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农庄的晚餐极其丰盛,肉菜都是无限量供应,所有弟子都胡吃海塞着,如同是饥荒后逃进来的难民。
江载月填饱了肚子,可她还是感觉到一种极其空虚的饥饿感。
就像是,她还有另一个没有被填饱的“胃”一样。
不知道方石投和袁常足说了什么,袁常足似乎放下了之前对她避如蛇蝎的恐惧,但他还是警惕地隔着方石投,站在她较远的位置,就如同随时预备着逃跑一般。
他们三人来到了农庄的后山上,袁常足先一步打破了寂静。
“师妹,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些的?”
感觉到袁常足对“道肢”的忌惮,甚至都不愿意直接提及,江载月想了想,没有暴露出祝烛星的身份。
她润色出了一个进入落星城,然后被仙人所救的故事,无意间听到了“道体”“道肢”这样的字眼,所以生出了好奇之心。
袁常足的面皮抽搐了一下,仿佛不敢置信般,他仔细审视着她的面色,最后方才深吸一口气,认真告诫她。
“师妹,你以后不要随便打听这些,也不要把修天道的师长救下你这件事宣扬出去。”
江载月敏锐地捕捉到了袁常足话中的陌生词汇,“修天道的师长?师兄,什么是修天道啊?”
她这些年装傻白甜装得炉火纯青,袁常足也看不出破绽,他慢慢放下警惕,走近她,声音难得透出些沉重意味。
“师妹啊,有些宗内隐秘,我也就只敢告诉你。”
他将方石投支走,江载月也不担心。五条水母须,虽然让她的精神值下降不少,但她的战斗力上升了许多。袁常足应该是看不见她的腕足,不然也不会在她的虚幻腕足伸进他脑子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袁常足苦笑道,“你别看我刚刚那么威风八面,在宗门里,我和我师尊都是修人道的少数派。”
江载月,“师兄,天道和人道有什么区别吗?”
“那区别可大了。修人道的修者,至少都还是人身,可是修天道的师长们……”
袁常足身体微微发抖,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场景,“师妹,你应该也见过了。那些……东西,”他压低着声音,“和咱们这些人就不是一伙的,他们修的都是什么天外至灵的大道,管长出的异肢叫道肢,管那种……不人不鬼的身体叫道体……但是修什么道,会把自己修得越来越不像人啊,我看啊,他们都是些邪魔外道,你千万别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江载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她忍不住问道。
“师兄,镜山中的吴师叔修的是天道吗?”
袁常足摇了摇头。
“吴长老是修人道的。总之你记住,宗门里只有镜山的吴长老,我师尊,还有血兰谷的姚谷主,白竹阁的卢阁主,无事庙的易庙主就这五位长老是修人道的,其他的长老都是修天道的。你要是遇见了其他长老,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千万不要被他们盯上。”
江载月又问,“师兄,修天道的长老真的有这么可怕吗?那为什么修天道的那位长老要出手救我?”
像是想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袁常足打了个寒颤。
“师妹,他们出手救你,绝对不会是出于什么好心。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刚入宗门的时候,我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就是偶尔觉得自己的皮肉很难受,像是有东西在啃我的肉。”
“后来有位修天道的长老看中了我,他把我带进师门,然后让我浸在一个池子里,他说等把我的皮泡胀了,就可以帮我剥下来,然后把血肉融进池子里,慢慢长出一个完整的道体。可是最后他把我的皮剥了又剥,我的血肉还是没融化进池子里,长出他满意的道体,他就把我扫地出门。如果不是庄师叔好心收留,我现在都不一定能活下来了……”
江载月回到自己的房中,耳边仿佛还回荡起袁常足那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语气。
如果袁常足没有骗她的话,他以及吴长老,庄长老都是修人道的一脉,他们与那些修天道的长老势如水火,而修天道的长老也邪异非常,这两种人若是知道了她长出道肢,她的下场只怕都不会太妙。
那么兜兜转转,难道她还得找回祝烛星求助?
看着从自己衣袖里探出的透明触手,江载月轻轻捏了捏它,她已经掌握了怎么将这玩意收起和转移位置的一点窍门,平时压力大的时候,也确实觉得捏着它有几分解压。
如果她的精神健康值没有因为长出它们而永久下跌的话,她或许真的会考虑留下它们,但是现在……
江载月饥肠辘辘地站在窗边,明明肚子已经被食物填饱,但现在的她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饥饿。
仰望着头顶那片无数雪白腕足微微摇动的星空,江载月试探性地摇动自己转移到头顶的腕足,她觉得如果从高空中看到这一幕,她头顶的五根透明触手,应该像随海浪摇动的海草般不起眼。
然而空中的雪白腕足却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它从苍穹落下,只是这一次没有进入她的房间,而是礼貌地停留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寻我吗?”
如同过往一个月里的生分不存在一样,江载月一把抓住面前的雪白腕足,虚弱道。
“仙人,我好饿啊。现在饿到连道肢都快动不了,您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祝烛星的声音温和了几分,“你没有生病,只是你的神魂多长出了一部分道肢,自然会有些虚弱。我这里有一点食物,你用道肢吃下就会好了。”
第19章 清心丹
江载月原本只是想随手找一个借口和祝仙人修补关系,然而一听祝烛星的解释,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也没人告诉她长出道肢的神魂还需要进食啊!如果她今天没有问出口,岂不是哪一天就会饿晕在地里?
而且她问了,祝烛星才把这么关键的事情说出来,果然这位祝仙人也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良善可欺。江载月警醒几分,告诫自己要把应对祝烛星的重视度拉到和姬明乾一个水平,甚至更高也不为过。
然而这不妨碍她表现出十足十的感激,“仙人,您真的太好了。”
然而等雪白腕足将所谓的“食物”递到她的面前,江载月又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这种外表像是用无数条红色细长虫子缠绕包裹,里面又隐约透露出可疑的,似乎还在活动的白色球状活物的物体,是什么东西?
