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你从哪里来?”
“金国中京城。”
“嗯?你来大宋什么?”
“寻亲,俺家原本在汴梁城外,黄河北岸,后来唉。”萧砺长叹一声,抬眼望天,不胜凄楚:“被想找着家人团圆,找不着就学花木兰,女扮男装投军去。但我骗不过去。”
白净将领打量她,和画像上很有几分相似,是个美人,但临安城那边送来的画像足有十九张,可疑人士一大堆,很像是小吏敷衍用的,不知有多少冤案在其中。而且临安城里的人不了解,他却知道,人头从金国砍下来,一路运到京城,就算是用军中最先进的石灰木炭技术保鲜,也绝不可能做到‘栩栩如生、血迹未干’,这不是人力可为的,非得是神人不可:“搜身。”
旁边两个士兵上前,从袖子暗袋里掏出钱袋和一小袋散碎金首饰,解下她身上的荷包,把里面的药糖倒出来仔细研究,腰带的褡裢也摘了下来,里面装着能冒充任何证件的三张白纸。
脖颈上系着的定风珠,看起来只是一颗普通水晶珠子,又在腰间一摸,衣服结构决定的,揣在怀里的东西都被腰带勒住,落不下去,也不可能卡在胸上:“有封信,差点逃过去了。嘿嘿。”
“啊?是赢官人的亲笔手书。元帅您看。”赢官人是岳云的外号,他自从军以来,不论是上战场还是私下切磋,就没输过,基本上百分百复刻的老爹的战斗力。
岳飞皱眉,接过信撕开封口,掏出信纸来仔细看了看:“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这里驻扎的就是岳飞,和岳云的记忆中不同,没有人拖后腿的时候进攻速度非常快,现在是停下来等另一只部队到达指定地点,今日这才暂时留。
“你可曾听说二圣遇害的消息?”
萧砺愕然:“什么?”她愣是不全是演技,主要是没想到那俩傻狗还真被人叫二圣啊,摇摇头:“不知道。我到临安城的时候,他们因为秦相爷遇害戒严,我身份不明,没敢进去。千里奔波都没受伤,叫他们这几个人打伤了。”
岳飞正好现在不忙,就吩咐左右:“松绑。萧丽,你如何杀得了这两位临安高手,又重伤他。把交手过程仔细说来。”
萧砺这才有空摸了一把肋骨,妈的真的断了,除了交谈内容,将交手过程全都如实说了。
主帅又问相关涉事人员:“你们看到了什么?”
喊人的士兵:“启禀元帅,小人看到那两位京城来的大爷堵着她进小巷子,片刻后她杀了人。”
军中主簿:“元帅有所不知,这两个人一贯眠花宿柳,见了美女就上下其手。”
持钩镰枪砍伤马脚的士兵:“禀报元帅,这女人伏在马背上往城外冲,冲我喊了一声‘别过来’。”京城那些人倨傲,一般会说‘贼配军滚开’‘滚远些’。
萧砺沉静的扶着肋骨,低声说:“杀人偿命的道理,我懂。只是我想先让金人给我全家偿命。”
没错,我要混到军队里,骗到岳家枪的秘籍。
皇帝们说得对啊,马槊或者枪才适合起码作战,短刀真的不行。
她捂着肋骨,缓缓单膝跪地:“岳元帅,我等宋朝遗民年年盼望王师。萧砺不是杀官造反的凶徒(杀的是皇帝),我是该死,但这一身本事就荒废了,情愿死在两军交战时,尽一份微薄之力。当年年纪小,只能束手待毙,被人掠了去,这些年苦练家传武艺,也学过骑射。萧砺若有半句虚言,叫我葬身火海,死无全尸(这个试过了)。”
给我三天时间,随机获得一个新男朋友和正宗岳家枪!都说了,岳家军人人都会。
岳飞收复失地时,百姓们都是这个态度,各地义军呼应作战,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双方都感动的泪流满面。
他相信一个女人可以武艺高强,能征惯战,义军中就有女头领,但不相信单独一个人能做到短短数日,先在金国刺杀皇帝,然后在临安刺杀丞相,距离、寻人、保鲜技术都不科学,不合理,而行军打仗最忌讳妄想和猜测,务必踏踏实实做事。
“大丈夫死当马革裹尸,现在杀你,可惜这一身武艺。你既有此意,就女扮男装,涂抹面孔,留在军中以图报国。”
萧砺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人设:“岳元帅,我出身不好”
“我麾下大将牛皋,当年是猎户出身,如今天下扬名。你既有心投军报国,将来官家必然论功行赏。”岳飞挥挥手,示意亲兵带她下去更衣:“做契丹人的佛妆。”
岳云就默默的看着女主播晃点自己老爸,没办法,并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被张老先生劝来。
我看到她脸上有一点压抑不住的嘲讽,最好嘲讽的是宋高宗不要是我爹!
“家父怎么会容许军中带着女人?我们岳家军中莫说将领家眷,连军女支歌女都没有。林祭酒,你们是不是调整了参数?”
