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它有着如同雪一般白皙的肌肤, 如同血一般的红唇, 如同墨一般的黑发,似银似彩的斑斓之色在衣袍上翩翩流动着, 如同一只振翅的银蝶。
它身上的每一处似乎都是纯粹至极的颜色,但是那种鲜亮悦目的颜色, 就如同盲人第一次睁开眼时见到的流动色彩一般, 几乎让人从心底油然而生出对那抹色彩的震动和喜爱。
而再注视得久了,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才是世间最完美的造物,而这世间的一切景物在与它的对比之下,都显得如同一处不断腐烂而丑陋的伤口。
她应该走过去,触摸那抹色彩, 就如同在外游荡的孤魂, 应该回到真正安宁的坟茔。
江载月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可当察觉到这个危险的念头,一种冰冷感却让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看向自己的精神值, 竟然下跌了三点。
虽然精神值很快有恢复过来的趋势, 但江载月已经不敢多看, 这个“人”……姑且称它为人吧,竟然在一见面的功夫就降了她这么多精神值,它的异魔感染力,简直不在她认识的几位长老之下。
这么一想,这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了。
"不知道您是宗内的哪位长老?"
她略微移开目光, 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扫过它人形的轮廓。
它的五官如同晕开的水墨般,边界在不断消淡模糊着,却没有给人任何的惊悚感觉,嘴唇还在一开一合着,如同血液一般流动的灼红颜色几乎已经脱离了人的程度,更像是一种拥有磅礴活力的异类生命一样,拥有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丽。
如同具有某种古韵般的清越之声,一字一句响起。
“甘流生。”
江载月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位就是易庙主和“卢容衍”都让她小心的,修天道的长老之一的甘流生?
如果头上不是顶着雪白腕足,江载月此刻简直想要拔腿就跑了。
但是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甘流生的目光道。
“原来是甘长老,久仰大名,那我就不打扰您和易庙主的会谈了。”
甘流生却叫住了她,它清越脆悦的声音让人难以生出太多恶意。
“你是吴守山钦定的镜山巡山人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虽然不知道这位甘长老是从哪里听说了她的事,但是镜山与裂口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江载月默不作声地抓住一条雪白腕足,挡在她和甘流生之间,方才冷静了几分道。
“是,不知道甘长老有何贵干?”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甘流生悦耳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喜悦的意味。
“太好了。我的山门中出现了一些通往镜山的裂口,既然你是镜山巡山人,你可以帮我堵住它们吗?我有几个弟子不见了,我担心它们是在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走进了那些裂口里。”
又一个和卢阁主类似的,看似是个好好师尊,其实包藏祸心的长老吗?
对这位甘长老的路数有点把握,江载月心中安定了几分,她口中答着,“等我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一定过去。”
然而这位甘长老却似乎不想给她敷衍过去的机会,清灵的声音不带丝毫恶意地继续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呢?”
江载月不想暴露出与镜山相关的太多信息,只能含糊其词道,“这个不一定,可能是后天,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说出这句有些欠打的话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转身就跑,把战场让给它和祝烛星的准备。
然而这位甘长老就如同一个好得出奇的老好人,它轻轻叹息了一声,那道叹息声音简直会让人觉得自己犯了什么滔天的难以弥补的大错。
“好,那我可以到镜山里去吗?”
终于到了传说中图穷匕见的进攻环节了吗?
江载月背过手,紧张地捏了捏雪白腕足。
然而祝烛星的反应像是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温声问道。
“怎么了,载月?”
不是,她这都把怪引到面前了,祝烛星怎么还不出手?总不能让她上,和甘长老打吧?
但是吐槽归吐槽,江载月也敏锐感觉到雪白腕足的情况不太对劲。
——仙人,你怎么了?
江载月突然止住了透明触手书写的动作,一缕缕若有似无的黑墨在雪白腕足中浮现着,而那些墨黑之色越来越浓重,雪白腕足从原本的柔软变得慢慢坚硬如精铁。
祝烛星的声音缓慢温吞得如同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他,彻底醒来了。”
“他的身体里,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同化到了,我的身上。载月,我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落在她头顶的那条雪白腕足陡然从空中断裂,完全盘旋在了她的脖颈上,如同一条严丝合缝的项链。
“它,可以吃掉,异魔,保护你,不要,害怕,我很快……”
祝烛星剩下的声音比起人声,更像是她在海底初见宗主时听见的仿佛毫无意义的深水暗涌声响。
这一刻,雪白腕足像是剥掉了那一层掩饰在外的皮囊,显露出了它的真实一面,一瞬间像是有无数个巨大而膨胀的莫比乌斯环挤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那难以理解的,比黑色腕足之中游动的无数个眼睛更加让人恐惧,光怪陆离的重影幻景,一层层堆叠在她面前,江载月用尽最大的力气猛然闭上了眼。
等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从天穹中透出的无数条如风般飘荡的雪白腕足消失不见,她唯一能触摸到的,只有盘旋在脖颈上的,宛如一条雪白无垢的装饰品,又像是一条坚固项圈般的腕足。
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精神值,足足降了三十个点,虽然降低的精神值都有慢慢回升的迹象,江载月还是能感觉到脊背上冒出的一层冷汗。
她刚刚看到的那些景象,到底是什么?
