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萧砺耸了耸肩,脱了鞋袜,鞋底相对卷在黑袍里,挽起几圈裤腿,拳击的拳架本来就要微微含胸耸肩,她现在看起来就又脏又穷毫不起眼,全然不似天人般威严。
赤脚走在地上,幸好这时候没有什么玻璃碴子,至于金属钉子更不可能被人遗漏,只是地有些脏。
只有粉丝带着滤镜:[好性感!]
[战损妆我舔!]
[太美丽了另一种风情]
[好强壮的小腿,踩我脸上!]
梁武帝因为吃素且一日一餐,烧毁衣衫之后,他混迹在流民乞丐中,也有凸起的肋骨,斑秃的脑袋,被撒了一脸碳粉伤口很痛的凹凸不平的脸和扭曲的表情。
萧砺低声对他说:“倘若一昼夜内,有一名僧尼对你施以援手,我便让你恢复原样。”
梁武帝的舌头被热气灼伤,在痛苦中咳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
萧砺拉着他干瘦的胳膊,太少的热量摄入让这个曾经高大的肌肉男瘦的皮包骨头,跌跌撞撞的跟在凶手身边。
这老人的眼神太复杂了,仇恨和期望混合在一起,甚至还有一些欣喜。
夜风呼啸,白天天气柔和,到了夜晚寒冷刺骨,风一吹几乎穿透了萧衍的身体,固然对烧伤很有帮助,可是冷的发抖。
前方有些流民乞丐凑在一起生火取暖。
看到有两个人影凑过来,就抓起手边的木棍:“谁?”
“过路的外地人,投亲访友不成,父子俩走投无路。”萧砺眯着眼睛嘶声答道:“借贵宝地烤烤火。”
“过来吧。”头目扫了一眼父子二人,年轻儿子衣不蔽体,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粗壮有力,老头看起来也是练家子。可是看身上没带着财物,手里那破包轻飘飘的,一看就只有一两件衣衫,没有一丁点金银钱财:“贤父子做什么生计?”
萧砺眼睛也不眨一下:“他老人家以前是神偷大盗,我不成器,当了个小偷。”
梁武帝已经冻的半身发麻,跌坐在火堆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取暖。
屏幕内外为了不同的笑点,发出同一阵哄笑。
头目:“哈哈哈哈。”
萧砺丢下衣服包,一看这些人脸上比自己还脏,好嘛。她刚刚离开寺庙时顺的油灯,是一件南北朝的瓷器,灰白的莲花纹带承盘油灯,造型很像高足杯下面焊了一个盘子。上面的油被她刮了一指头做造型,还剩几两。
“这有三两酥油,一盏油灯,刚从庙里偷的佛前灯,哪位兄弟行行好,舍给我家老爷子一件衣裳御寒,救了命了。唉,自从皇帝信了佛,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一句话勾起他们伤心事。
有好心人一左一右夹住光膀子的老头,拾起稻草帘子披在他身上。
头目叹了口气,用黑黢黢的手指头刮了一点油尝了尝,油香油香的“兄弟,我看你相貌堂堂,不像我们似的,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哥哥给你指条明路。老头,穿件衣服。”
萧砺:“小弟洗耳恭听。”
头目道:“明早上你先洗个澡,收拾收拾,去城南妙法尼姑庵门口转悠去,那当家尼姑才四十岁,正是风流的性子,见了你不知道要有多爱。你殷勤些,学些佛经,也剃度出家,当一个和尚,往后就足吃足喝了。这世道,你正经种地就得饿死,当兵也叫长官糟蹋死,当了和尚好啊,整日清闲。”
萧砺做震惊状,摸了摸头发:“天耶!”
