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受伤……”武宋见问,低头想了许久,想了半天也只想到颜喜悦被人殴打的那一回了,“几个月前她被人殴打过。”
“那时候的伤势如何?”听到殴打的字眼,王仲满急急追问一句。
“当时……”武宋回忆酝酿了一番,“当时的伤都在手掌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好几处见了血。”
王仲满插一嘴:“颜茶茶的腰腹上有伤痕吗?”
“没有。”武宋十分肯定,“那会儿我的夫君怕她的腰腹上有伤,转而伤了内脏,叫我好好看一看,但当时并没有发现一点可疑的伤痕。”
“你之前说颜茶茶犯病时背部也会疼痛变形?”王仲满不确定一问,“是每回犯病都这样,还是遭了殴打以后才这样?”
“容我仔细想想。”武宋一夜没睡,脑子有些迷糊,她边揉着两边胀疼不已的太阳穴,边回答,“往前也会有一些疼,但遭了殴打后她似乎疼得厉害,几次因背脊疼痛而呕吐不止。”
“那便是了。”王仲满摇着头,叹了一声十分无可奈何的气,“真是可怜的孩儿。”
这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武宋有了不好的猜测,不由倒抽一口气,心凉了半截。
她一时掉礼,抓住王仲满的手腕喉急问道:“此话如何讲?喜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王仲满不在意她的失礼,从她手中抽出手腕后回道:“她的腰骨处断裂错位的痕迹,而那两边的胁骨更有骨头碎开了,碎了不少,叫我好取,这也是为何她今次发病会如此疼痛了。我瞧那些痕迹新新,不似跌倒而伤出来的痕迹,你说是遭了人殴打,如此便能对上。当初腰腹上没有伤痕,但我想当时的骨头应当伤了一部分,没有及时发现,所以才会断裂或是碎开,说来也是奇怪,骨头断裂错位成这般,倒也恢复得快,换成寻常之人早就瘫痪或是闭眼倒了头,但她竟能蹦蹦跳跳,用你们汉人儿的话来说,这正是骨头惊奇之人,也好在内脏没有被伤到,要不然就算是你们口中的神医来了也不能救她一命。”
第124章
“如今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当初我便说过了,不管这次成不成,颜茶茶都不能久活于世,她或许是个怯胎病胎,生就有病,不过好在日后不会犯那折磨人的病了吧。”
“除了不能久活于世,身形多半也是矮小的,但她骨头多病也惊奇,好好养之或许也能好好长大成人。”
后来王仲满又说了许多事儿,多半是叫人难过伤心的事儿了,说到最后他于心不忍,也见武宋脸色愈发苍白,眼眶阁泪,便转了话题,问起她身上的伤:“你身上的伤,要我帮你看一看吗?”
“不、不必了。”武宋吸溜一下通红的鼻子,婉拒了他的好意,“没什么大碍。”
“颜茶茶上半身割去的肉更是多,失的血也更是多,估摸要半个月才能慢慢好转……我五日之后再来瞧一眼。”王仲满没在多说什么,询问得知上回的药没有用完,叮嘱几句后便走了。
王仲满走后,武宋心不在焉,身上的七魂三魄离了体似的,她没想过那时殴打伤会让颜喜悦伤至此,稍是那么仔细去想,一行行热泪不争气流了下来。
直到颜九儒回来,颜泪才慢慢止住。
颜喜悦睡到夜间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一次是上半身动弹不得了,而且有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背后,她只能憨憨地趴着睡。
醒来后下半身麻木上半身疼痛,她神智不清,哎哟哎哟叫个不住,武宋听见了,忙把泪面擦去,移灯来瞧:“喜悦醒了呀?是不是睡麻了,阿娘抱你起来。”
听到武宋的声音,颜喜悦瞬间清醒,不再哎哟叫唤了,努力转着眼要去看人:“阿娘!你终于回来了。”
“诶,阿娘回来了。”武宋折起碍事的袖子将颜喜悦抱在怀里,手臂很是小心避开那些伤口。
不过再怎么小心也会让颜喜悦觉得疼痛,但王仲满说了不能让她保持一个姿势睡着,就算她疼,偶尔也要将她抱起来。
“阿娘,我好想你,刚刚我还梦到阿娘了,梦见阿娘回来了,然后阿娘就真的回来了。”刚刚还疼得倒吸气,但鼻尖一嗅到武宋的气味后,颜喜悦忽然不觉得疼了,脸颊埋到武宋的怀里,笑眯眯蹭了几蹭。
“阿娘也想喜悦。”武宋腾出一只手来抚摸颜喜悦的脸,试探她身上是冷还是暖,“阿娘熬了些粥,喜悦饿不饿?”
