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萧砺和噩梦先生并肩立于云端,看往下看着道路崎岖、树林浓密,林中空地和水边有小女孩玩耍,身高体型和小闺女很像,突然勾起一点惆怅:“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韩信也在想,人间的话很有道理:一切都和性有关,性和权力有关。
城主日常工作是听取所有正确的建议,但当权者也需要反复证明她才是城池里至高无上的那个人,而不是被人控制的、军政大权旁落的傀儡。
不论是剑术还是法术,萧砺都能被自己秒杀,她那兵法就别提了,零分。
人所共有的权利欲、控制欲,人所共厌的被人控制和指导。成就大如刘邦,还是耿耿于怀,‘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才没把他气死。
一些人见不得路人高兴狂欢,一些家长和老师见不得小孩子疯玩傻乐,一些帝王将相见不得下属傲然独立,都是如此。
掌权者只希望旁人的喜怒哀乐和好恶都由自己掌控,希望自己永远正确,而不是下属是对的必须听TA的建议和安排。
更何况自己尚未透露真名实姓(礼貌问题),和她没有多年交情和了解,甚至没有软肋在她手里,却在索取这个城市的兵权,这已经和城主是否心胸宽大用人不疑无关了,确实可疑。她不愿意给,也不愿意不给,两难之间。
现在不是是否和她睡觉的事,而是当权者共有的敏感多疑和不安,根本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
韩信心说只要有人推波助澜一下,现在的微妙关系就能迅速滑向深渊,恩深反成仇太常见了,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现在私下里寂静无人,很适合轻声说话:“主公,我不是有意瞒你,也不是真名实姓羞于见人。我平生颇为自傲。实在是……我的仇人对我的真名和封号有某种手段侦测。我多年来被他们找到过很多次,全仗着剑术出众。”
萧砺看着他,你跟我要统兵的权力,但隐藏的跟个幕后BOSS似的,就差黑纱蒙面阴暗冒头,人生履历背景家庭关系一无所知,这谁能放心。今天我有需要你能找出西楚霸王,一番操作给我一个城池和一个祖宗,那么借我大军的势,我一座城池的威严,你又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不跟我透露!任何事归根结底,都是要城主来承担后果,命运的馈赠,暗中标注的价格是什么?
仔细端详他美丽而危险的脸庞,深邃复杂的气质,还有那双百感交集似喜似悲的明亮双眸,她实在不愿意让英俊的高人皱眉。快速找个了借口:“我不是缺乏安全感。是真的被你吸引了。”
韩信:呵呵你就是。敏感的跟个皇帝似的。
他恰到好处的装出一点无奈:“等到主公把我的仇家对头都送入轮回,咱们畅谈古今,也讲一讲我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其实啥委屈也没有,剑术出众的意思就是敢来找茬或者强行邀请自己出山的,统统爆杀。
萧砺却不接话:“噩梦先生,我也看得出来,像您这样的人物,我在生前没资格见,能和你说几句话,就是我三生有幸了。”
韩信:“岂敢,我等了两千年,才等到主公出世,何止三生三世苦等不来。”
这暗示的够明确了吧!!两千年前!用兵如神!和楚汉都很熟!和秦朝有仇!你还有别的答案吗?要是能猜到春秋战国那我就无话可说了。自己选的主公,咬咬牙也要忍了,干翻敌人,大不了这次我学张良跑路。
萧砺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但就闪了一下,答案有好几个,但肯定是单选,你们秦汉楚汉那会好强的爱恨纠葛。再说不知道我也太蠢了吧,就是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准备好酒等你。”
此事告一段落,韩信不想考证她是否猜出来了,只是在掏出一副丝帛,抖开来,是整个阴间的地形图。丝帛自然展开飘在二人面前,他指着清晰的军用地图:“我们位于这里,周围距离较近,不到八千里之外的城池,总共有六座。”
他详细讲了这六座城市的历史变革,现在城主的简介和继承源流,现存兵力和立场。
强悍的鬼可以御风飞行,有钱的鬼乘坐飞舟,所以交通运输并不以道路为主。
“地府是有流寇劫匪,但拦路打劫、在路上设卡收费,特意针对项城百姓的人,不只是固有的劫匪。”
萧砺皱眉:“是这些领地和城池派人做的?他们应该为了拯救城池站出来成为偶像。”
韩信淡淡的说:“我没有调查背后是谁。劫匪不只是劫匪,那又如何?”
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以项城为中心,但没有取中间距离,而是囊括了附近的一些小型孤魂野鬼聚集村,圈子边缘推到周围六个城池的实控边境,把大片无人无主的荒地囊括进来,如果说这六座城池的实控区域是一小圈,他画的比人家大了数圈,远远超过项羽之前规定不许靠近的范围内:“派人在这一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搜索和围捕,保护治下百姓,扩充生存空间。将士们如饥似渴,只等你一声令下。”
萧砺心说这特么就叫开疆扩土,这么扩充下去,比那些正式的领地不小,难怪他急,万山也急。可是思考这么做的利弊,需要大量详实的资料和法律知识,外加过往历史。
“陪我去看看,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绕一圈。”
吹风夜游的时候,下方树林中有人行进,有人坐在地上点燃香火,也有人在说说笑笑,大多都穿着有粉丝特征的衣服,印着名言或者画。风中送来细碎的声音,全是粉丝狂喜,甚至路遇的在交换物料。
“太爽了吧我们新的证件上会印萧姐的签名吗?”
