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我没有受伤,这两天忙着加固巢穴,忘了注意他那里的动静。”
“让你受委屈了,”雪白腕足轻轻擦掉少女柔白细腻面颊上沾染的一点灰迹,又仔细检查她的身体各处,“以后我不会让他还有随意跑出来的机会。”
江载月感觉到些许怪异,祝仙人的口吻不像是在说着一个宗门人人敬仰即将飞升的宗主,而像是说着一个随时会跑出精神病房的病人。
她将这点疑惑压在心底,连忙将自己的腕足刚刚偷吃的灵兽鬃毛的事情全盘托出,忍不住问道。
“仙人,我的身体里也会长出虫子吗?”
祝烛星的声音温柔低沉得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在确认了她身上没有其他的异常后,雪白腕足托着她,往骨巢的方向而去。
“有道肢在,你不会被旁人的异魔侵染,只是最好也不要吞噬成型存活时的异魔。”
江载月悚然一惊,“仙人,你是说,那些灵兽是姚谷主的异魔?那她为什么还要召集我们照顾她的异魔?”
“姚谷主……”
祝烛星似乎有些陌生般念着这三个字,“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江载月:……有些时候她真的觉得,祝仙人是不是也得和宗主一起看看神志不清醒这个毛病?就连长老都能说忘就忘,她感觉观星宗的未来真的是一眼能看到头。
江载月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件被她忘记的大事。
“仙人,那宗主现在没事吧?他刚刚是不是被您打晕过去了?”
“他的神智不清醒,有时会控制不住陷入沉眠。我恰好知道一些让他安静下来的方法,已经把他送回巢穴中了,你不必为他担忧。”
能感觉到祝烛星似乎不想让她在宗主的事情上多问,江载月也没有再提,她此时已经能隐约听到上方传来的弟子异动和喧嚷声响。
祝烛星悄无声息地将她送出了坍塌的骨巢,她多走几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融入了逐渐汇聚起来的弟子中。
原本血兰谷弟子脸上的笑容,此刻都消失不见,他们就如同一具具被操纵的傀儡,快速而整齐划一地从骨巢中搬出巨大的骨球,一只只或黑或白的虫子在搬运的过程中,从骨球洞中僵硬地滚落下来,如同瞬间被夺走了所有生息。
他们这群无人在意的新入门弟子面面相觑,狐玄理注意到了江载月的出现,他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将江载月包围了起来。
“师姐,你刚刚在哪里?”
“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你……”
江载月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她转而问道,“我刚刚跑得太急,你们有看到我的灵兽吗?”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道。
“师姐,我们的灵兽刚刚都被血兰谷的师兄师姐们带走了,也不知道灵兽有没有受到惊吓。”
“对啊,这灵虫骨巢怎么就突然塌了?我们今天都没有喂到灵兽。”
“万一明天血兰谷的人直接让我们认灵兽,我们该怎么办?师姐,我们都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认出自己的灵兽,师姐有什么办法吗?”
江载月心念一动,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触手在灵兽脖子上啃了一点鬃毛,如果她的灵兽没有在一晚上的时间内恢复原样,说不定她能凭这一点认出自己的灵兽。
不过现在这灵虫骨巢都塌了,灵兽的食物都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他们这群人或许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江载月说出了她的这个猜想,弟子中有些人的面色喜悦,有些人的面色却格外失落而纠结。
或许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尽快离开危险重重的血兰谷。
而在这些人中,狐玄理的脸色最为难看,他低声凑近江载月道。
“师姐,我怀疑这次灵虫骨巢崩塌,是有人故意在背后作乱。”
江载月头皮微微发麻,狐玄理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刚刚不会看到了宗主带走她的那一幕,然后怀疑她与毁掉了骨巢的幕后黑手有关联吧?
“师弟,你发现了什么?”
狐玄理低头看向那些掉落在地的阴阳双虫。
“师姐,很多灵虫早就死了。它们不是在骨巢崩塌的时候死的,而是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就死在了骨巢里。”
江载月一惊,“师弟,你这是怎么发现的?”
难道狐玄理还能看出这些虫子的死亡时间?
“味道,”狐玄理沉声道,“我之前进过谷中,闻到过一些因为意外死亡,没有及时清理的灵虫味道。它们身上的味道就和现在的味道一样。”
江载月吸了吸鼻子,实在是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但只要这件事和她扯不上联系,她也不关心这些灵虫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然而陡然间,一道阴沉沉的声音让场中所有的喧哗议论声全部消失。
“发生了什么?”
江载月抬起头,姚谷主仍然穿着那身如血似的红袍,然而她身上那种一见就让人全身发冷,仿佛整个人都在冬天被丢到了阴冷的冰池中的气息,让人实在难以和昨天见到的,如沐春风的姚谷主联系起来。
江载月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狐玄理告诉她一见到就要立刻逃跑,还有宗规里提到的第二位姚谷主?
