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小哥哥……当然可以了。”颜喜悦还是没有把萧字发对音,颜九儒眼皮一跳,小哥哥三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嘴上答应,但心里却十分恶毒,若那位萧哥哥敢进他的家门,他就把他的腿打断。
人多热闹,想到生辰那日能和好朋友一起吃一起玩,颜喜悦脸上开朗不已,脚下改走为蹦跳,然后说起另一件开心的事儿来:“爹爹,今日展月和我说,他昨日把许家那个小郎狠狠揍了一顿呢。”
“是他揍的?这孩儿倒是勇猛。”颜九儒倒没想过揍许方林的人会是秦展月,毕竟秦展月是一个看着斯斯文文,毫无武力的小郎君。
“爹爹早就知道许家小郎被人揍了?”颜九儒的反应冷淡,颜喜悦见状,有了疑问。
颜九儒点头:“昨日听街坊领居说的。”
“虽然有些开心,可是如果被人知道了,展月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呀?”颜喜悦破天荒担心起小冤家,脸上早已没了喜悦之色,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会,孩儿之间发生口角争斗,都是小事儿。”颜九儒心情大好,嗯,秦展月可以来他家,但是萧淮时不可以。
冬日下课早,颜九儒习惯先去南市,然后跟着武宋一起回家。
武宋做的猫食越发受猫儿的欢迎,这几日因颜喜悦受伤又生病,不得闲做猫食,而因为条件有限,每次做的量不多。怕自家的猫儿日后吃不到美味的猫食,有的人索性到铺里,当面和武宋定猫食。
“武娘子,我今次要买多一些,家里的猫儿生了好几只小猫儿……”
趱前定猫食的事情传出去了,于是定猫食的人接连不断。
有的要十斤,有的要七斤,有的要五斤……武宋坐在桌前扳指算了算,把这些斤数加起来,竟有九十四斤。
以往做个五十来斤,不翼而飞十斤,剩下的可以卖一、两个月。
这下接近百斤的粮,也不知会不会又丢失个十斤,以防万一,怎么也得做个一百二十斤了,只怕做完两条胳膊也废了。
想到不翼而飞的猫食,武宋忽然哀怨起来,不算不知道,这些年,丢失的猫食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得有百斤了,她捏着一条手臂嘀咕:“如果不是猫儿吃的,那我一定要把偷吃猫食的玩意儿给绑起来打一顿呵,竟然吃了这么多。”
第62章
颜九儒一到铺前,耳尖地听到武宋的话,胸口里的四两红肉不受控字,重重地咯噔跳动一下,差点儿从胸口中跳出来。
武宋的眼里有点杀意,颜九儒想着身份败露后会发生的事儿,怕得呼气停顿,然后脚下发软乏力,被门槛绊住,朝着武宋的方向来了个膝着地,行了一个大礼。
“夫君?你没事吧。”武宋光着眼不知颠倒,话问完了才想起来起身去扶。
他身形颀长魁梧,双腿折起跪摔在地上,也占了不少地方,况且他正好摔在正中央,后方想进铺买东西的客人双脚无处可放。
“爹爹,你没事吧。”颜九儒在摔倒前松开了颜喜悦的手,颜喜悦看到地上掉态的人,又愣又惊。
这时候出丑狼藉的爹爹,哪有一点书卷气可言。
颜九儒自知丢了脸,十分不情愿起身,想学土行孙,挖地道遁走。
但不起身也得起身,总不能在门前当一座人形雕像,他不尴不尬,借着武宋的一条手臂从地上爬起来。
站起来后神色自若,他拍去手掌和膝上的灰,对颜喜悦说:“喜悦,走路不可调皮,这次绊倒了爹爹,下回绊倒别人可怎么办呢?”
为了挽回颜面,颜九儒不得已冤枉身边的小姑娘。
说谎话的时候脸色平静,心里却是酸溜溜的,明日得给小姑娘买点糖果,当是歉礼吧。
颜九儒说谎话时点辞色格外平静,颜喜悦摸着脑袋纳闷,还真以为是自己绊倒了人,很是愧疚。
刚刚摔地时发出的闷响震四壁,可想而知摔得有多重,她往手心里呵出热气,用温热的掌心去摸颜九儒的膝盖。
膝盖处的布料黑乎乎的,还有一点破损之痕,颜喜悦眼含泪光,不敢想象布料后的皮肉是怎样个模样:“对不起爹爹,你疼吗?我以后会好好走路的。”
说完,吸了一下通畅而清水下流的鼻子。
“不、不疼。”颜喜悦是因担心而伤心,颜九儒肠子悔青了一截,不顾膝盖上的伤,慌忙蹲下身,“爹爹不是怪你。”
“可是因为我调皮,让爹爹受伤了。”孩儿的喜怒哀乐在心里藏不住,一一表现在脸上,颜喜悦难过,眉梢眼尾都带着濡气,仿佛随时能滴下水珠。
一面是自己的夫君摔伤了,一面是小姑娘眼泪欲流,添了憔悴,武宋一时间不知该安慰谁,不过只是犹豫一会儿,她就抱起了颜喜悦,说:“你爹爹哪能这么柔弱,摔一跤就受伤,当初他力能扛鼎,从数尺上摔到地方也毫发无损的。”
话毕,颜九儒当即活络起双腿,笑着接话:“你阿娘说的不错,爹爹没有受伤,一点也不疼。”
颜喜悦双手勾在武宋的脖颈上,微红的狐疑地看向颜九儒:“爹爹,真的不疼吗?”