林云志挠头,虽然萧砺是无差别迷倒所有人,但不合理啊,皇帝基本上都挺花花的,其他单纯少年是被甜言蜜语泡了:“我也不知道啊,你问问你爹?”
岳云看爹爹又拿起来那封信:“看信的内容。”
信上写的是‘勇猛无双、箭无虚发、忠肝义胆、孤苦’,并详细讲述了她一个人就敢在外围冲阵,放火烧树故布疑阵的事,所以肯定不是金人的细作啦哈哈。
林云志小声问:“合理吗?”
岳云心说到底是我好骗还是她装的太真,她怎么敢在万众面前显露自己善于骗人呢。“元帅用人一向不拘一格。”
林云志大声宣布:“也就是说非常合理!”
白杏林是《直播弑君》的忠实观众,飘到辟雍大楼外,却被大雪阻隔,不能入内。度日如年的等了一个时辰,这场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被融雪咒彻底融化,化作清水流入地下,他这才跑进去,匆匆忙忙赶到节目现场。
他的语气带着霜雪的冷,脸色苍白:“林祭酒。能不能让萧夫人单独听到我的声音,我会禁咒。”
林云志抓起一对一的耳麦:“来来来坐这儿,先试试。我给你调整频道啊。”
萧砺的行李被他们捡来勘察过,现在原样奉还啥也没丢,换上男款衣裳,用短刀修了眉毛,修的更像个男的,脸上涂了一种他们给的带有草药味的东西,据说是契丹妇女爱用的佛妆,抹完之后面若淡金,黄焦焦的看不见血色,只是没涂的很匀,又往脸上搓了点碳灰,额头上的伤口用香灰覆了,用灰布包扎,黑黑黄黄的一张脸,别说风姿俏丽,基本上没法看。
抓着被割破的黑袍,讨来针线自己缝。
林云志:“挺贤惠,还会缝东西。”
“常见技能。”萧砺想起一些猛男队友,蜷在小小缝纫机前面做手工送女朋友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我的伤”
林云志测试完就摘下来,递给白杏林。
萧砺忽然听到耳畔声音变换,一个清冷而年轻的男声响起,宛若清泉流淌:“日出东方一点红,手执金鞭骑白牛,三声喝住长流水,禁止洪门不准流!且归位!”
伤处微微发热灼烧之后,竟然神奇的完全恢复了。
第56章 “萧娘子,你记得我吕百岁,等打完仗请你喝酒吃烤肉!”
萧砺松了口气,她一直没说受了伤,就是怕被踢出局,不方便偷师,相信林祭酒能火速投递治疗包。抢的就是时间差:“白太医,有劳你。”
白杏林一怔,没想到她还认得自己的声音:“萧夫人,多多珍重。”
萧砺前两天给他发了暖宅酒+庆功宴的邀请函,但对方没来,仔细想想可能是觉得我太功利了。咱们平心而论,我想正经结识他就是为了以后有什么急事可以悄悄的找医生,是挺功利的:“回头再聊。”
切换回另一个会话频道【虚拟世界的人听不见,屏幕前都能听到】。
萧砺简短的说:“一会在人前不方便说话。金兀术不是我的敌人,我连他本名叫什么都没记住。宋朝也不是我的故国。我在这儿就一个目的,偷师学艺。能看几遍我就能学会。如果岳武穆有差遣,那我会尽全力,不白学人家的功夫。暂时就这样。现在颜值归零,想看帅哥美女时把镜头切到临安城,皇宫中,看看赵构身边那些美人。”
她确实是颜值归零,穿了一件灰紫色长袍,看不出任何身材轮廓,脸上涂了佛妆,栝楼(中药材)和涂在脸上是暗金黄色,什么俊美的骨相和多情的眉眼全都遮去了。
契丹的鬼:[佛妆很端庄美丽]
[佛装又好看又护肤,她不会抹]
[是啊现在大辽领地还保持这个风俗,很漂亮的]
[来我们这儿给你拍写真]
“等一下!”林云志因为腹诽她没文化,因此反应迅速:“你千万不要说岳武穆三个字,这是谥号!不要搞得像‘我孝庄’似的,太蠢了。”
萧砺眼中闪过三分茫然三分震惊和三分不安:“差点啊。多谢林老师。”
林云志沾沾自喜的挂断通话,听现场观众窃窃私语,说自己好为人师,爹味很重。
顿时大怒,什么好为人师,我这是锦囊妙计,萧萧她不懂这些。
左右看了看,那个漂亮管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来斟茶倒水,迎候他的主人,还得自己瞅准时间,不需要切镜头的时候掏出香炉,点一炉香,泡一杯茶。再准备一片雄文,严肃批判所有反对自己的人,就你们会夸夸其谈吗?
