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江载月陡然问道,“阁主是以己身之心,度他人之腹吗?”
卢容衍淡淡一笑,“只是以非人之心,想了想非人敢为之事。若是小友觉得我说的话过于悚然听闻,当成戏言看也无妨。”
有一瞬间,江载月快要完全猜不出卢容衍到底是在拱火,还是在真诚地给她建议。
她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自己和卢容衍交谈时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她本不该是如此暴躁易怒之人,即便卢容衍说出了让她反感的话,她把他重新关在镜灯里,也好过刚刚泄愤似的掀桌怒火,可刚刚一瞬间,她还有种不如将卢容衍就此吞噬,反正他本就是一缕魂魄的暴虐念头。
她是受了罗仇魔丢下的那座写了她名字的墓碑影响?
江载月看向自己的精神值。
竟然没变?
难道不是墓碑影响?是她本体的精神值过低的问题?
江载月皱着眉,扣除了其他异魔的精神值,加到了自己原本的精神值上,直到堆上90方才停下手后,她突然感觉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许多,连刚刚卢容衍那张不怀好心的脸,此刻都显得如此祥和。
她心平气和道,“刚刚是我一时失态,就算把阁主重新看管起来,也不应该把怒火发泄在阁主的心爱之物上。不过我是不会怀疑宗主,也不会支持那些天道长老对宗主动手的,阁主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去找庄长老他们商议了。”
然而当她的态度变得平和,还招呼黑淮沧帮忙弄干净地上的茶水,卢容衍脸上原本温雅平和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不见。
“小友如此说辞,是还将我当成外人糊弄吗?”
江载月:……她态度好了,卢容衍还不高兴了??
卢容衍的声音更加冰冷道,“我们利害为一体,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还维持在外界的姿态。我刚刚说的也都是真心之言,如今罗仇魔势大,连宗主都不忌惮,肯定是有了极大的把握,庄曲霄和易无事他们两个即便联合在一起,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如今最好之计是在镜山里隔岸观火,等到他们决出胜负,再离开镜山,加入胜者。其次是此刻就向罗仇魔示好,摸清楚他们的倚仗为何物,再决定投入何方。即便最后宗主真的出手,小友也大可以将所作所为推到我的身上,庄曲霄他们也绝对不敢怪罪于你。”
“可即便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要去找庄曲霄他们商议,难不成小友真的信任庄曲霄这些各怀私心之人?也真的觉得你能螳臂当车,赢得过那些天道长老,以一己之力‘保全’宗主?”
在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卢容衍微微加重的声音透出了点说不出的冷笑意味。
江载月:确定了,原来刚刚卢容衍和她说那么多,是真的想劝她赶紧投啊。
她真心实意,不含半点嘲讽之意地问道。
“我不信帮过我的宗主,庄长老,难道该信阁主,还有罗长老他们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话音刚落那一瞬间,卢容衍的面容仿佛变得更加死白,像是雕像从内部裂开许多条细纹,慢慢风化残衰。
他的声音嘶哑得甚至透着单调的死寂。
“……这次,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他这次确实不是心存恶念,可是人作鬼多了,想要重新当回人,也不会有人相信恶鬼皮下……
“那阁主就不要再想着逃跑,还有劝我投靠罗仇魔他们那一边了,”江载月认真问道,“你倒是帮我想想,怎么能一起赢啊?”
“一起,赢……”
面对这个陌生的,仿佛从出生起就未曾想过的大难题,卢容衍就像是被人掀开了躲藏的壳底,放在阳光底下晾晒的水虫,过了许久,方才低声开口。
“我怀疑过,罗仇魔的墓碑不仅只在宗内搜罗过。”
江载月很快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快速问道。
“你是说,罗仇魔他有通往宗外的方法?可观星宗与外界不是隔着一层宗主设下的界膜吗?”
卢容衍平静道,“我听闻过,他洞府内的墓碑上,有些刻着的不是宗内之人的姓名,或许这也是宗主出手惩戒,他在宗内行动越发谨慎的原因之一。”
江载月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可如果是他和吴长老私下交易,通过镜山离开宗门呢?阁主不是也与吴长老交易过吗?”
卢容衍有些哑言,“那……与我不同。出入宗门需要得到宗主的首肯,吴守山在时,除非有必要之事,不然宗主是不会允许他人随意进出宗门的。”
“而且据传闻所言,罗仇魔搜罗的每一个墓碑,都通往一处坟墓,许多坟墓的地点能确定在他宗内的洞府中。然而有些墓碑却通入一处混沌之地,即便是天品的法器进入,也无法定位坟墓所在。”
江载月愣了一下,又是天品法器,又知道的这么详细,卢容衍就差把“这是他干的”写在脸上了。
“这传闻莫不是卢长老亲眼所见,也亲身探听得出的消息吧?”
卢容衍轻声道,“我一介目盲之人,如何能亲眼所见,又如何敢做此等肆意妄为之事?只是……投石问路,早做准备。”
所以早在卢容衍还是阁主的时候,他这已经做了投的准备啊?
怪不得他劝说她的那些话那么流利而且熟练,江载月甚至怀疑他说不定已经连跑的后路都想好了。
“所以阁主是怀疑罗仇魔的后手,与那些通往混沌之地的宗外之人墓碑有关吗?”