难道那就是观星宗弟子平日里看到的景象吗?
那就怪不得他们一个个的精神值都那么低了,如果她每天睁眼看到的都是这一幕,她宁愿把自己的眼睛挖了。
脑海中涌现出无数个杂乱的念头,江载月的神智终于被一道清越之声唤醒。
“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江载月慢慢抬起眼,近距离地看见了不知道何时凑近的,那张色彩艳丽又纯粹至极的脸,一瞬间,她后背上的冷汗都快要流下来了。
等等,祝烛星留给了她一个保命法宝是没错,可他有把这玩意儿的使用说明书留下来吗?
这时候都没有反应,这玩意的机制该不会是感受到了攻击才能防御吧?
江载月下意识地捏住了她脖颈上毫无异动,如同死物一般寂静的项圈,陡然有一种今天可能成为自己忌日的不祥预感。
然而甘流生注视着她一会儿,轻飘飘地往后退开了几步,它的声音透着几分异类生灵的清越与好奇。
“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江载月。”
眼看甘流生不像是现在想要对她动手,江载月冷静几分,反过来问道。
“甘长老为何想要进入镜山?”
甘流生轻飘飘的,如同再理所当然不过地说道。
“我的弟子不见了,我怀疑他们是掉进了镜山里。你不肯帮我,作为师尊,我当然要去镜山里找他们。”
乍一听到如此正常的逻辑,江载月还有几分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弟子走丢了”——这不是像卢阁主这样的黑心长老,干掉了弟子之后对外给出的说辞吗?难不成这位甘长老还真是因为弟子走丢了,才想进入镜山?
然而江载月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这套说辞不知道是真是假,甘流生或许只是假借这个理由进入镜山。
“我这几日都有在镜山山道里巡逻,没有看见掉进来的弟子。”
江载月做好了还要和甘流生打一大堆嘴炮的准备,却没想到它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原来它们不是掉进了镜山里面,那我到别的地方,再找找吧。”
就,就这么解决了?
看着甘流生不再留恋,飘向了另一处的身影,江载月下意识地喊住了甘流生。
“甘长老!”
甘流生停住了脚步,自然地回头看向她,那鲜亮的颜色还是让她有半刻的恍惚。
“怎么了?”
江载月冷静了几分,既然甘流生这么好说话,她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么一个好套话的机会。
“甘长老是为了何事来见易庙主?”
甘流生果然开口回答道,“我要拿回我的那缕魂魄。”
江载月原本还想问“易庙主为什么不愿意见它”的话语,顿时哽在了口中。
拿回自己的魂魄,这听上去似乎是个十分合理的要求。
“那么甘长老可以让我先将雕像还给易庙主,再来找易庙主吗?”
第103章 藤壶
不然按照甘长老刚刚所言, 它只要堵在门口一天,易庙主就不肯开庙门,那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把雕像还回去?
直到这时, 甘流生的目光似乎才轻飘飘落到她身后不远处,两个套在遮掩着大半面庞的黑袍雕像身上。
“它们是谁的雕像, 我可以看看吗?”
这位甘长老, 好像还挺有礼貌的,动手之前竟然还会询问她的意见。
可能是见过的不正常长老太多, 江载月此刻竟然有点少见的有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正常问题的冲动。
但以防又生出什么事端,她只能含糊其词道。
“是两位长老的雕像, 已经有些许破损, 我现在要把它们还回去。”
甘流生似乎有些许遗憾地停下脚步,它轻轻点了点头,身形如同一道彩光般眨眼即逝。
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
江载月还有点不可置信,但她也不愿耽误时间,自己上前一步主动敲门。
“易庙主, 你在吗?”
然而她喊了几声, 没有等到任何应答。
如果不是忌惮着将雕像带入镜山,可能会损坏雕像,江载月简直都想要直接通过镜山山道来到无事庙当中了。
利害两相比较之下, 她选择先征询“吴师叔”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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