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她从鸡窝里捡了两个鸡蛋,一个留着晚上做蛋花汤,一个成了中午的美食,蒸鸡蛋羹,一个鸡蛋五个人分着吃。
沈秋葵跟兄弟俩都想尽快了解温淼见科学家的事情,熬到下工马上往家里跑,边盛饭,沈秋葵边问:“淼淼,你周二叔咋说的?”
温淼如实回答:“周二叔说找对人了,他很感兴趣,还说认识很多研究奇怪现象的专家。”
温四海连忙解释:“不用担心,就是周开源治不好淼淼的病,他也会保密。”
听父女俩都很信任周开源,沈秋葵才放下心来,高粱米饭拉嗓子,她很想给细皮嫩肉的闺女吃点好的,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据说这年头有口吃的,不饿死人就是好事儿。
她只能把蒸鸡蛋羹分多半碗给温淼,让她多吃点养好身体。
午饭还没吃完,周开源就过来找他们,看来他比他们还要着急。
“他二叔再吃点吧。”沈秋葵热情招呼道。
周开源拉了小板凳坐下,说:“我吃过了,我等会就行。”
吃完午饭,温四海拎上温淼的衣服包裹,招呼周开源说:“走吧,上山。”
他们沿着人迹稀少的小路往山上走,这些天为陪着温淼到山上下雨,温四海不得不请假,耽误出工,等到年末分粮,温家能分到的粮食会更少,温家会更加穷困潦倒。
人烟罕至处,温四海介绍:“我们生怕别人发现下雨跟温淼有关系,走得越来越远,往更远处走,把雨都下在山上。”
“每天都下大雨吗?”周开源温。
温四海点头:“每天都下,我们家淼淼天天都要被雨水浇一遍。”
“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周开源问。
温四海扳着手指计算:“两个月零二天。”
周开源觉得不可思议,偶尔下雨可以说是巧合,要是每天都下雨的话很难这样说,可能是种他无法理解的自然现场。
或者下雨跟温淼其实并没有关系,只是温家人的误判而已。
温四海指着前面连绵起伏的山脉说:“你看,我们经常跑到这座山上下雨,你看这一大片是不是比别处绿,雨水浇灌过的树木杂草比别处长得茂盛。”
周开源抬头远望,视线从绵延不绝的山脉上滑过,他赞同温四海的话,确实,对方手指着那一大片植物返青更早,现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可是北方的山依旧光秃秃,黑乎乎的,那一片山脉郁郁葱葱,植被丰茂。
也许不只跟雨水,跟阳光照射还有土壤土质也有关系呢。
这处远山尚未开垦,平时来的人不多,温四海就像是到了自己地盘,骄傲地说:“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得感谢淼淼,要不是淼淼,这儿能下这么多雨吗,雨下得多,草木长得就好。
你看这棵桑葚,树叶不停摆动,要是会说话,肯定要感谢淼淼。”
周开源:“……”
他观察各种植物,都是枝叶舒展,入目深深浅浅的绿,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可以下雨了吧。”温四海问自己闺女。
温淼点头:“嗯。”
周开源觉得父女的对话很有意思,这下雨还跟带开关似的,说下就下么,他还见温四海麻利地穿上雨衣,并把随身携带的温淼的衣服藏到雨衣里面,正当他思考要不要也穿雨衣时,大雨点子哗啦啦兜头倾泻而下。
真是太神奇了!温淼说可以下雨,居然真的马上下雨。
再看温淼,她还是乖巧站着,雪白小脸上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她安静,平和,丝毫不惧雨水浇注。
除了她会挨浇,他看不出温淼跟平时有何不同。
温四海也很平静,裹着雨衣站在旁边,可周开源还想尝试,他把自己的雨衣展开,双臂撑起搭到温淼头上,可是毫无效果,雨水依旧穿过雨衣浇到温淼头上。
“不管用,你快穿上雨衣吧,雨没准要下两三个小时呢。”温四海说。
周开源找来树枝做遮挡物,无效。
脱下自己的衣服做遮挡物,无效。
他舒展双手搭在温淼头上,雨水似乎穿过他的手,而他的手毫无感觉。
雨水很顽固地要浇到温淼身上。
真是神奇到无法想象,颠覆他大脑中的各种唯物主义认知。
周开源想感受一下这神奇的雨水,坚持不穿雨衣就在温淼旁边站着,透过雨幕极目远眺,他看不出这雨水有何不同,看不到雨水的边缘,大概这雨水范围非常大,而在很远的远处,晴空万里,一丝乌云都没有。
没有雷声,没有乌云,雨就这么下着,他甚至伸手接了点雨水品尝,本来应该是无色无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雨水像是山间清泉,带着点甜味。
周开源实在坚持不住才穿上雨衣,有点抱歉地留温淼独自挨浇,两个多小时之后雨水才散去,山间又变得空气晴朗,吸足了雨水的枝叶尽情舒展,青绿丰茂。
“你感觉怎么样,淼淼,浇了这么长时间,难受吗?”周开源观察温淼的脸色,小姑娘并没有被雨水浇得蔫叽叽的,依旧白皙,看着很健康,被雨水浇泡过之后,似乎皮肤更加细腻,肤色更加晶莹。
