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星星
她在穿搭上颇有研究,她平日穿得宫装长裙都是专门定做的,花样款式独一无二,每一件被她穿过的裙子款式、画过的妆容,过不了几天,就能带动整个西境的流行风尚。
这人觉不着自己的穿搭单调,天天委屈得是她的眼睛,来都来了,不买两件怎么说得过去。
谢无恙向来不在意外貌衣着,平时着衣只要洁净舒适就行,但小孩子总不会撒谎,他开始真的怀疑自己穿白衣会不会有些丑了,于是按照自己的身量尺寸,把她方才说过那几件衣物都各买了一件。
店铺内几个裁缝伙计齐齐上场动手,裁衣制成还得好一会儿,小姑娘等了两刻钟,便不耐烦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道:“不等了,我要去逛下一家。”说完就往店外走。
谢无恙无奈地搁下一袋子灵石,对掌柜道:“衣裳做好后,送去隐剑宗。”
……
直到黄昏垂暮,余晖渐渐隐没空山,最后一缕晚霞被暮色浸染。
二人才登上回程的灵舟,糜月连着逛了三个时辰,逛的时候方不觉得累,但一坐下,困倦感袭来,就这么趴在灵舟上歪倒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
谢无恙静默地坐在她身侧。
此刻万籁俱寂,星河初现,灵舟宛如一艘行驶在无边海域的小船,扁叶孤舟,飘飘荡荡。
隐秘的月色如银粉般落下,照映在小姑娘柔软粉雪的脸蛋上,连月光都变得温柔。
她这次似乎做得是个美梦,嘴角隐隐地上翘着,呼吸似羽毛般轻柔,发包间那两对银粉色的蝴蝶珠花随着拂过的微风,蝶翼如展翅般轻颤。
月饼趴在她的肚子上,蜷缩成比她更小的一团,同样睡得很香。
谢无恙看着这一幕,心静如水,心绪前所未有的平和。
今日小姑娘在摊位上欢喜挑选衣裙首饰的模样,让他又想起幼时在无涯学宫的那些日子。
她也爱穿颜色鲜艳明亮的衣裙,日日都不重样,头上戴着的珠翠也是频频变着款式花样。
她的喜好纯粹直白,就喜欢一切漂亮华美,赏心悦目的东西。
可她不知道,她自己才是无涯学宫里最耀眼的一抹色……
谢无恙不太愿意回忆幼时的事,但偏偏与糜月有关的,他总是记得很清楚。
小姑娘和她的娘亲实在太相似了,鼻子和嘴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和喜好更是相仿。
唯独一双眼睛有些许不同,小姑娘的眼睛是圆圆的杏眼,睁大眼睛瞪人的时候,就像是一汪清透的泉水里乌黑发亮的鹅卵石。
他记得糜月幼时也是这样的眼型,不过随着年岁增长,那双杏眼就变成了内勾外翘的狐狸眼。
因此看着小姑娘的时候,谢无恙总是不自觉地会想到那个人,那双眼睛。
谢无恙不明白,糜月如何忍得下心,抛弃这样一个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她的孩子。
当然,这个问题只有亲口问她才能知晓……
灵舟快驶到隐剑宗,夜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夜色如罩着一层油纸般,愈发地灰蒙蒙。
谢无恙弹指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包裹住整个灵舟,雨滴无声地沿着透明的屏障往下滴落,连同雨声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在月色与雨幕之中,小姑娘翻了个身,依旧睡得昏熟,手里握着的冰糖葫芦不自觉地倾斜,眼看就要掉在了地上。
倾身靠近从她手中抽出冰糖葫芦,上面的糖浆有些化了,粘稠地正沿着竹签往下流,快要沾上他的指尖。
谢无恙下意识地便想扔掉,但想到要是小姑娘醒来,发现糖葫芦不见了,怕是又要闹了。
于是他犹豫片刻,忍着洁癖把那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收进了储物袋里,和那本《单身男修育儿指南》放在了一块儿。
经过几日的钻研学习,谢无恙发现养孩子这件事,远比修炼要难得多得多。
书上得来终觉浅,以后的日子怕是任重而道远。
灵舟降落至悬海阁后,谢无恙单手抱起小团子飞下灵舟,另一只手掐着防护法诀,一路拾阶而上,徐徐往殿内走去。
守在悬海阁阶下的侍从们见状,本来想上前帮忙接过糜月,抱孩子这种事怎么能让剑尊亲自动手呢?
但见到谢无恙未曾停顿的步伐和视若无睹的眼神,侍从们又很识趣地收回手默默退下。
谢无恙将糜月送回她的寝殿内,小姑娘的脑袋一挨上枕头,一翻身睡得更香了,他弯腰帮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安置好后,返回了自己的寝殿。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汇聚成雨线滴落屋檐,谢无恙看着清冷的殿宇和未灭的灯火,自知依旧又是无眠的一夜。
不过今晚,那个在玉京城中见过他们的烬花宫探子,应该会将这孩子在他这里的消息带回烬花宫罢?
……
第16章 谁敢败坏宫主名声。……
西境十六洲,烬花宫。
如今距离糜月失踪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廖红叶将十二副宫主都聚集了起来,在她的管理下,烬花宫仍像往常一样秩序井然,消息封锁得很严,弟子们还不知道宫主失踪的事,倒是他们这些副宫主们,各个度日如年,心焦如灼。
“廖师姐,你把叫我们过来,可是宫主有消息了?”