梁武帝穿上满身补丁和跳蚤的旧衣服,也暖和过来一点,抬头看这群相貌崎岖的流民。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半点不假,我们倒想出家,可是肢体不全,你瞧当年打侯景的时候丢了一条腿,现在皇帝只管养着秃驴。整日里好斋好供,住着那高堂大殿僧房,房里好床好铺睡着。”
“我一个罗锅,肢体俱全,偏偏不让出家。不让就不让吧,以往好心人还施舍乞丐,现在都舍到庙里去了。”
“我有个屠夫兄弟,身强力壮相貌堂堂,叫几个和尚看上了,整日厮混在一起。以前他的都是猪肠羊肠,现在可出息了。”
“皇帝不干人事,就干佛事。”
一连说了十几个故事,梁武帝只管在心里暗暗的冷笑:你们只管谤佛、谤法、谤僧,日后一定要下拔舌地狱!这天人或是魔女,既然打赌说’只要有一个僧人是好的,就让朕恢复原样‘只管挨到天明即可。
前半夜聊天,到了半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准备挤在一起,盖着稻草睡觉。
萧砺殷切对梁武帝说:“您和大伙先睡吧,明早上还得去同泰寺门口讨饭。城南妙法寺我知道在哪儿,现在往那边走,等到天亮差不多能到。”
梁武帝忍着恶心,还得替天人打掩护,她自然不可能和满身跳蚤的穷鬼挤在一起。挥挥手示意快走。
“等一下。”头目琢磨了一下油灯和油的价格,拿了根硬木棍给他:“城外的野狗贼他妈多,拿着防身。兄弟,将来发达了,可得给咱们三吊两吊的赏钱。”
萧砺笑道:“这是一定。”
“好雪白整齐的牙齿!那几个姑子一定爱你,速去速去。”
萧砺拎着棍子走到几百米外,身影远远的消失不见了。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时,梁武帝自信满满,相信自己供养的法师们的人品,绝对不会对一位老人见死不救,他们过去可没少索要扶危济困、救济老弱的钱财。
大和尚叉着腰站在门口台阶上,四下打量皇宫侍卫的神色,见一个一身破烂/满脸黑灰的秃头秃下巴老人过来拉扯自己,一脚踹开:“老狗别挡道!”
他见过太多胡乱剃个光头就来冒充和尚,想挂单混饭吃的人。
萧衍冷不防被踢了一脚,看其他和尚满脸不以为意,何止是难以置信,简直是世界观崩塌。
“哎呦我的爹啊!!”独腿男拄着拐蹦过来,把拐一扔,扑在萧衍身上:“我滴~爹啊~皇上他老人家舍身出家,你们这庙里的和尚就在门口打人诶!打死人了!大家都来看看吧!我爹被同泰寺的和尚打死啦!”
大胖和尚恼羞成怒:“杀千刀的,滚远些!别死在庙门口!在不滚把你们一起打死!”
独腿男一抹脸:“拿两吊钱来给我爹养伤治病。”
大和尚还要打人,有老成持重的怕惹事,赶快扛了两吊钱过来扔在地上:“快走快走。别惊扰了佛事。”
独腿男把钱往肩上一扛,拄着拐杖就要走:“老爷子,快点的吧,不少了。”
[哈哈哈哈哈]
[事到如今已成为艺术]
[萧衍的表情哈哈哈]
[最佳工具人]
萧衍还要在这里找人,寄希望于有人能认出自己,但所有人都不耐烦:“快走快走,两吊钱够你们吃了。扰乱了皇上的法事,把你们全家都杀了。”
他艰难的说:“阿弥陀佛”好歹给些伤药,治一治舌头,也好让那天人帮自己恢复原样。
和尚讥嘲道:“会念佛不算什么本事,上至八十岁老头,下到三岁小孩,哪一个不会念佛。长那么大嘴干什么,贫僧最怕尿壶。”
“哎呦,舌头受伤了。怕不是抢鸡腿吃咬着了。”
萧砺已经在河里洗完澡换完衣服,美美的找了个酒楼,吃素鸡卷,炸豆腐,莼菜羹,拈着油酥饼吟诗一首:“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好恰!”
梁武帝从天刚亮,努力到日影西斜,走遍梁国都城内外,却没找到一个和尚愿意施舍给他一颗药、一杯水、一碗饭,他精疲力竭,心力交瘁,心中暗暗的发狠,极度的失望痛苦,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你太老啦。”独腿男吃着自己烤的小麻雀:“庙里只要长得俊又嘴甜的。吃不吃?你是老帮菜,我是老废物,我估计你儿子倒在尼姑怀里,早就忘了你这个爹了。不如咱俩搭伴,你装死,我在庙门口号丧,就算和尚不掏钱,过路的善男信女也能给点。”
“摇头不算点头算,你倒是说话啊。”独腿男推了推他:“诶!死了?!”