也许小姑娘就跟山间植物一样,接受雨水洗礼之后,像是吸收了营养跟能量,更加俏丽,生机勃勃。
“挺好的,我不觉得浇得难受。”温淼坐在巨石上,解开发辫,拿毛巾边擦头发边说。
她感觉像是在洗澡,或者在泡温泉,尽管她从未泡过温泉。
等温淼换好干爽衣服,三人踏着泥泞往山下走。
周开源细细问温淼的感受,温淼一一作答,她不觉得雨水浇在她身上是负担,也不觉得两个多小时的下雨时常劳累,反而像是被雨水温柔拥抱,是一种很舒服很自在惬意的感觉。
温四海感慨说:“我闺女倒霉吧,雨水非要追着她下,谁愿意自己家闺女总被雨浇。”
周开源想了想说:“也许不算是倒霉。”
说不定这是温淼的特异功能呢,但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他需要排除巧合,看看是不是具有偶然性,他想要搞清楚下雨跟温淼之间的具体联系。
“那你算是相信这事儿了?”温四海又问。
周开源很慎重:“咱们还得再观察,明天还能下雨吗,淼淼。”
温淼回答:“肯定还会下雨。”
周开源问:“那好,明天我们换个地方,你说去哪合适?要不就下在甜水生产队?”
没想到温淼点头答应:“好。”
周开源有点兴奋,难道温淼真能决定下雨地点?他明天高低要看看雨能不能下在生产队。
回到家后,温四海赶紧抓紧时间去上工,温淼躺到床上休息,半个小时之后,眼看着到了做晚饭时间,就爬起来做晚饭。
粮食短缺,他们的食物很单调,晚饭吃玉米饼,菠菜蛋花汤,温淼把院子里随意生长的蒲公英揪了下来,做了个鲜嫩的凉拌蒲公英。
只要饿不死,温淼觉得吃什么都挺好。
饭菜做好,家人们陆续下工回来,温震一进家门就询问跟周开源交流的情况。
“他到底能不能给你治病?”温震问。
温淼扬起唇角,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说:“大哥不用担心,他说还得观察。”
温震攒起眉心:“他不都看到了吗,还观察啥,科学家到底靠不靠谱?”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温震出了家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突然迈着大步朝拐角处的大树走过去,伸出长臂一把薅住某个人的衣领,呵斥道:“你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干啥呢?”
来人是周保民,他来找温淼,又不敢大大方方到门口叫她,只能在门口溜达试图偶遇,看到温震出门赶紧躲到树后,可还是被眼神犀利的温震发现。
周保民扯出笑脸,伸手拨开温震的大手,好言好语地反驳:“啥叫鬼鬼祟祟,我明明是光明正大来的,我掏了两窝鸟蛋,已经煮过了,我一个都舍不得吃,都拿来给温淼,你把他叫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拍拍裤子口袋,里面鼓囊囊的都是煮鸟蛋,香味蹿进他的鼻孔,引得他连连吞咽口水。
温震黑着脸扬了扬拳头:“你别做梦了,我妹妹就是一辈子养在家里,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游手好闲的,她不吃你的东西,你别来骚扰她。”
周保民嬉笑着说:“温震你别这样啊,温淼嫁给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周家出了一个科学家,一个军官,十里八村哪有比我们周家条件更好的人家,你别说我懒,我是我们家脑子最灵光的,我保证以后按时上工,绝对不偷懒,你们也得用变化的眼光看我,我以后肯定也有出息。”
温震冷哼一声:“真好意思腆着脸说你们家条件好!你大哥忘恩负义人品卑劣,你们一大家子人品都有问题,温家跟你们周家没有瓜葛,不再来往。”
周保民不想得罪幻想中未来的大舅哥,手隔着布料抚在带着余温的鸟蛋上:“你别动手,我这就走,我把鸟蛋给你,你拿给温淼吃,给她把壳剥干净,看着她吃下去,你们家人一个都不许吃。”
温震皱眉:“谁要你的鸟蛋。”
第04章
温淼跟周保疆的娃娃亲是双方爷爷定下的,两个爷爷都当过兵,在战场上有过命交情,儿子那一辈就想结亲,只是生的都是儿子,于是推到孙辈结亲。
周家老爷子在世时,周保疆在部队已经提干,老爷子感念温家爷爷的救命之恩,又担心周保疆不履行婚约,咽气之前再三叮嘱等温淼适龄尽快完婚。
周老爷子生前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周保疆在部队里就跟开了挂似的,异常顺利,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是副营长,再加上有领导千金看上他,他顺理成章另觅高枝。
对此,温家的看法是周保疆愿意退亲就退,但让人生气的是周家根本就不想放手,非要把温淼跟不务正业的周保民凑成一对。
现在物质匮乏,可温淼也是温家人千娇百宠长大的,岂能像物件一样被人推给这个,让给那个!