“签我脸上!签我脸上!”
“不知道有没有香火卖,饿了,想洗个澡。”
“能见到萧砺吗?以前的城市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城主。”
有粉丝见到画师:“哇这幅画居然是您画的!!想买,求求了。”
画师:“没了没了等我找到印刷场,萧城要是有,我放开了印!”
有人看到心仪的扇子,追着叨叨了一路:“求求你卖给我嘛,给个价好不好。这副傀儡舞也太美了。”
“不给!这可是李嵩画的!南宋哪位画骷髅幻戏图的画家!”
“冥府不许搞黄,憋死老子了。可哪些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买,得交税,那卖身的娘们也得交钱?做一次收两分钱,他又没在当间儿!估计萧城里肯定禁止交易,嘿嘿,看见这三千本本子没,一半男性向,一半女性向,开店的本钱!我老婆开女性向的店面。大家以后多来照顾生意啊。”
“听说现在阳城、喜城、凤城的边境加强管制,不许普通人带着全部家当、商人带着大批货物离境。这些人是不是故意针对萧姐?”
“那肯定的,这些老东西,胆小吝啬又迷信。”
“我之前在瑟城,城主还找人做法,说萧姐克他呢!笑死,我都打包跑路了。”
萧砺听着他们说话,突然想明白了,先别管命运馈赠的代价,反正每个朝代都恨不得杀了我,每一股势力都在提防我,现在是各个朝代的座上宾,但举世皆敌,就算他们答应心无芥蒂的和我经商往来,保证和平共处,难道我敢信?
走到这一步,还想妥协共存,还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想着故步自封偏安一隅,简直是进退失据。真是对不起第十个领地派过来的人,一旦失败,这些慕名而来的人也会受到牵连。成了软弱妥协,竟不知道是知识误了我,还是我误了知识。
从怀里掏出小酒瓶喝了一口:“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要兵力、后勤都够,人心所向,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绝不干预,需要我出场时提前说一声。当初只为了你一句话,我跟着你跑到这荒无人烟适合设伏杀人毁尸灭迹的地方,现在再将全部身家压在你手里噩梦先生,我信得过你。去把噩梦带给那些德不配位,尸位素餐的人吧。”
韩信微微有点动容:“好!兵贵神速,今日视察军营之后,我们立刻开拔。”
早就算准了萧城主肯定会同意,她虽然装作儒雅随和、理性温柔、很有涵养,本质却是个破釜沉舟的性格,不是文人而是武人,仍然尖锐有刚猛之气。这种人会怒发冲冠拔刀相向,只要知进退,就能夺取天下!没有血性的人,侥幸妥协的人,患得患失的人,依附于人的人,夺取不了天下!
……
林云志从男朋友的腹肌上爬起来时,只有两个中年女人准备服侍起居,以及带路。
“萧萧在干什么?跟我一起吃早饭吗。”
“城主已经去军营视察,请您自便,只当是自己家里。”
林云志慢悠悠的穿衣服:“万山呢?他也算熟。”
“万冢宰上午开会,下午随城主出行。胡总管也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胡总管安排我们两人陪同您在城市范围内游玩。”
在城主府里和漂亮小姑娘们聊了一会,又和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些项羽的情况。啥也没打听出来,飞到主城周边的村镇,喝到了只有热度喝完之后更空虚的胡辣汤,吃了同样空虚的油条和炸山药,捧着炸苏子叶和炸洋葱圈咔嚓咔嚓了一路。
空虚!再来一碗!
这些非常新的小村子,有木屋和竹屋,也有砖石的房子,也有模块式的房屋,还有折纸术制造的大型建筑,她打着讨杯水喝的借口去几个人家里转了一圈,时尚的人家挂了一墙的周边,就挂在客厅里,传统的人家只在正厅里供奉传统戎装画像,甚至放了贡品。
姜老先生看年轻姑娘身上也戴着无头将军Q版徽章,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浮夸,但自己也只是宝蓝色长衫上戴了一枚纯金徽章:“这个版本的画,虽然是雕版印刷,但贴真金,限量999份,后面带编号,印了1000份之后我们看着雕版销毁的。”这幅七寸的贴金小画,画的是之前每一场直播的最精彩画面抓拍。
林云志热情鼓掌:“太漂亮了,我都没见过这款。”
姜老先生骄傲极了:“这屋里没摆满,不是留白,这是给别的昏君留着位置呢。姑娘,你请往这儿瞧。”
正堂条幅是萧砺一身黑袍、怒目圆睁、手臂上筋骨凸起按着黄袍大胖子暴打的工笔画,两旁对联是草书的:撼天狮子下云端;摇地貔貅临座上。
从构图到对联,完全抄袭武松,小臂的肌肉可能也是。
林云志是懂字画欣赏的:“笔力醇熟,线条流畅,动感十足,双目如点漆,隐隐有钟馗降魔的风格。人物画的生动,山石树木更为老辣,还援引了苛政猛于虎的暗喻,妙啊!”