“不疼。”颜九儒回答,“是爹爹不小心。”
两个人一替一句的安慰下,颜喜悦才将压在胸口处的羞愧驱赶出去,很快又变成了那个满脸吃喜笑容的小姑娘。
颜九儒没算过这些年自己偷吃了多少猫食,每次武宋做猫食,他会忍不住嘴偷吃一点,一点一点累积算起来,原来偷吃了百来斤。
怪不得武宋会哀怨了。
但到现在才哀怨,他的娘子果真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再善良以后也不得偷吃,得寻个好人,伪做买猫食人,帮他买个几斤。
武宋忙碌,将到日矬西到时分,客人却如午时那般鱼贯而入,有预定猫食的,还有问猫嫁娶、习性等事的,忙得无暇关心颜九儒的伤势。
“武娘子,你这儿有毛儿粉粉红红的猫儿吗?”一个年轻的妇人问道。
“我不曾见过。”不曾亲眼见过,也不曾从书中看过,武宋只见过长着翅膀的粉红玩意儿,“大抵是没有的?”
那妇人大失所望:“唉,我前几日看到回回妇人手里抱着一只毛发淡粉的猫儿,可喜欢了,还以为这世上有这般美丽的猫儿呢,宛如神女降临,听说一只可售百金,是一只能带来福运的仙猫。”
“回回妇人抱着粉毛猫儿?”武宋来了兴趣,“你是在何处看到的,我也去看看。”
“就在不远处的老绾胭脂铺里。”妇人回,“我去买胭脂碰上的。”
“成。”武宋想看看价值百金的粉毛猫儿长成什么模样,难不成这种粉毛猫儿是回回人独有的玩意儿?她记下夫人的话,打算过几日去碰碰运气。
妇人问完,又来个神色匆匆,脸上挂着泪痕的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武娘子,为何猫儿会食子?我家的小丫头下了三只崽,然后吃掉了两只。”
猫食子这种事儿武宋听爹爹说过,爹爹大半辈子都和猫儿打交道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是因见了寅人吧。”武宋也不知,只能随便编一个,“犯冲了。”
“啊,我就是寅人。”那人潸然泪下,捂着泪眼跑了,“早知我就去外头住个几日了,呜呜呜呜。”
……
颜九儒受了冷待,并不觉得难过,摸摸到一旁去帮点小忙,颜喜悦不懂这些,想帮忙也帮不上,于是手里拿着爹爹给的四文钱,在铺外摆洒,和相识的常卖拉闲。
别看她庚齿才五个手指头,人还长得矮小,那嘴却是个能说的,不相识的也能说上一两句话,说天说地,什么都能说,可以去台上做一段笑乐院本了。
拉闲完,颜喜悦望着生药局出神,秦展月将龙猫的赏钱给了她,爹爹又给了四文买零嘴的钱,她袖着钱,想着要不要去买些药给爹爹用。
正想的入彀,萧淮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身后,拍着她的肩膀问:“妹妹,你会不会画纳猫契?”
他来的突然,将思绪万千的颜喜悦吓得汗毛竖起。
着了一惊的颜喜悦本能地龇出牙,发出一声兽也似的低吼,然后照准手腕就咬。
“啊!”颜喜悦的牙齿发了力,她还有小尖牙,小尖牙几乎把皮肉刺破,萧淮时疼得大叫,但他不敢贸然抽出手来,“妹妹,你干什么咬我?”
第63章
口内吃到了一点血腥味,颜喜悦的神志才清醒过来,她松了口,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磕磕巴巴地道歉:“你出现的太突然了,吓到我了。”
看着手腕上一圈的牙痕,萧淮时皱起了眉头,早听桃花坞的人说她喜欢咬人,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咬了,好在她的嘴里留了张本,只流了一点红,他将折起的袖子放下,挡住手腕上的伤痕:“那还是我的错了?”
“错一半吧,不过我错的更多一些。”咬人不对,可吓人也不对,颜喜悦心里说道,“你刚刚问我会不会画纳猫契?”