周家也未免太高看自己。
温震的恶劣态度让周保民心里不舒服,但他并未有多气恼,说:“人品低下的是我大哥,又不是我,他也是为了周家好,周家过得好了,温家不也能起来了吗,你也能跟着沾光,你们一家子都不能骂我大哥,再说,我大哥不跟温淼退亲,轮得到我吗?我大哥是大善人。”
他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我大哥跟温淼退亲,找个能当靠山的岳家,我跟温淼结婚,这对温淼有好处,对俩家人都好。”
温震眉心皱得更紧,又伸手臂去薅周保民衣领,提溜着他拐到路上,恨声说:“滚,已经退亲,我们家人没答应温淼跟你的亲事,咱两家现在没有任何关系,癞.□□想吃天鹅肉,少在我面前晃悠。”
——
昨天就下雨地点并未达成一致,中午周开源扒拉了几口饭,马上就到温家商量在哪下雨。
“就在咱们生产队下雨吧,现在小麦返青需要浇水,我看水库水快干了,恐怕浇不透就没水了。”周开源提议,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温淼,一是他想确认温淼是否能选择下雨地点,二是生产队的小麦需要浇灌,本来产量就低得可怜,返青时缺水的话可能会没有收成。
水库建在半山腰,供应全公社各生产队灌溉用水,每年春季小麦需要浇返青水,就会开闸放水。只是从去年春天到现在下雨不多,水库存水量有限,怕是大量的小麦没水灌溉。
温淼还未答话,温四海说:“我哪不知道小麦返青需要雨水,我们比你更了解这个情况,我是不想让社员看到淼淼傻了吧唧地在雨里走来走去,他们会说闲话,会说淼淼有病。”
想到那个认为温淼有病的女人,温震后槽牙咬得嘎嘣响,说:“二叔,你是不知道农村有多少碎嘴子,要是让他们知道雨追着温淼下,都会认为温淼有病。”
沈秋葵答话:“就是,自己闺女自己心疼,凭啥让社员对温淼说三道四!”
周开源积极劝说:“你们可能对旱情不够了解,从去年开始咱国家局部干旱,旱情无法缓解的话粮食问题会很严重,我们现在要从大局出发,要考虑保粮食产量,要是能多打点粮食,社员都有吃的,不至于饿死。”
温四海把不情愿直接表现在脸上,大局跟她十八岁的小闺女有什么关系!这是他小闺女该考虑的问题?这是国家干部尤其是大干部该考虑的问题,他闺女又不是干部,只是个普通社员,他就想让自家闺女正常点。
双方肯定无法达成一致,这时有人在门口喊:“四海,温震,快,抄家伙,上东留生产队打架去。”
“打啥架啊。”沈秋葵高声问道。
来人解释说:“水库建在东留生产队山上,现在他们说水库的水不够用,只给东留生产队放水,别的生产队的闸口都关了,咱们只能去闹,要不不给咱们放水。”
这是欺负人,听着都生气!
温四海赶紧把碗里的高粱米饭扒拉完,碗筷一撂,腾地站起身说:“凭啥只给东留生产队放水,小麦浇不了返青水不都完蛋了吗,走,看看去。”
说话间,温震已经把家伙拿来了,铁锹、铁镐、粪叉。
温家出了三个男丁,温四海跟俩儿子都要去,“爸,我也去。”温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