睡了那么多个时辰,还遗了晚膳,是个人也会饿,不过因为身上撕裂感的疼痛让饥饿感减轻了不少,颜喜悦想了好一会儿才羞答答回道:“饿的,但是阿娘,我现在想湿湿。”
……
吃了粥以后人精神许多,不过精神起来越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颜喜悦咬住下唇不让痛吟发出,负疼而睡也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枕头上因汗水和泪水被打湿了一大片。
颜九儒和武宋见状,便倒替抱着她睡,这般不能为她分疼,但能让她的睡姿舒服一些。
在爹娘的怀抱里睡觉确实比趴着睡舒服,颜喜悦哼唧着进入梦中,一枕嘿甜。
次日醒来,颜喜悦身上的疼痛减一分不减,缝合伤口的朱砂骨迟迟未消,可见那皮肉破得有多深。
这阵疼痛持续了整整两日,到第四日的时候才稍微减轻了些许,至少是在动弹时才回疼痛了。
清醒时难以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颜喜悦索性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日十二个时辰,有九个时辰都在睡觉。
王仲满来看她的那天,她睡得格外香甜,嘴里还说起了谵语。
武宋心事重重,夜间里总会以泪洗面,责怪自己不够细心,让颜喜悦多吃了不少苦:“当初我再仔细检查一番就好了,都怪我。”
“这与娘子无关。”颜九儒说,“当初也带喜悦去验伤了,那黑字白纸上也不曾提到喜悦的骨头有伤。”
“可我的心里还是难受。”武宋哭得泣不成声,哭得几乎要晕厥了,“当初她被打的时候有多疼多害怕啊……骨头都被打碎了。明明受了委屈,还不敢回家里来,发病了还要假装精神。难受,也恨,恨那许家小郎,恨那怯薛小儿,若不是他们,喜悦今日也不会要受如此折磨。都是孩子,为何要这样对喜悦…….”
“娘子……”颜九儒安慰无用,只能沉默相伴。
他也恨,尤其是听到武宋说颜喜悦会长不大的时候,杀人之心再起,当初就应该虎拳相加,把许家小郎咬个半残不残,让他往后的日子都不能好好过。
……
包头妇人和男子打家截道,纵火贩人,频频做恶心人的勾当,在他们的住处里,官府人员还搜出了不少赃物,严刑拷打一番,还拷打出他们杀了不少人。
被杀了的人尸骨都被烧作了瓦罐,实在可恶。
既有人证也有物证,做的还是恶逆重事,自是要偿命的。
颜九儒将他们送到官府时不曾提武宋被抓之事,只说是路过那住处,偶然发现里头住的是悬赏犯,之后领了赏钱,便不再关心这二人是死是活了。
第十日时,缝合线朱砂骨终于不见了痕迹,颜喜悦终于能动转上肢了,不过走路活络身子还是不能够,在榻里躺了十日,人都快躺成了一只木鸡,颜九儒见外头晴光足,吃过早膳后便背着她去出屋转溜。
萧淮时见之,跟在后头转溜,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时候还是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盯着颜喜悦看。
颜喜悦清减了许多。
前几日颜喜悦不能出寝,他也不好进到里头去,十日不见了,他总得要好好看一番。
在萧淮时家住下后颜喜悦就没去过那热闹的市曹了,也是好久没有见过生人,现在身子好了一些,她有了凑热闹的念头:“爹爹,过几日我们去市曹里玩玩好不好?新年快到了,到时候应当会很热闹。”
“当然好。”颜九儒笑容满面应下,“到时候喜悦想吃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那我要快点好起来。”颜喜悦折了声音,对自己说道,“好起来才能吃东西。”
“但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萧淮时面露惧色,插嘴道,“最近这儿好似有大虫袭人,还是等抓到大虫了再出门吧,大虫也太可怕了。”
第125章
有老虎袭人这件事,萧淮时是听小桃红说的。
小桃红说有两名通缉犯被抓到后一直说自己遇了虎袭,那名被他们抓回来妇人已经被老虎活生生吃进肚子里头了,而他们也险些惨死在虎口之下。
官府的人半信半疑验了他们身上伤,一验,发现他们身上的伤确实是被猛兽所袭而造成的,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大都里怎么会出现老虎?莫不是是有人偷偷养了老虎?