这真的是人可以吃的食物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江载月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在这种“食物”里,闻到了极其浓郁的,像是袁常足告诫他们不准偷吃的“肥料”,还有“灭虫灵药”的气息。
这所谓的“食物”,该不会是祝烛星直接从肥料池底和灭虫药池里挖出来的吧?!!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分,小心问道,“仙人,这食物,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祝烛星温柔平缓道,“是别人给我的。”
比起吃下这么诡异的玩意儿,江载月突然觉得被饿晕,似乎也不是一件大事。
“仙人,我能问一下,这食物是由什么制成的吗?”
江载月已经做好了听到一个恐怖答案的心理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祝烛星温声道。
“这是以灵庄之果与血兰谷灵物,炼就出的清心丹,不过这种丹药对我已经发挥不出多少药效,对你来说却是大补之物,只是你服下此丹后,需要及时炼化,不然道体虚不受补,短时间难以长出更多的道肢……”
江载月原本满脑子的阴谋论,听到后时顿时消散。
这所谓的有“副作用”的丹药,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能够阻止触手继续增长的神仙药吗?
虽然还有着祝烛星是撒谎骗她的这一可能,但是在两人之间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下,江载月不再多虑这一点,她的道肢慢慢靠近那团似乎还在动的丹药,触碰到了那一点如蓬乱红线般的清心丹外壳。
仿佛是触碰到了一团火焰,又像是沉入了冰海之中,腕足接触的地方传来强烈的刺激感,江载月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腕足,却在下一刻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宛如从出生起就没有被填饱过的,空荡荡的另一个胃里,被灌进了巨量而满足的食物。
她下意识想要攫取更多的,这样的“食物”,然而一股温柔的力道阻止了她。
江载月顿时清醒了过来,雪白腕足将她的手足捆住,连五根水母须也被轻柔却无法挣脱的力道握住。
祝烛星温声道,“是我疏忽了,你的道体现在还承受不了太强的丹药,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困意涌上头脑。
在梦里,她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温泉中。
每当她觉得自己泡得足够久了,想从温泉里站起来的时候,总有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推回越来越热的池子里。
江载月先是扑腾反抗,后来感觉到那股推她回池子里的力道更加清凉,索性也放弃了挣扎,只是死死地将推她下池的人牢牢抱住。
不是不让她从池子里出来吗?
那就和她一起泡下去,大不了一起热死。
半梦半醒间,江载月抱着怀中清凉柔软的“降温袋”,终于勉强得到了此刻的安宁。
只是当她睁开眼,看见怀中紧紧抱着的雪白腕足时,江载月连忙松开手,诚恳道谢着,“仙人,多谢您昨晚……”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江载月陡然感觉到身下的床传来可疑的碎裂声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雪白腕足就卷住她的腰身,将她托上半空。
下一刻,那摇摇欲坠的木床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江载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只睡了一晚的木床。
她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明明还试了试床,确保它足够安全牢固,怎么今天床就塌了?
祝烛星温声解释道,“昨日你挣动得有些厉害,床榻已经有些不稳。”
江载月低下头,震惊地发现自己手心和手背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江载月还有点不敢置信,但在她试探性地捏了捏床板,发现自己可以将厚实的木头捏得微微形变,用上最大的力气,甚至还能捏出裂纹后,她终于相信了她的力气莫名增大这一点。
而引气入体只是让她的身体素质变好了一点,她现在的神力,难道是因为昨天吃的丹药?
想通这一点后,还来不及高兴太久,江载月立刻从包袱中掏出了铜镜。
她的精神健康值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不对,等等……江载月仔细眯起眼,发现在自己原本95的精神值后面,还有一个极其微小,格外不显眼的1。
这是什么玩意?新的精神健康值?
难道吃了这个丹药,会给她增加精神健康值,但是这个精神健康值不计算在她原本的精神值里?
那她如果又长出一条触手,扣的又会是哪个精神值?
江载月脑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然而没等她多想,屋外陡然传来了焦急的敲门声。
“师妹,怎么了?你遇见了危险吗?!”
江载月打开门,发现不仅是方石投,连袁常足以及一些弟子都被她这里的异响吸引了过来。
心底暗骂了一声这房间的糟糕隔音,江载月也不好解释她的床是被她自己弄塌的,只能暗示床是自己塌的。
袁常足如临大敌地在她房间里巡视了一圈,虽然没有查出什么,却决定将她,连同她附近的弟子都转移到其他几处空置的屋舍。
经过这件事,其他人可能以为她受到了较大的惊吓,言行中都带上了担忧的安慰意味,甚至有少女邀请与她同住一个屋舍。
然而与修天道的祝烛星来往这件事,就决定了她不可能与人住进一间屋子里。
但不妨碍江载月认识了几个与她同龄的少女,也终于能从与正常人的交往中,少见地得到了几分平和与松弛。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慢慢上手了灵田间的农活。
可能是身体素质得到了较大的提升,江载月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疲累,反而经常有种哈士奇般全身使不完的劲,躺在床上也精神奕奕的兴奋感。
又一夜躺在床上,江载月使劲催眠自己未果,索性一起身打开窗,熟练无比地对窗外伸了伸自己的触手,像是打招呼一般热情地向天上晃了晃。
“仙人,有空一起聊天吗?”
这是她琢磨出的,通过闲聊和大佬拉增进感情的新办法。
雪白腕足从天穹落下,探进她的窗户中,温柔沉缓的悦耳声音如同医生尽职尽责地问着自己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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