第235章 萧城主静观江湖风云斗,梁武帝龙游潜水遭虾戏。
很难说他到底是冻死的、饿死的,还是气死的,反正双眼紧闭口干舌燥,咬着牙,不知心恨谁。
反正达到了一种很欢乐的效果,虔诚的老皇帝只要能得到一个人施以援手,就能恢复原样——这真的很童话故事,虽然每个观众都知道萧砺在骗他,可是真的很有悬念。
本来还以为会有人帮他,然后美丽的坏女人告诉他他又被骗了。
很可惜,并没有人帮他,都城内外可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小有同情心的人也早已麻木,更何况为了赚钱和避税当和尚的人,原本就是当买卖做的。
梁武帝努力找了一整天,却只是被趾高气昂的僧侣踹了好几脚,推搡驱赶,用木棍砸头,被吐口水。
以慈悲为怀的僧侣却没有任何慈悲可言,
这就变成了讽刺故事。
萧砺的下班时间突然提前,她都有点惊愕,捋了捋耳畔的发丝:“我还以为他能街上混上十天半个月呢。只要过两天普通流浪汉的日子,对于老头来说就是残酷的折磨。”
她本来还想嘲笑一下吃素出家的老头物欲还不够低,喝凉水吃野果难道不能活吗?乔达摩悉达多当年每日一麻一麦,坚持了七年悟道成佛,这是真合理的,因为这么吃七年还没饿死,那肯定不是普通人。但你要是连七天都坚持不了,在虔诚与否上,就值得斟酌了。
但观众里真有不少是饿死的,也有不少人终年吃不饱饭,这就不好奚落嘲笑。
萧砺笑道:“让我落在那个地步,我都难以求生,何况是一个年老力衰的老头。至于梁朝的僧尼究竟有多少同情心,一路走过来,大家也看的很清楚了,比他可怜的人还有不少。可惜梁武帝气死的太快,受的苦太短,比起之前几次直播,差的太多了。”
林云志:“呃,他又活过来了。独腿男还真有两下子。”
摩挲前胸,捶打后背,掐掐人中,讨了碗水喂给他,这么一番折腾,人就活过来了。
“哈哈哈哈。”萧砺拍着桌子大笑:“可喜可贺,萧衍的身体还真不错。”
[哈哈哈哈好耶,不要死的太快]
[笑死了笑死了]
[不愧是饿了好多天才死的皇帝]
[就知道老头还很硬朗]
混迹江湖的当然没多要脸,虽然讹来了两吊钱,但独腿男分给老头半个炊饼,心说吃多了也浪费,又和他商量着:“天下最悲惨的事,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咱们爷俩浪迹江湖,过的是手心朝上的日子,一会找个地方,拿芦席把我一卷,您只管跪在一旁,求好心人舍钱葬儿子,准有人打赏。”
他也是累的腿疼,很想抱着钱躺会。
萧衍瞪起眼睛坚决摇头,咬了一口炊饼,舌头痛的难以下咽。
之后的日子里,在皇宫门口被威胁被杀,在萧宏府门口被痛殴,在寺庙门口被反复驱赶辱骂,在商店门口被驱赶踢打,和一个真正的老流浪汉一样,受尽白眼。
但他的生命力很顽强,一心等着同泰寺的法师施展神通看到皇帝蒙难,或者是皇宫中的近臣得知皇帝蒙冤受难的消息,开始寻找自己。
他等着,盼着。
如是坚持了八天,舌头上的烧伤不仅没能治愈,而且越来越严重,难以饮食,这才终于死去。
萧砺一直就隐身跟在他附近,也跟着一同风餐露宿,叹了口气:“失手了。”
[没有啦萧城主,他被折磨的不轻]
[有一点点无聊]
[想听萧姐说话不想看他]
萧砺偏偏不敢多说话,对着镜头道:“我要是没烧坏他的舌头,大家就可以欣赏到这个老流浪汉自称皇帝,而官员、僧侣全都不相信的奇景。我的观众朋友们看我一个耳朵尖都能认出来是谁,皇帝的臣下未必认得出他的脸。”
[还有下一次吗?]
[还能再看见您吗?]
[项城真的太远了]
萧砺刚要退出,含笑道:“当然能见到我!这两份工作我都非常喜欢,绝不会让观众失望。”绝对不敢让观众失望!其实各个朝代屡次出招,都算是稳准狠,不论是私烟、帮派、未婚生子还是姓氏问题,都把法律道德和宗法冒犯的彻彻底底。可是观众们就是不管不顾的偏爱自己,虽然知道现代社会有很多偶像被封杀偶像入狱依然不改初心的粉丝,但人数会锐减,而自己的观众朋友们完全没有减少。
万山还在背后感慨’民为水……大河滔滔……海啸的威力‘,确实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