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赵佶在疾风骤雨的拳头中听见这一关键词,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惊疑交加:“章惇派你来刺杀朕?”
卢骥抓着他的发髻往地上咣咣磕,发泄平生愤懑——他这辈子只在看宋史和明史时大为愤懑:“不知己不知彼,你怎么不练个丹药把自己毒死呢?你们爷仨要是死的早点,能为历史进程做巨大贡献!你知道吗!首鼠两端的玩意!没人劝过你吗?你才是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也!要是没有陛下,哪有金朝的半壁江山!”
卢骥拳打脚踢十分钟,虽然不累,略感解气。想起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将头破血流衣衫凌乱一身脚印的宋徽宗拎起来,放在椅子上,扯下他自己的衣带反绑双手。
掏出一把流光溢彩的短刀,抵在赵佶的脖颈上。
赵佶抖的像整个人开启震动模式:“你,你,你你你”
【屏幕外】
在冥府的世界里,大部分昏君都被他们祖宗囚禁起来,很少能见天日,但又不许外人来打骂,觉得损害了朝代的威严。但在人们的脑补,口口相传的趣闻,以及在各个京城中当差的普通鬼魂传说中,这些昏君耽误了祖宗的江山传之万代,都在死后遭到了堪比周兴来俊臣厨艺大比拼的对待。
但骂宋徽宗真的不稀奇了,任何一个点,全都被骂了几百遍不止。官员士绅,贩夫走卒,谁提起来这位官家不清清嗓子呸上一口。
评委们:“他失控了。”
“林祭酒,这些话没什么新意。”
“色厉内荏。他不敢杀人。”
“泱泱华夏难道连一个出身官府能好好执行公务的人都找不到?我不通过。”
澹台子规肤白如玉,看起来越有三四十岁年纪,紧致消瘦的脸上写满了禁欲。
穿素白道袍,佩白玉带钩,丹凤眼微启,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扫了一眼,语气清冷平和:“远不如上次那位,说封建君主制应该被消灭的那位姑娘。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我不通过。”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愿再耽搁时间,身化清风离开这间大厅。
武则天本意是看看年轻的冒失鬼和帅哥,结果帅哥姿色平平,冒失鬼是真的很冒失:“小娘子,你说的是有俊俏男子。”
既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连一把杀人的刀都做不好。这厮在高傲什么?
但你,小丫头,踌躇满志但缺乏经验,有点像来俊臣,确实很好用,可惜地府没法用你做什么有效的事。碍眼可不算有效。
林祭酒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台本上安排的是‘开膛摘心、面斥其过’,意思就是你先把人切开再斥责他,这一点难道还要我讲清楚?哪怕你失败,难道就不能失败的体面一点?
“内测就是请在座诸位,挑出他身上有什么弊端,他要是不行,我也到了该引咎辞职的时候。”
不可能辞职的,这件事不成功就一直做下去,不成功便成仁。
“别啊。”辟雍另一名祭酒,诨名叫粉凤凰的阉宦:“除了林祭酒,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样一个犯上作乱的节目。呵呵。人间乱了章程,连皇帝都不要了,这胡来的风终于吹倒了阴间?”
第11章 你做这样的节目,就不怕激发矛盾,使得心向地府的朝代莫名惊诧?
卢骥虽然常年恨靖康三傻,但这种恨是有限又遥远的,听到这个《直播弑君》的企划案时兴奋的一口答应,真到了把刀子抵在一个‘人’的脖颈上时……
刚刚打人时那拳拳到肉鲜血四溅的感觉,太真实了,叫他恍惚分辨不出这到底是死后的世界,还是真实的活人,亦或是已经远去的悠悠岁月。
更重要的是,辟雍内部一些传言,据说所有的皇帝都对这个节目非常不满,准备集火消灭节目组所有人。我真得要和所有皇帝为敌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皇帝们毕竟是同一个阶级,在地府依然各霸一方,拥有巨量的财富和权势,报复我还难吗?林祭酒的宏图大业计划的很好,可是抛头露面的人是我啊。
【屏幕外】
林祭酒心知已成定局,之前面试一听能杀靖康三傻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开会时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不仅有独立的见解,领会了地府的精神,还上升了一个高度。王八蛋啊你,不行就说不行,当众给老娘丢人!我是知道我自己不行才找别人来做的!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独有孤臣挥血泪,更无奇杰叫天阊。很抱歉耽误诸位的时间,这次依然是我没能准备好。”
其他人和她不熟也没仇,犯不上再去怼一个气的发抖的女人,就胡乱答应两句:“没事。”
“下次再说。”
然后继续凑在一起闲聊,认识认识新朋友。
粉凤凰:“一次没准备好,两次没准备好,这都几次了小林,我不是说你,我是真怕有人说咱们都督识人不明,用了一个骗经费的人。这都几年了?”
