好,也可省下些?无必要的损耗。
尤其宁和凡人做久了,早已?习惯日日餐食。
祁熹追见她醒了,抬手便取过一只面饼朝她掷来。
宁和笑着接过。
面饼热乎乎,外酥脆内暄软,甚是好吃。就是此处无水,干吃有些?噎得慌。
吃完,二人又往九重阶上去取了这?层奖励,便朝着殿外走去。
那赤铁甲与绿蚁布已?在方才潜下酸水池时毁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着宁和身上那法衣也被蚀了几个洞,加上之前遭那黑蚁们啃的口子,已?没剩几处好布。
宁和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只能?扔了,又在这?层里取了一件新的。
这?件明显比之前那件品质好上许多,宁和穿上后,甚至觉得似乎连脚步走起来都变得轻便了些?。
这?一回走出殿外,宁和抬目四望,发觉置身一片翠绿山谷之中,脚下灰石小径,绿草夹道丛生,林荫茂密、鸟鸣清越,远处谷底隐约有花树临溪,端得是处清幽仙人所在。
在地底走了许久,得此处清风拂面,宁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两人顺着石径前行,转过几道弯,宁和忽地脚下微顿,转头对祁熹追道:“熹追,你看,那处可是有座屋子?”
转过弯后,眼前再无绿树遮挡,视野变得广阔起来。只见前方山谷深处,花树掩映之中,隐约有栋二层小楼,几处飞檐翘出枝头,檐角几缕杏色丝绦垂落,尾稍随风轻轻摇动,春色温柔。
祁熹追顺着看去,点了点头,说:“是处客栈。”
“客栈?”宁和怔道,“此处怎会有客栈?”
“去了看过就知。”祁熹追望她一眼,“小心些?,此间非止你我二人。”
“你的意?思?是,”宁和道:“这?层里……还有别?人?”
祁熹追颔首:“第四层为七道共通之所,若其他六道有人与我们同至此境,或能?遇上。”
宁和听了,微微凝眉。遇到旁人,有时候是好处,有时候也有坏处,端看所遇何人,又所生何念。但无疑的是,人一多,总会使情形变得复杂起来。
祁熹追不?再多言,只道:“走罢。”
宁和点点头,两人顺着山道走入谷中,一路芳草野花遍地,溪水之声轻灵,岸边花树满树红粉,甜香扑鼻。瞧着有些?像桃,但又不?是。宁和盯着看了几眼,认不?出。
很快来到小楼前。
此楼通体由木头搭成?,搭得很齐整,有窗有柱,每根木材都用油漆得光滑发亮。窗下系了杏色幔帐,门?口有二层帘遮,屋檐下挂着一方匾,写了“花溪客栈”四字。门?帘左右还贴了两张联,一边写:“芳草新鲜处”,一边写:“花溪客云来”。
正如祁熹追所言,是间客栈。
宁和的目光落在那招牌与对联上,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那字迹似乎曾在何处见过。
“芳草新鲜处,花溪客云来。”宁和轻声念了遍,道:“这?新鲜二字,倒是别?致。”
祁熹追没耐心在这?儿看,已?经几步上前掀了帘进去了。
宁和盯着那对联最后看了两眼,也跟着进去了。
这客栈收拾得干净清爽,连门?帘都带着股花香气。
帘布一开一落,楼内情形便尽入眼内。
宁和停在门?口,双目微微睁大了些?,过了片刻才继续往里走去。
只见就在门?边的一方木台后,站了一个女人。这?还是宁和头一次在这?里看见别?的活人。那女子穿着身杏色罩衫,里头一件桃粉细纱裙,梳妇人髻,头上别?了枝花。身姿袅袅,倚在台上,偏着头望着窗外。
祁熹追走过去,拿剑的手点了点木台柜面。
“咚咚”两声。
那杏衫女子便转过头来,露出极美一张脸,芙蓉红粉面、点漆含情眼,墨眉如柳,薄施脂粉,美得就如她头上那枝鲜妍柔美的粉花。
“做什么?”那女子问,张口连声也是娇柔的。
“住店。”祁熹追说,“两个人。”
说罢,挥袖丢出一方半指长的银锭落在桌上。
那女子抬眸扫了祁熹追一眼,又转过来瞥了眼宁和,将那银子收了起来,低下头,从柜子后的抽屉里头取了两张木简来,朝祁熹追轻轻推了一推。
祁熹追取过木简,朝她点了一下头,转身示意?宁和跟上。
穿过大堂,后门?位置便是上楼的木梯。两人转入梯中,祁熹追回过头,将那木简朝宁和抛了张过来。
宁和接过一看,巴掌大小的一张木片,上头刻了甲三?二字。
“已?来了两人。”祁熹追说,她手中的木片是甲四。
宁和点头,刚要说话,忽听上头一阵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不?轻不?重,由远及近。有人正从楼上往下走。
宁和与祁熹追一同抬头看去。
这?楼一共也只两层,只片刻,两方便碰了面。
来人身量生得极高,一转过角来,就将上方来的光亮遮了大半,梯间一下暗了下来。
宁和抬着头,入目先看到一截拂动的黑色袍角。
那人转过来,是个男人,头微低着,身长足有九尺,披了件宽大的黑袍,袍子上方缝了顶斗笠般的兜帽,戴在头上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身装扮宁和先前见过一回,是那伏风门?人。她记得,那时这?人是走了灵道。
来人转过梯角,见楼梯下方有人,停了停,又继续往下走。
祁熹追抱着手臂,脸上一片漠然,没有说话的意?思?。那黑袍人更是连兜帽也不?曾摘下。宁和见了,便也打消了开口寒暄的念头。
好在楼梯颇宽,双方就这?么沉默着各自离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人黑色的袍摆轻轻从宁和身上拂过,她顿了一下,鼻端似乎嗅到了一股有些?奇特?的气味儿。一点土腥气,有点像雨过后的山林,又有点水草的味道,在湖边常能?闻到。
宁和忍不?住侧目,莫名有种感?觉,觉得这?黑袍人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也看了过来,隔着一层飘动的黑幕与自己对视。
那似乎是寒星般冷冽的一双眼。
或许是看的时间长了些?,等她们走上楼,祁熹追问了句:“见过?”
宁和道:“不?算。只在外头时,看见他走了灵道。”
祁熹追嗯了声,道:“那是伏风门?人。”
宁和问:“熹追认识?”
祁熹追摇了摇头,眉眼间冷淡又倨傲:“此门?中人惯是藏头露尾,除了那姓沈的,我一个也不?认识。”
宁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姓沈的”应该说的是沈媞微。她心中默默地想,熹追的认识,就是刺过一剑的认识么……
宁和拿到的房号是甲三?,祁熹追的甲四,前头到的甲一甲二两人中,除了方才撞上的那伏风门?的黑袍人外,另一位宁和她们并未见到。
倒是看到了标有甲一甲二的两处屋子,俱都房门?紧闭。
宁和找到自己的甲三?号房,在门?前找了片刻,见到门?侧有处槽口,试着将竹片投进去,“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推门?进去,里头是间三?五丈见方的屋子,有床有桌,床边有帐、窗下有几,收拾得干净又敞亮。
宁和轻轻呼了口气,走进了屋内。先站在窗边往外看了几眼,没见出有何异样,也没看到方才下去那黑袍人的身影,便将窗合上
,回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那床棉枕纱帐,既铺软席,又有锦被,呼吸间还能?闻到股淡淡的馨香味儿。宁和没忍住,翻身轻轻躺了上去。
自从上这?青云顶,一路艰辛,如今一下卧进柔软床榻,宁和盯着眼前白色的帐顶一会儿,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