姜老先生高兴极了,终于有人看懂苛政猛于虎这个典故,别人还以为我抄袭呢:“老夫画了两个月,姑娘真乃知音也。这把折扇不成敬意,你请拿去。”
扇子上只有一首诗《为萧夫人歌(三首之一)》
家有娇儿死亦惊,阳间亲友呼无应。
鬼气豪,烽烟扫。撼天何如狮子声。
铁骨跃跃破寒冰,一笑心轻九鼎空。
林云志出门之后走的很远:“我觉得有点魔幻,像是二次元摆阵。那些很老派的文人不是一直在骂她无父无君吗怎么会有老派文人支持她。”
唐殿臣莞尔一笑:“因为你们做的事又好又对。”
第204章 村民向您分享了可控核聚变技术。
村镇居民区里是崭新的房屋挨着工地,城外则是开始耕种的土地,田垄整齐,土地之间的分界线则是小路,上方飘着光芒不是很强的金色光球,给下方植物提供适量光照。
扛着锄头穿着草鞋的农夫走在乡间小路上。阴间没有石油,也没有橡胶,大部分合成原料都不复存在,人们穿的不是皮靴就是布鞋,亦或是折纸术制作的衣物。
金色的光球能覆盖几亩地的范围,在上空中缓慢的旋转移动,有看不见的轨迹。
林云志蹲下看看风吹不认识的谷物,阴冷的风吹出一阵麦浪,跨越千秋万代,基因深处永远爱着稻花深处说丰年,然后整点大米饭配红烧肉。
忽然笑了,双手合十:“我想看的就是这个,农耕文明的艺术,啊,土地,如此多娇。看到有浪费的土地我真不舒服。”
一路缓缓溜达,标记了几个适合拍照的地点,偶尔爬到树上取景,经常蹲在田地之间的小路中勘查景色:“这里适合让萧砺来拍照。黑色的抹额或者花环,白背心,充血的肌肉,站在稻田中。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唐殿臣没忍住:“但这是糜子。”
他刚刚在留意田地里的一些农业设备,却看不懂是什么东西。
林云志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稻田里就不能种糜子吗?!我就要叫稻田!因为稻花香!你听说过糜花香吗?”
唐殿臣无语的看着连绵的糜子地,这些青色的农作物尚未灌浆,还不饱满:“我说不过你,但这就是糜子。”
林云志只是逗他玩,也不是真要搞指鹿为马:“是后来绝种了吗?我怎么没见过。”
“之前有同事的祭品是糜子糕,现在好像叫大黄米。”
这样就认识了,浇点桂花蜜更熟。林云志沉吟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稻田美人’好听,‘糜子美人’听起来太日系了!算了,配文不是我负责,我只管终审。我们那边出版速度虽然特别快,还是有三审三校的,就算让吕不韦来了也找不出一个错字。”
唐殿臣突然往远处看了一眼,低声说:“有人跟着我们,希望是安全部门。”
林云志突然兴奋,感觉要卷入什么阴谋刺杀之中:“如果不是呢?”
唐殿臣的袖口垂下一条勾魂索,又快速收了起来:“地府最强的制式武器。”
“连刚死的萧萧都捆不住哦~哥哥~”
唐殿臣从不骄傲,但这话实在是混淆概念。当时只是用勾魂索绑了她一只手,既没有五花大绑,也没有催动勾魂索自带的麻痹僵直效果,一开始是惜才,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此处不能替换成好女人):“你问问她肯不肯这么说。”
林云志满心都是打起来打起来,可惜尾随保护她俩的确实是城主府的卫兵。
又去了一个村子,这里正在建设田园风光,锯子锤子凿子之声不绝于耳,几百个房子一起开建,几百个工头扯着嗓子冲着数千工人大喊大叫。
建筑工地上竟然有两棵大树——这人搬家过来的时候连花草树木都运来了。
太吵了。
回到城市内,继续在外城的大街上闲逛,突然看到远处一个颇为豪华的酒店:“袁家老店?”
“在阴间敢称老店?”
袁铮就在门口迎来送往:“距离百年老店还差九十九年零十一个月,林祭酒,您赏光?”
“哈?行啊,有什么好吃的都送上来。不怕多,一定要有特色。”
迎着正门的高台上,蹲着一只孔雀,见客人进来就叫了一声。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画皮术,画的孔雀往鬼身上一披,人人都能是孔雀,但就是漂亮,流光溢彩,傲然灵动。高台下面围了一圈小孩,伸手偷摸孔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