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宁
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肩膀上的伤口又被震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很快染红了地面。之前那般紧张他伤势的乘袅却未有任何动作。
“你说你担心袅袅,那为何不早早出现?”乘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沉凝肃穆,“长灵山那般大,便是我和阿火也不能准确的寻到袅袅的位置,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袅袅不过是金丹期,你若是不想要她发现你的踪迹,轻而易举,何需用上这等能避过大乘期修士的天阶法器?”
“乘风,你防得到底是谁?”
随着他的发问,乘风终于撑不住那份虚假的沉静,脸上血色尽失,眸光乱了两分。
半晌,他忽然笑了一声,顶着合体期的威压,硬生生抬头,问:“曾祖这是以为我要害袅袅吗?对,我承认是嫉妒她,嫉妒她能得你们的另眼相待,可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不等乘宿回答,他忽而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乘袅:“你也这般想吗?”
乘袅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微笑。她是天生笑颜,笑起来纯良温柔,不笑时也不可怕。
但此刻,却多了几分难言的威势。
哪怕什么也没有做,哪怕她的修为在场最低,仅仅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已让人无法忽视。
甚至心生警惕和畏惧。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你是怎么想的?”乘袅抬步,朝他走近,问,“是想我活,还是想我死?”
在长辈面前,她向来懂事明理识大体,这是她第一次说这般直白的狠话。更从未用这样冰冷锐利的语气和态度面对乘风。
‘死’字,她微微加重了语气。
在乘风面前,她一直都是一个乖巧粘人的妹妹。她亲近他,尊敬他,维护他,关心他,是那么的贴心可爱。便是闹脾气,也从不会冷言冷语。
对上少女那双冷疏的眼睛,乘风忽然觉得肩膀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剧痛无比。
一旁,闻言,乘宿微微皱眉。他张了张嘴,本欲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沉默的看向那对曾亲密无比,曾能生死相依的兄妹。
那一刻,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从没想过杀你。”乘风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承认今日我出现在那里的目的不纯,但我是乘氏子,是九胥少君,我是没出息,但还不至于出卖家族,与恶徒为伍!”
“我的确提前得知了有人要害乘袅,但我也知道,她不会出事的。”说到此,乘风又笑了一声,看向乘宿和耀火长老,“她这般优秀,这般得你们的心,你们怎舍得她死?”
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对妹妹的嫉妒,不再维持那份虚假平和的表象,仿佛要一口气把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我是九胥少君又如何?在您和众位长老心中,怕是根本比不上袅袅吧?”
他眼里、面上满是愤怒和不甘,再无曾经的温润优雅,像是一个被优秀的妹妹压得喘不过气,以至于钻了牛角尖的普通兄长。
嫉恨妹妹优秀,也怨长辈们的偏心。
分明他才是九胥少君,是未来的帝君,凭什么比不得妹妹得长辈们的重视和偏爱?
耀火长老越发恼怒:“你认为我们不重视你?族里最好的资源全都给了你,你还要我们怎么做?”
乘风没有回答,只是叩首,重重磕了三个头。
他用力极大,额头顿时磕破,血肉模糊,但他没有理会,只道:“曾祖和长老尽管罚我便是。我绝无不甘。”
“这少君之位,你们也尽管拿去,我无二话。”
说到此,他又是自嘲一笑:“反正这少君之位,也是乘袅让给我的不是吗?你一直说最崇拜我,说我最厉害,可若我在心里当真厉害,又何须你让?之所以让,无非是认为我不如你。”
他才讽刺自己,也在讽刺乘袅的虚伪。
乘宿冷喝:“乘风!”
乘袅面上没有丝毫笑意,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或许乘风说的对,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其实我大可以不去,但我还是去了,哪怕冒着被识破的风险,还是去了。”乘风没有停下来,自顾自地说,眼里似有迷茫和自嘲,“我只是想要去看一眼。”
至于看什么?
他没有说。
若是以往,乘袅会选择留三分余地,心里起了一股火,烧得越来越旺,这一次,她难得尖锐问道:“所以哥哥是去给我收尸的吗?”
乘风豁然抬头。
乘宿和耀火长老脸色也变了变。
不等乘风回答,乘袅继续说:“你不愿亲手杀我,但又不想救我,所以选择冷眼旁观,对吗?”