卢容衍沉声应道,“若是小友真要与罗仇魔对上,我劝小友还是要趁早打探那些墓碑的详情,再做打算。实在力有不逮,若是能够探出罗仇魔通往外界之法,小友也可以做好最坏的那一重打算。”
“只是到了那一日,”卢容衍的指尖微动,男人修长的十指仿佛意有所指般,慢慢将重新盛好清亮灵液的茶杯握住,放在了她的身前,“小友莫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带上他一起跑路是吧?
没想到卢容衍竟然把跑的那条后路算计到了她身上,不过看在他今天提供了那么多有价值信息的份上,江载月没有开口打破他的那份妄想,随口道。
“若是等真的到了不得不跑之时,阁主别比我先跑一步才好。”
卢容衍显然不知道那个“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要跑得比同伴更快一步”的故事,他坦然道。
“若是没有小友的镜山,我如何能先跑一步呢?”
江载月懒得再和他废话,见从他这里得不到太多的信息,她接下来准备去找庄长老他们。
然而踏上镜山山道后,她脚步一转,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宗主。
雪白的腕足牢牢包裹着镜山,如同似雪白无瑕的玉填补了翡翠上的裂纹。
或许是祂这几日将镜山内不安分的异魔吞噬得差不多了,如今祂生出的雕像之身比之前更加坚硬无暇,雕像的颜色也是从深沉的黑色变为了雪白亮色。
每次江载月踏上山道,雪白腕足就如同路边随风飘荡的野花一般,在她脚边轻轻蹭动。
江载月之前为了不被祂黏黏糊糊地又缠住脚腕,脚步不敢慢下半分,连视线都不敢在那些柔软晃动的雪白腕足上停留一刻。
果然,她不过是低头看了看那热情晃动的雪白腕足一会儿,原本还能勉强压制住蠢蠢欲动的雪白腕足,又高兴地从缝隙里蹿了上来,四条腕足黏人地缠住了她的小腿和手腕,更多的雪白腕足如同流水一般蔓延而出,占据了半片山地。
“月月,今天……也……陪我?”
想到卢容衍先前说的那些话,江载月忍不住想道。
宗主的性情得变到什么“至邪至恶”的程度,她才有可能被吓得头也不回地跑掉?
“嗯,我来看宗主了。”
第130章 明白
握住冰冰凉凉的雪白腕足, 江载月终于从和卢容衍对话的紧绷中放松了下来。
“镜山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都……听话。”
感知到少女身上散发着越发柔软香甜的气息,雪白腕足忍不住从手腕往上偷偷摸摸再缠了一点, 没有像原本一样听到制止的声音,祂忍不住得寸进尺地再蹭了蹭她温热的肌肤。
“月月……要……帮忙?”
明明是只剩下一缕魂魄的怪物, 却似乎能敏锐地读懂她短暂沉默下的情绪。
江载月轻声问道, “宗主能感觉到,你的本体还要多久才能清醒吗?”
“醒……还在……醒……”
想到卢容衍那句一载还是十载的问话, 她忍不住问道。
“宗主能感知到确切的时间吗?”
“时……间……”
雪白腕足似乎有些犹疑,“唔……一百……年……?”
听到一百后面跟着年这个时间量词, 江载月额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一百年别说是宗门大比结束, 这黄花菜都凉了,她都不一定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吧。
而看着少女的沉默,祂难得聪明了一回。
“月月……想……我醒,外面……发生了……什么?”
江载月也不想隐瞒,她直接将她和罗仇魔之间的对话告诉给了宗主。
“所以, 宗主还记得这位罗长老吗?”
“他……欺负……你, 我……帮……”
原本填补着镜山裂缝的雪白腕足似乎想要一点点抽身而出,江载月连忙制止道。
“不用!等等,宗主你先冷静一下。”
先不说宗主雕像能不能对付得了似乎有所依仗的罗长老, 现在镜山还离不开宗主雕像的保护。
“我只是想先打探清楚他的实力, 具体要怎么对付他, 我会和庄长老他们商议的。宗主先帮我看好镜山,好不好?”
雪白万足缠住她的力道又紧了一点,祂缓慢的声音透出些低沉的意味。
“好……可是……不记得……他……”
果然,以宗主魂魄现在的神志清醒程度,不太可能会记得一个之前会刻意隐匿踪迹的长老。
江载月也没有过多失望, 毕竟她来找宗主的时候,也没抱着能打听到多少情报的希望。
只是知道了宗主清醒的时间后,她也必须真的做好卢容衍说的最坏可能的打算。
如果在宗门大比上,罗仇魔真的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也成为了所有人公认的下一代宗主,他或许会一步步加强对修人道的长老的压迫,也有可能盯上她的镜山,到了那时,她或许真的要做好离开宗门的准备。
只是在这之前……
江载月忍不住握住了雪白腕足,认真地问道。
“宗主,你的本体很强,不管是什么长老和异魔,哪怕是在你没有清醒的时候,都不会威胁得到你的安全,对吗?”
偏偏在这时,祂没有很快给出一个她心目中盼望着的答案。
祂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方才认真答道。
“可以……保护……月月……嗯,跑掉。”
江载月突然想起祝烛星曾经跟她说过的一段话。
——在他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她可以撞破界膜放出被囚禁的异魔,那些异魔如果能联手,应该可以困住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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