秦平戎呵呵一笑,点破这件事的本来面目:“林祭酒,你也不必太苛责其他人。咱们这个节目呢,有没有意义暂且搁置不提,本官不敢妄议朝政。这是咱们地府的大项目,上方(尊敬的拱手)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做成,你们辟雍都督亲自立项,后土宫澹台执事频繁到访,资源都给您给够了。”
林云志跟自己说:成功人士的重点就是脸皮要厚,心态要好。
秦平戎和和气气的一笑:“可是您没想过一点,这个项目成了,历代帝王哪一个不把你们视为乱臣贼子,哪一个不想将你们族诛?这件事要是稍有纰漏,又怎么对得起上方(再次尊敬的拱手)的厚赐?”
“秦大人学识渊博,在人间是学者、大儒,我有件事想要请教。”
“岂敢,请讲。”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林云志故作无知:“这话出自什么典故?”
秦平戎心中暗恼,表面上满脸堆笑,竖起拇指:“林祭酒真个是矢志不渝。历朝历代的明君割据一方,拥兵百万,应者如云,你做这样的节目,就不怕激发矛盾,使得心向地府的朝代莫名惊诧?天地君亲师,自古便各安其位,这可是圣人定下的社会秩序。”
林云志心说你这个投降派懂个屁。
不软不硬的说:“秦大人是觉得自己比上方、比后土宫、比我们都督更懂什么叫社会秩序?”
秦平戎这才正眼瞧这个刚死没几年的小女鬼,笑呵呵的说:“林祭酒真是巧言善辩,老夫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你我同殿为臣,略说几句话,也不会被人扣‘妄议朝政’的大帽子吧?”
林云志道:“是或不是,对或不对,我不敢妄议。恍惚记得古代位列三公的、现代省部级官员,也有妄议朝政的。就看他跟谁走。”
秦平戎心道: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把这些人都礼送离开,这才又一次看向唐殿臣,隐隐的有些羞愧。
唐殿臣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好人缘,吃饱了香火,闭着眼睛打坐消化。多而精粹的香火能提高一点不透明度,很少一点,胜在积少成多。
眨了一只眼睛。
林云志没懂:“唐大哥,您不用跟我wink。卢骥这事儿证明了,您看人很准。”
卢骥还在投影设备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过去慢慢解他出来。
倒也不怎么急,暗恨他丢人,行就上不行就说不行,这半截拉跨的。
“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唐殿臣又挤了挤一只眼睛:“她可是在尸骨不全的基础上,一刀就插进我眼睛里了。”
林云志眼睛一亮:“那看她人品如何?我挑能说的跟您说吧,之前有个人把徽钦二宗捆好,阉了,杀了,一切都很好,然后妇人祈命,他强赵佶的妻女。”
唐殿臣大惊:“无耻之尤!能被选中的人生前应该没犯罪记录啊。”
“是的,东天仙查了他生平事迹,可是生前没干不代表他不想干,带回来之后送到能源厂了。”林云志焦虑的挠头:“失败的面试里就这一个犯罪的,另外两个人的问题是,事到临头在‘二圣’的恳求下收起屠刀,对着镜头义正词严说要他们两个一辈子活在对宋朝愧疚中,并认为这是最好的惩罚。”
唐殿臣惊的后仰:“emmm什么玩意。”
“我们不写台本,让他们自由发挥,发挥出一些破烂来。写了台本呢,演不好,而且不论男女都在搔首弄姿,他们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直播弑君》是一件严肃的有教育意义的项目。”林云志心说真正有本事、有才干、文武双全相貌堂堂谈吐大方的人,又不愿意来做这个过分得罪人的项目。
唐殿臣默默点头,虽然他也没明白这项目除了看了快乐之外,有什么教育意义。但快乐就很好!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萧夫人死后表现的体面克制,很是随遇而安。杀伤他人但不失礼数,战力超群,冷静自持可堪大用。”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卡,上面是萧砺的‘行状’,分别有生前照片、遗照存影、不透明度、生前死后评价、人际关系、生平事迹。除了照片之外大部分都空着,会由其他部门调查后填写。
按惯例,林祭酒会发函要求东天仙详细调查萧砺,之后她们再谈。
林云志惊的差点飘起来:“她刚死的时候不透明度高达14%,这几乎是普通人的三倍!!”
……
大路搬家公司的人到的时候,这三间民房正打的和塔防游戏似的。里面老太太往外扔盘子碗和菜刀,外面的老头老太太带着几个壮丁,往屋里咻咻射箭,里外怒骂不绝,用的是某地方言,但听语气也知道不是好话。
李路:“几位这是怎么了?红老先生息怒。”
红老先生满脸悲愤:“李老板,我们小姓人家,比不得您家门望。”
李路:“五百年前具是姻亲,何必这样难过。今日这是?”