“袅袅。”
乘宿唤了她一声。
乘袅知道曾祖的意思。
今日,乘风出现在那里的确是目的不纯,但归根结底,他未亲自动手,也未有证据表明他与背后之人联系合作,不过只是一时左了心,走岔了路。是错,却又不是不可原谅的错。
乘风既然敢来,敢承认,那便说明他的确足够‘清白’。
乘氏一族至今,人才凋零,好不容易出了两个天赋极高的好苗子,眼见着振兴家族有望,曾祖和长老们自是哪一个也舍不得放弃。
独木难支,他们想要的是她和乘风守望相助。
这也是乘风愿意表露‘私心’的依仗。
可长辈们需要确凿证据,乘袅却不用。自今日起,她与乘风已回不到从前。他不再是最疼她的兄长,她当然也不会再做他的乖巧妹妹。
如她与季烆一般。
她和乘风不是兄妹,便只能是敌人。是敌人,当然要乘胜追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他的机会。
所以乘袅不再‘乖巧’,第一次向兄长露出了锋锐的獠牙。
手心紧握,指甲刺入了肉里,混合着血和汗。疼痛极快传遍了全身,也让乘袅越发冷静。
她看着乘风,忽然柔柔笑了笑,不用乘风回答,她继续问:“哥哥是在怕我吗?”她明明生得那么漂亮可爱,笑起来时还会露出小梨涡,分明是一幅纯善温柔小仙女的模样。
乘风面色僵硬,身体僵直的跪着。
他张嘴,想说自己不怕。然不等他开口,乘袅已经抢先问道:“哥哥,我们天赋不分高低,你知道你为什么比不上我吗?”
他们同是极品木灵根加上天生木灵体,天赋不分上下,可为什么他比不过乘袅?
分明他还比她大几岁,比她先入道。
她凑近乘风,弯腰,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前方漫漫长路,哥哥看到的只有我。”
这话是说给乘风听,也是说给曾祖两人听。
哥哥,你既然认为我的退让是对你的羞辱,那么便光明正大的战吧。
少君之位,我会亲手拿回来。
……
无暇峰。
太阳渐渐西落,橘红落辉透过窗扉映入静室内。已是申时,距离与乘袅分开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三十六个周天完,蔺霜羿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锦帕包住的手,眉心微动,往常白日里,若没看到他,最多半个时辰,乘袅便会闹起来。
难道出事了?
盘龙教确实不好对付,今日便能派出一个大乘两个合体,足以说明想要杀乘袅的决心有多强。
如此,卷土重来也再正常不过。
想到此,蔺霜羿起身出了静室,御剑朝若水城的方向而去。他在乘袅身上留了印记,很快确认了她的位置。
方一落下,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扑了过来:“剑君!”
蔺霜羿微微侧身,没让她扑进怀里,只让人抓住了胳膊。
“您是来接我的吗?”扑过来的正是乘袅,看见蔺霜羿,她明显很是惊喜,“曾祖正要送我回无暇峰,我想您了。”
蔺霜羿没回答她的问题,淡声问:“你兄长伤处理好了?”
闻言,少女目光似乎黯淡了几分,随即道:“他的伤已无碍,倒是剑君,您的手怎么样了?”
说着,不等蔺霜羿回答,她已经伸手去抓他受伤的那只手,眉目间满是关心和认真。蔺霜羿忽然想到了落在手背上的那个轻柔的吻,被锦帕裹着的手背微微有些痒。
他把手背在了身后,没让她碰到:“已经没事了。”
他都说了只是小伤而已。
何须如此紧张?
“那让我看看。”乘袅听了,却还是道,“我要亲眼看了,才能放心。”
蔺霜羿没动,看见她有些着急的模样,佛珠没有发烫,但心里莫名有点躁,忽而脱口问:“季烆受伤,你亦是如此在意吗?”话出口,他自己先皱了眉。
对于别人的私事,他并不在意。
乘袅和季烆曾经如何,也与他无关。
但问都问了,话也不能再收回去,也得有始有终。所以蔺霜羿没有回避,直视着面前的女孩,等她的回答。
第40章
乘袅没想到蔺霜羿会问这样的问题, 愣了一下,脑海里不由开始回想与季烆的相处。
喜欢的人受伤,她当然会关心担忧, 但程度能由她自己控制, 自然是比不上现在。
乘袅一瞬间想了很多。
蔺霜羿这般问, 是怀疑, 还是试探?总不会是随口一问吧?她可知道,他不说废话的。
她抬眸,对上了男人清如雪的眼睛, 最终还是点了头:“会的。”
说罢, 她又补了一句:“可是我现在,想要关心的只有剑君。”
未必吧。
蔺霜羿闻着空中淡淡的血腥气,手指摩挲了一下柔滑的锦帕,面色平淡地说:“你很在意你的兄长。”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 看她眉眼纯净,想到不久前她对兄长的满心关怀,顿了顿,到底加了一句:“但他对你未必如此。”
这到底是乘袅自己的私事,他们也无甚亲故,所以蔺霜羿只点到即止。说了这一句, 便转了话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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