几位红衣弟子不知道和谷主说了什么,女人身上的气息更加阴沉发寒。
她如同冰刃般锋利寒锐的眼神从众多弟子身上一一剐过,江载月瞬间感觉到一种全身每个细胞都为之战栗的危险感,冰凉的雪白腕足轻轻垂落在她头顶,护住她暴露在姚谷主视线中的脖颈,她的脑子方才从刚刚一片空白的恐惧感中缓了过来。
场中鸦雀无声,姚谷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让人全身发冷的笑声。
“你们做了什么?”
一道出乎意料的喊声陡然在众人之中响起。
“我知道!谷主,一定是狐玄理做的!肯定是他在骨巢里动了什么手脚,才让灵虫巢全部塌了!”
顺着那道高昂的喊声,江载月的目光落到了人群中极其高大壮实的李十岁身上。
江载月心中忍不住唏嘘了一句。
狐玄理之前是拿李十岁当盾牌当得多狠啊,才会让他这个时候都要把屎盆子栽在狐玄理身上。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李十岁话音一转,另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她。
“还有这个女的,她是狐玄理的师姐,我刚刚就看见那个女人迟迟才从骨巢里走出来,他们两个还一直在说着悄悄话,肯定是在说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件事肯定也和她有关!”
江载月:???他看人怎么这么准?
……不是,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从一大堆错误条件,推出一个正确答案的?
江载月努力用自己的透明触手搓了搓脖子上装死的雪白腕足,她的嘴唇几乎无声道。
“仙人,你说句话啊!”
姚谷主阴冷异常的声音,带着一丝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刚刚叫谁仙人?”
雪白腕足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江载月简直感觉自己脖子上像是趴着一条冰凉的大蟒蛇。
“别怕,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他的声音温柔轻缓,江载月却感觉到一丝更加强烈的,来自本能预兆的恐惧感。
“只是我出手后,这里不会留下太多活人。”
“这里有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话题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温馨戏份跳到恐怖片剧场的?
想到了曾经融化在雪白腕足手上的姬明乾法身,江载月一点也不怀疑祝烛星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她的触手猛烈抓住雪白腕足写字拒绝,生怕祝烛星真的会立刻出手。
而见她不回答,姚谷主脸上的神情也更加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江载月脑袋上的冷汗急得都要冒出来了,她急中生智道。
“谷主,我,我刚刚在和我的异魔说话……我给他起名叫仙人,遇到什么难事都想求助他,想让他快点帮我想个主意。”
“谷主,我,我刚刚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才刚拜入宗门,今天之前还不知道灵虫骨巢是什么,怎么可能和骨巢被毁有关呢?”
一边编谎搪塞着姚谷主,江载月一边用自己的透明小触手牢牢抓住脖子上的雪白腕足。
少女脸上的焦急与恐惧之色是如此鲜明生动,即便是刚刚指着她的李十岁,此刻都讷讷地放下手,嘟囔道。
“……反正这事,肯定和狐玄理有关。谷主,你,你抓住狐玄理问就好了……”
姚谷主陡然顿住脚步,仿佛被按下了一个变换开关,女人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她身上原本散发出的阴沉恐怖威压,陡然化为春风拂面般的温暖柔和的笑容。
“仙人?你给你的异魔起了这样的名字?”
“好乖,”仿佛是看见了可爱的小猫小狗,姚谷主伸出手,想要摸摸少女柔软的发丝和脸颊。
江载月连忙往后一退,她担心姚谷主这一摸,会产生什么恐怖的后果,然而一后退,她又害怕惹怒了姚谷主,只能尴尬地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姚谷主却没有因此动怒的意思,她只是怜爱地看着她,微微张开双手,如同一个想要抱住孩子的母亲。
“不怕啊乖乖,到我这里来。”
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温暖亲和,像是冬日里的太阳,有种震撼人心,让魂魄都忍不住为之一颤的热度与力量。
江载月下意识地往前挪动一步,却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猛地摇了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谷主道,“谷主,我,我只想好好照顾灵兽,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一群没有长大的弟弟妹妹,您,您就放过我吧。”
姚谷主脸上的怜爱意味更浓了,她盯着江载月,目不转睛的眼神如同盯上了一只一见钟情,流浪在外的名贵品种猫,几乎掩饰不住想要立刻将她抱回家的贪婪意味。
但她慢慢开口,想要打消江载月的戒心。
“好,好,我不碰你。今天的事情,我也相信和你无关。”
姚谷主从手上脱下了一个金镯,递到了江载月面前。
“不过你日后遇上了麻烦,有这个镯子在,我就能立刻找到你。”
救命,这真的是什么求救法宝,而不是被跟踪狂安装了定位设置的监控器吗?
江载月很想要拒绝,然而在谷主热切得她不收下就不肯放她走的眼神中,她只能僵硬接过。
“谢,谢谢谷主……”
“不过,谷主……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您会突然对我这么……,”江载月勉强找了个正常点的词语,“……好呢?”
她保证,不管谷主是喜欢她哪一点,回头她一定立刻全部改掉。
女人看着她的眼神仍然温暖而怜爱,像是耐心听着幼猫咪咪叫的主人。
“你和你的异魔相处得很好。”
江载月:?
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这到底是什么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理由?即便她有着丰富的和病人沟通的体验,此刻也无法理解姚谷主的脑回路。
女人耐心道,“你的仙人,也陪伴你从小长大,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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