“哦,这是天理寺的判发的文书,请李老板过目。”
这老太太姓王,在人间时王老太偏疼废物大儿子,几乎百依百顺。女儿和小儿子从小就不受宠,等到中年事业有成,连带着结婚对象和孩子都更优秀,王老太作威作福,非说大儿子是家长,要来的钱都给大儿子,孩子给买的养老房也给大儿子,还要所有人都听长子的。女儿和小儿子当然不听,但难免被母亲勒索钱财。
她死后没一年多,大儿子没人给做饭没人收拾屋子,天天蹲家里玩游戏,终于脏死了——技术层面上则是因为垃圾太多产生霉菌导致感染。
王老太找到红家的宗族,指着自己大儿子说这是长房长孙,天纵之资,聪明勤快能干,家庭兴旺全指着他操持指挥,又很孝顺,是不是应该给孩子提供房子和工作?
祖先被骗的一愣一愣的,因为他家确实很兴旺,很有出息,他也从事过一些很体面的工作——父母和妹妹弟弟给找的关系。母亲死了每半年儿子就‘伤心死了’,也确实是孝顺。这得重点培养!
成功的宗族有一套成熟的运行逻辑,除开血缘关系的宠爱,其他资源则倾向于有本事有发展前景的人——读书的考取功名、经商的赚大钱、一点地方武装力量用以保护产业。其他普通人则是负责出钱‘守望相助’的,更无用的则承担更多劳动。大儿子上班第一个月,装模作样的努力,宗族分给他居住的房产被他抵押出去。现在天理寺判了强制执行。
萧砺和其他人一样,探头吃瓜,偶尔瞥一眼扔盘子的老太太,这老太婆有点能耐,那盘子扔的速度极快,而且力度很大,几乎能嵌入鬼魂体内。有一些完整的还会原地爆炸??你们这战斗力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红老先生摸着头上的包:“这房子没有后门,门窗都被封住了。这老太婆虽是红家的媳妇,本事也大,但目无尊长。”虽然是冷门姓氏,但也有几万个鬼魂,其中也有能打的。可是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让自家有本事的孩子都知道自己干了错事?花点钱嘛,也别弄的宗族内全都知道自己家门不幸。
王老太生前的时候自己做生意,死后不仅不透明度高达9%,而且做出一副老实本分受尽折磨的样子,吃苦耐劳的刷碗时,误打误撞的学会了用法力灌注在瓷罐中制造爆炸。
李路一看这老太太还挺年轻,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姿色的悍妇,就是那种你跟她因为停车位吵架,她扯开衣服躺下撒泼的人,立刻指挥:“研究一下怎么破门,老太太视野占优势,小方负责收拾老太太。小方?”
萧砺已经悄无声息的上了房顶,轻轻的揭开瓦片,观察屋内环境。
胖子轻飘飘的跳了上去,像一个又大又圆的气球一样,他甚至没压弯房顶上的野草:“怎么样?”
瓦片下面是细密的木条支架。萧砺唯恐光线透入进去,只掀开了几片:“屋里有三个人,儿子和老头在吃香火,老太太旁边放了几筐瓷器碎片。大门上的门闩比胖哥胳膊还粗,另一间屋子的窗子内用柜子遮住。”
胖子可以压垮房顶直接压住老太太,但会造成旁边一些财物的损失。
李路也爬到房顶上:“我看看。嗯最好能找个箭法好的,在这儿一箭撂倒。可惜没这个人。胖子准备从窗口突入。他妈的,敢吃我的香火。”现在是她家的,但马上就是我的了。
萧砺:“这么巧,我射箭拿过业余组第四名。”
李路有些惊讶,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会这些的人:“好极了。”
胖子:“强壮的鬼有一定的防御力,红家没带专业的破甲箭,咱们公司里压根没人会射箭。”不是拉弓搭箭就算会射,二十步外得有命中率。
李路目光一闪:“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
萧砺下房顶找红家的人拿了弓箭,半跪在房顶上,拉弓搭箭瞄准王老太:“我老师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大方,多才多艺。”
“你老师让你练举重和射箭是吗?倒也没错,这很拿得出手。”
萧砺微微笑了一下,一松弓弦,离弦之箭直接瞄准老太太肩膀而去。
霸占房产还不是杀人的罪过,这一箭命中了,但没能刺入太深。
老太太急转身,抓起一个罐子向房顶上的漏洞掷来。
萧砺刚刚看她扔出罐子能产生爆炸,手中第二箭的方向微微一偏,瞄准老太太的脸。
羽箭离弦之后,才往旁边慌忙一跃,离开房顶落地一滚,躲到视线死角。
李路直接竖起一面火墙硬抗,而胖子已经趁机使了一个珍珠倒卷帘,扒着房檐边缘,双脚一踹,进去正落在面门中箭的老太太身后。
胖子两拳打翻老头和胖儿子。
萧砺轻车熟路的跳下来,把老太婆五花大绑。
红家的人开过来一辆车,把三个人弄到车上去,准备带到荒郊野外暴打一顿再放生:“房子里的东西都归李老板处置,房子就不用烧了。”
李路笑呵呵点头,招呼其他人:“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