“嗯。”萧淮时抬起手,比划几下,“我有猫了,这么大。”
他比划出来的大小,大概和田里的甜瓜差不多,颜喜悦在武宋身边长大,略知一些纳猫的知识,要写,还要会画,写这一方面倒是没有困难,不过她的画技实在是令人堪忧,连颜九儒闭着眼都说不出一句夸奖的话来。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画技差强人意。
“你怎么不去找我阿娘画呢?”颜喜悦还记得画龙猫像时他说的话,她还是不要轻易答应了。
“你阿娘好忙碌,忙得水都无暇喝一口。”萧淮时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点碎银,塞进颜喜悦的手里,“你是她的姑娘,应当会画吧,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有钱不赚脑子有问题,颜喜悦在心里嘀咕一句,虽然她的脑子本就有问题,她攥紧了手掌里,带有余温的碎银,道:“那、那你不能笑我画的猫,我才五岁呢,爹爹说我这个年纪的孩儿,笔都拿不稳,像我这样能写一手好字的孩儿不多。”
“嗯。”萧淮时垂了眼,“其实你画的挺好的,上次是我不对,那明日我把猫儿抱过来?”
“好啊好啊。”颜喜悦收好了碎银,满口答应,“我给你画两张,你就不要把我咬你的事说出去了,好吗?”
咬人的事说出去了,爹爹阿娘会发愁,可她想当个乖乖的孩儿。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萧淮时晃晃被咬的那条手臂,然后撩起袖子,将发红的牙痕露出来给颜喜悦看,“妹妹你的牙齿整齐好看,大门牙像兔子一样,痕更深一些,也大一些呢,如果换个方向咬,我就像是带着手镯一样了。下回你如果还想咬人,我给你咬,你不要咬别人了。”
“……”这话似乎是在夸奖人,但颜喜悦苦恼不解,隔着嘴唇摸牙齿,暗道眼前的萧哥哥看着俊秀聪慧,但脑子似乎也有些问题,被咬了后有心思夸人就算了,要主动求咬,莫不是喜欢疼痛的感觉?
虽然住在近处,但萧淮时不能在外头逗留太久,和颜喜悦做了约定后就走了。
和萧淮时聊了几句以后,颜喜悦忘了要去生药局给颜九儒买药的事儿了,用两文钱买了一碗糯米红糖丸子,腮颊鼓鼓吃着回铺里去。
刚忙完的武宋见她回来,笑着说道:“刚刚还想出去找你回来,我们准备回家了,不要乱跑了。”
“阿娘,知道了。”准备回家不是立马回家,颜喜悦知道阿娘还要收拾一番,少说也要一刻,便乖乖坐到椅子上去,边吃边等待。
许家的事情解决后生活平静了不少,颜九儒记着那三个母儿,但许方林被人揍了,他想等一等也无妨,没准等多一段时日,又有让人高兴的事情发生。
一天里来往的客人多,地面到处有泥沙,武宋拿起扫帚清扫,颜九儒则在一旁,用沾了水的帕子擦净什具。
打扫干净后,武宋还要去喂养无家可归的猫儿。
这些做完,时辰还早,但武宋今日想早些回家,晚上早些休息,明日才有精力去做百来斤的猫食。
她将挂在铺外的幌子收了进去,表示明日关铺不做生意。
“要不过几日再做?等我休课那日,我也好替你扛肉。”颜九儒还没来得及找人帮忙定猫食,他怕武宋做的猫食不够用,然后没有他的份。
没有猫食可吃的老虎,长的牙齿有什么用呢?颜九儒伤心起来。
“这几日不下雪,晴光又强,最适合做猫食。”武宋摇摇头,“没事,这次要做许多,我直接问屠夫买半扇猪,让他给我送到家里来。”
听到武宋的打算,颜九儒沉默。
接下来如果不能靠买吃到猫食,那么只能偷吃了。
“娘子今次要做多少猫食?”颜九儒若有所思问道。
“至少一百五十斤吧。”武宋说到这儿,想起来那只爱吃猫食的老虎,红润的庞儿变成了青白色,咬咬牙又说,“罢了,做个两百斤好了。”
“两百斤?这么多?”颜九儒眼睛发亮,他刚刚看过定猫食的单子,数量加起来一百来斤,如果做两百斤,那说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偷吃了。
“防虎防贼。”武宋颇为苦恼地捏起眉心,颜九儒明日要去上课,没人帮她剁肉了,一个人一天里要做两百斤的猫食,且有一半大概会不翼而飞,这般想,嘴角怎么也无法上扬。
“贼与虎都是我。”颜九儒又心虚又害怕地说了一句,“夫妻一场,就不用防了吧。”
武宋心里有气,颜九儒的嘀咕,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她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抓住偷吃猫食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