萧砺所在的屋子本质上的一间角房,但也住了几个士兵,墙角扔着各人的行囊,只是暂时都出去让她换衣服上妆。很快收拾好自己,拉开虚掩的门走了出去,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正在门口叉腰闲聊,一口温州话让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和旁边的老乡低声聊的热火朝天。他们就在谈论萧砺,以及被杀的那三个人,顺便骂一骂秦桧。
屏幕前的观众们能做的只有火速找到翻译来问他们在聊什么。
刘彻的现代妃子,蒋樱桃突然笑的花枝乱颤,几乎趴在桌案上:“陛下,他们说那神秘人杀了二圣,又杀了秦桧,莫不是宋太祖显灵,有灵有应的,见不得别人败坏锦绣江山。年轻的说那要是真能看见,那不得气死,当年大宋几乎要收服燕云十六州呢,崽卖爷田不心疼。”
刘彻一怔:“哈哈哈哈哈哈!这猜测到是客观合理。哈哈哈。你写了发出去。”
木头门嘎吱一声响,小声八卦的俩士兵收敛笑意,回头看向萧砺。
萧砺一时之间没有开口,主要是不知道改叫什么,大爷(二声还是四声)?军爷?长官?
络腮胡壮汉:“吃了吗你?”
萧砺同时开口:“该怎么称呼大爷?”不禁微微一笑。
络腮胡一拍自己胸膛:“杨林,岳元帅的亲兵一半归俺管着,你叫俺杨都头就行。你往后就跟着俺了,军中一切从简,裹着毯子就睡,有饭就吃,赶路时辛苦,你别挑剔。”
萧砺作揖:“让杨都头费心了。留我一条小命已是岳元帅的恩德,岂敢挑三拣四。”
杨都头摸着大胡子点头,三言两语问出来她就是进城准备吃饭买干粮的,于是——获得了两个拳头那么大的腌菜包子。
萧砺抓着包子,也不洗手,就这么无所谓的大吃:“杨都头,我的马伤的重吗?”
“哈哈,还能骑。只是勾翻了而已。你摔得伤势如何?”
麻扎刀(钩镰枪)那个弯钩不开刃,甚至一点都不薄,算是一个又粗又坚固很能吃力弯钩,用处不是用于砍断马腿,马的腿骨粗壮坚固,难以砍断,只要勾翻即可。
有聪明人就要问了,只要阵型不是特别密集,那么马打个滚就爬起来了,马背上的骑士可能会被马压在下面受伤,但爬起来不就还能作战吗?
实则不然,麻扎刀对付金国的拐子马是绝佳的克制武器,金兀术为了防备宋军的骑兵,组建的重甲铁浮图,士兵从头肩到脚,宛若一个钢铁堡垒。又为了防备被冲散阵型,可能是和曹操学的,把三匹马用绳索相链,原地COS战车,无论应对骑兵还是步兵都能协调的碾压过去。
岳飞选择的应对方式是派出持麻扎刀的敢死之士,既然是三匹马捆在一起,那么随机勾倒其中一匹马,就可以完美引发连锁反应,让三人三马摔成一团。
萧砺摸了摸脑袋,随口增加人设:“皮糙肉厚,这些年鞭子棍棒不知挨了多少,不算什么。”
吃个半饱,接下来就该露一手了,靠谱的地方凭本事说话,不靠谱的地方靠关系。
杨都头果然说:“临安城那几位大官人自从到这儿来,吹的牛皮那是满天飞,三人,被你一个人全给挑了。”
萧砺捧着包子啃啃,从嘴里往外摸砂子:“实属侥幸,只会点庄稼把式。”
“谁还不是庄稼把式了?”杨都头抓了抓络腮胡子:“西军那些世代领兵的军队,官家身边的禁军,那不是庄稼把式。”就是战斗力不太行。
萧砺道:“杨都头,我拳脚和射箭能看,会使短刀,长刀长枪没学过。”这个年头的长刀是加长手柄的朴刀、等身高的长矛或长刀。而她只会拦拿扎,更是从没实战过。
“……怪哉。怎么好用的不教,教你这些不方便的。”
先是射箭,虽不是百发百中,百步之外的箭靶,九射八中,一描边。
凑过来看热闹的士兵们:“好!”“行诶!!”“好滴很好滴很。”却不觉得意外,那些娇滴滴的妇女生活在城市里,乡村多的是悍妇,尤其是恰逢乱世,习武的人家都把儿子女儿拎在一起教,随时准备各自逃命。
随后是拳脚,萧砺兴奋的跃跃欲试,射箭是她业余爱好,擒拿格斗才是她满分项目。
士兵们兴奋的互相挤眉弄眼,嘿嘿乱笑,瞄她的面孔,但谁都不肯上前出战。
“都头,不论输赢这都是打女人,不好挥拳,不好抬脚踹。”
“杨都头您来。”
“我来。”方脸青年应声出列:“我家有三个姐姐,都习武。我和她们打架打惯了。在下房宏。”
萧砺抱拳:“萧砺。”打量对面人,五官端正的国字脸男生,符合五十年前的主流审美,整洁干净没有赘肉的硬汉,肉肉脸上甚至还有个小酒窝,怪可爱的。
“请。”
萧砺摆出一副急于证明自己的样子,瞄了一眼杨都头,箭步上冲抬手就是一记左拳,对方抬手一格,萧砺的速度比他还快,右手一抓对方的手臂,左手顺势一缠,一转身就把房宏摔在地上,一招反关节技锁住。
房宏:“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