有耐不住性子的副宫主出声询问。
廖红叶没回应她的话,面向众人道:“昨日,隐剑宗差人送来帖子,说邀我宗前去观赏下个月初的铸剑大会。”
“哈?隐剑宗给我们递帖子?这不是明晃晃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上次铸剑大会,宫主带我们去闹事,他们定是记着仇,这回肯定不怀好意,邀我们去鸿门宴呢。”
“宫主不在,我看我们还是不去为妙……”
副宫主们七嘴八舌地热议,廖红叶屈指敲了敲桌面:“大家冷静一些,听我说完。”
“我们安插在玉京仙山的探子传来消息,在山下的玉京城发现了宗主留下的暗号。”
“宫主果然在玉京城!我就知道宫主失踪此时跟隐剑宗脱不了干系。”
“宫主可是留了求救暗号?我现在就带人杀去玉京城!”
廖红叶安抚众人:“宫主给我们报了平安,眼下安然无事。”
闻言,众副宫主们纷纷长松了口气。
烬花宫的专属暗号只有自己人才认得,如果宫主身处危险又能留下暗号,那留下便会是求救记号了,眼下传回的是平安的消息,证明宫主确实无恙。
众人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不解。
“那宫主既然无事,那为何不回宫?”
“宫主可是被什么棘手的事绊住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廖红叶硬着头皮继续道:“东极剑尊前些日子带了一个小女孩回宗,额头有烬花宫的额纹。有传言说,那孩子是他和……宫主所生。”
众人倒吸气的声音响彻大殿,继而伴随着愤怒地拍桌声。
“这怎么可能?”
“哪里来的谣言,简直太离谱了!”
“我们宫主和东极是死对头,怎可能和他有染,还蹦出来个孩子?”
副宫主们都不是好脾气的性子,火气都快冲破了殿顶。
廖红叶没制止,转眼看向坐在她右手边的红衣少年。
她们虽身为副宫主,但时常会外出执行任务,不常陪在宫主身边,最了解糜月的人,只有沈灵淇。
“此事子虚乌有,绝不可能。”沈灵淇果断道。
他常伴在糜月身侧,她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他亲手置办,连每日传膳铺床,都是他侍奉在前。
她绝不可能怀过孕,还生下来个孩子。
半月不曾有糜月的消息,沈灵淇本就心绪郁结,好不容易听到糜月安然无恙的消息,又冒出这样可恨的传言。
少年薄利的眼皮轻抬,眼底划过凌厉的暗芒,尚为清透的嗓音口吐恶言。
“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此人竟敢败坏宫主的名声,合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沈灵淇话音落,十二副宫主都默契地沉默了。
有一说一,咱们宫主那名声还需要败坏吗?好像也不能更坏了吧?
传出这样的谣言,明显是东极剑尊更吃亏一些。
“我们在玉京城的探子传信说,她亲眼在城中见过那孩子跟谢无恙走在一起,举止亲昵如同父女,且那孩子的样貌与宫主极其神似,额头还有我宗的额纹……”
“所以这铸剑大会得去,我带人亲自去,”廖红叶沉声道,“正好借此机会确认一番,那孩子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沈灵淇也冷静了下来,他思忖片刻,抬眼看向众人:“宫主如今不肯露面,冒然带人去隐剑宗,万一发生冲突,恐难以收场。我有一计,或许有用……”
“沈侍宫尽管直言。”
见众人皆望过来,沈灵淇便低声把想到的计划细说了一番。
廖红叶认真听完后很是惊讶,心道,难怪此人能陪伴在宫主身侧多年,这个沈侍宫的确……有些手段。
……
翌日。
糜月糊里糊涂地被月饼舔醒,她从床榻上打着哈欠坐起来,摸到身上的小被子时,神色一愣。
她发觉自己变成小孩子后,不仅胃口变好了,还多了个倒头就能睡着的毛病,不过神奇的是,不管她在什么地方睡着,第二天总是能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糜月没有纠结于此,反正不是谢无恙就是侍从送她回来的。
她起身打开衣柜门,看到一排整齐挂起的漂亮小裙子,拉开抽屉,又是满满当当的珠花头饰,瞬间点亮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这样的衣柜才配叫衣柜哇。
糜月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用过早膳后,抱着月饼出门遛食。
她感受到隐剑宗近日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在剑池旁边上练剑的弟子们都变少了,时不时还有穿着别宗道袍的修士出入内院,到处都洋溢着一种紧绷又热闹的氛围。
就连程令飞和夏沥都好几日没来找她了。
糜月才不是想让他们来找自己,他们不来骚扰她,她乐得清闲,只是单纯有些好奇,这些弟子平日里不练剑都在做什么?
于是脚步一转,走到后山处一片相连的竹屋旁。这些竹屋是给弟子们平日炼丹、打坐、休憩用的,此时全都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叮铃哐啷的打铁声。
糜月抱着月饼,慢悠悠地走过竹屋,透过一扇扇竹窗,她看到一个撸起袖口将锤子砸得邦邦响的憨愣身影,似曾相识。
她一个急刹,往后倒回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