这件事儿不知是被哪个多嘴的人抖搂了出去,渐渐的市曹里就出现了许多无根传闻,说老虎喜欢吃那些肉呼呼的孩儿,它会在侵晨或是夜幕时分闯人家里叼走孩儿。
那老虎是山中猛兽,就算是八尺男儿闻虎也会色变,何况是那些天真懵懂的孩儿,个个是吓得不敢上街。
萧淮时倒不大怕那些老虎,但他觉颜喜悦会害怕,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他不知颜喜悦已经不怕老虎了。
听了萧淮时的话,颜喜悦拖着腔子“啊”了一声,为老虎,也是为自己正名:“萧哥哥,其实大虫一般是不吃人的。”
正名的同时,颜喜悦也想消除萧淮时对老虎的恐惧,说到这儿,她溜溜一眼颜九儒,心虚地继续说道:“大虫也有可爱的,我、我阿娘遇到过一只大虫,那只大虫看起来凶猛,但却是个顺拐,平日里喜欢吃猫食……还是偷吃,被我阿娘发现了后吓得慌不择路,钻进缸里头躲藏,结果卡进缸里头出不来了。”
“啊,那偷吃猫食的大虫也太蠢了些。”天真的萧淮时不假思索,出口就说那只卡进缸里的大虫蠢,“都是大虫了,随随便便一巴掌都能把人给拍晕,怎么还怕得卡缸里头了。”
颜喜悦本意是说不是所有的大虫都可怕,所以才拿颜九儒来举例,但怎能想到萧淮时开口就她爹爹蠢呢。
这也太伤爹爹的心了。
颜喜悦四肢僵冷,努力宛转话题:“不、不蠢,是因为善良啊。”
“还是有些蠢的。”萧淮时不以为然,吃吃暗笑道,“不过这种蠢蠢的大虫如果能修炼成精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哈,成精以后用两条腿走路也是顺拐的吧,没准哪天走着走着就被自己绊倒咯。”
“萧哥哥……”萧淮时在身后喜笑颜开,颜喜悦愁苦了一张脸,勾在颜九儒脖颈上的双臂默默立起来,将颜九儒的耳朵捂住。
就那一点大的手掌能挡得住什么,萧淮时说的话,颜九儒可是一字不差听个清楚了。
为了让小哥哥宽心,都能拿他的糗事来说,自家女儿的两条胳膊都往外拐了,颜九儒好伤心,更伤心的是被人当面说蠢,还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他气不打一出来,扭过头语气极重回上一句:“兔子急了会咬人,蠢虫急了也会吃人呢,而且大虫大多小心眼,你这话要是被成精的大虫听见了,没准哪天就会被吃!掉!”
他还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冷冰冰的辞色倒让萧淮时
舌挢不下,
也怕起了那大虫,他赶紧反掌捂住口无遮拦的嘴:“啊……那我还是不说了。”
“哼。”吓唬到了人,颜九儒心里头的一腔之气未能泄干净,他英姿洒落,背着颜喜悦转头就走。
走得有几分着忙。
不期走太着忙了,还真的差点被自己给绊倒。
这下颜九儒更是生气,心里恶狠狠道:让他说他蠢,以后不让颜喜悦和他玩了。
颜喜悦的手始终捂住颜九儒的耳朵,走了二十来步,她脸上带着三分腼腆开口:“爹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告诉萧哥哥不是所有老虎都可怕……”
“爹爹知道。”颜九儒并不生颜喜悦的气,和她说话时嘴角含笑,眉宇清扬,“爹爹方才只是吓唬吓唬你的小哥哥。”
颜喜悦松下一口气,改愁为喜,想了想后在颜九儒耳边咕哝了一句:“爹爹,这大都的大虫和你相识吗?”
“相识……的吧。”颜九儒不敢说和颜喜悦说那只老虎就是自己,免得吓到了她,“不相识的话,聊一聊就相识了。”
“那……那只大虫有没有小虫?阿娘说小虫很可爱,我想看看别的小虫长什么样子。哎呀,我最近都变不成小虫,如果它有小虫的话可以借过来给阿娘喂一喂眼,这样阿娘心情就会美一些了。”
武宋近日情绪低落,不知心里记着、想着什么事,柳眼弄愁,总是一副有忘餐废寝的样子,减损了一些容颜,有时候还会对着灯火滴一粒珠泪。
颜喜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直想变成小虫逗她高兴,可自从身上挨了刀子后她就只能还了一半的本形,而第二次挨刀子后连一半的本形都还不了了。
除了变成小虫,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逗武宋高兴。
“那只大虫是牡大虫,没有小虫。”颜九儒回道,“阿娘这几日是有些疲惫,不是心情不美,喜悦不必担心阿娘。”
“嗯……就算是疲惫,但若见了喜欢的事务也会很快好起来吧。”颜喜悦圆溜溜的两只眼睛里放出亮光,“爹爹,我明日我应当就能自己行走了,到时候我们去山里头抓一只小虫回来吧,将阿娘逗高兴后再偷偷把小虫还回去。”
说完嫣然一笑,颊辅露出一对小圆晕。
颜喜悦懵懂,将偷小老虎一事说得和掏鸟蛋一样简单。
可她不知道带小老虎成长的都是母老虎,那些母老虎有护崽之心,动起性子来能将两头牡老虎大脖颈咬断,如此,阿谁敢动她们的崽,这不是自踩虎尾,自寻死路吗?
哦,正因不知才能说出这么一派天真的话出来,颜九儒怕就算解释了颜喜悦也会自己去偷小老虎回来,他换上一副可怜的态度,撒起了谎:“喜悦,你知道爹爹为什么是顺拐吗?”
“不知道呢。”颜喜悦若有所思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